第6章 表白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遇上了赵敏?

        她一身臭味,衣着因为劳作而邋遢不堪,素面朝天,黑眼圈浓重,吐得眼泛泪花,嘴角还挂着呕吐带出来的唾液,甚至吐到了赵敏身上。

        明明应该是展现魅力,让赵敏对她一见倾心的时刻,却这般冒失莽撞,硬生生地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横亘在他面前,留下无比糟糕的第一印象。

        无忌在心里叫了一声苦,脸上竭力掩饰尴尬,身上不敢怠慢,弹跳一般从赵敏身边站离一步,垂首道:“奴婢罪该万死!”

        赵敏依然看着她,语带笑意说:“不必虚礼,赶紧用帕子擦擦吧。”

        帕子擦?是呀,刚才赵敏扶她的时候,她把口水都吐到他衣服上了,他胸前红艳艳的彩绣可不是因为她而湿了两寸吗?

        见机一动,无忌跨上前,拿了手帕就往自己的杰作上擦去,连声的对不起中,帕子在赵敏胸前扫来扫去。

        一下、两下,前襟下赵敏的胸肌硬硬的,一定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少女全神贯注在赵敏身上,没意识到这动作有多莽撞,站在赵敏身后的蕾云心里狠狠发噱,恼恨地睃着她。

        无忌的心脏砰砰跳,手慌乱地感受着赵敏,后者却伸手握住在他胸前忙活的手,转而将之送回她唇下,温声道:“我是叫你擦自己的下巴。”

        她脸上一红,准备收回手时却发现赵敏仍握住她的手。

        她不解地注视赵敏,后者不仅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反而握着她的手代劳,轻轻为她擦去下巴上的口水。

        擦干净后,赵敏抬起眼来,新阳熠熠,“我府上竟有这样俊俏的丫头。”绝艳的容色如天际明月,光洒万倾静湖,悠悠的湖水将悸动的少女淹没了。

        情意绵绵,心情激荡,她幻想中他为她画眉的情景在脑海中闪现,几乎入迷。

        而赵敏身后此时做男子打扮的蕾云,在看到这旖旎的一幕后气得咬牙切齿。

        对此无知的男子放开少女的手时,用了亲切得仿佛是请求的语气:“去换衣服吧。”

        若不是有第三人在场,无忌会激动得给赵敏一个吻别。

        “谢公子!”

        她开心地福身告退,没看见蕾云打从心里的讨厌在眼中升起,犹如利刃,立马就能刀刀见血。

        翌日。

        驱逐令下来的时候,无忌刚清理完泽兰堂的地板,疲累地倒在太师椅上,脑中回味着昨日赵敏的手指触碰她下巴的余温。

        陈嬷嬷推门走了进来,无忌吓得从椅子上跳下来,垂眼聆听。

        “主子说,你擦的瓷器不够亮堂,既然你偷懒,这里就不用你了,今儿结了工钱就收拾铺盖走人吧。”

        静好的岁月瞬间被这句话打碎了,无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是赵公子让我走的?”

        陈嬷嬷绷着脸道:“当然是赵公子亲口对我说的。”

        直到陈嬷嬷离开了泽兰堂,无忌都还在立正发楞。

        原来昨日的手帕在赵敏心里并没有留下任何情愫,他并不像他面上表现的那样觉得她有多可人、多有趣。

        欲哭无泪,倔强翻转。

        即使知道赵敏绝对不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她也不能像个傻子一样,看自己的好运在绿柳山庄遗落而不去捡回。

        半个时辰后,她把手上的活儿交接了,偷偷藏在书房的外的花丛中。

        等了好久,赵敏从院外走过来了,如她心愿的一样是一个人。

        他身穿一袭月白湖绸长衫,略显随意的步伐透露着卓然出众的优雅气息。

        还等什么,现在就是去捡回自己好运的时候了。

        她冲上前去,像一个小女孩要抢回她的玩具:“赵公子,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有点惊奇地问:“你是昨天那个清扫茅厕的姑娘?”

        还好,他认得她,她真担心他会问“你是谁”。虽然她今天换了湘妃色的衣服,发型是时下流行的宜春髻,眼角带着淡妆,但身为一名微服私访的郡王,对这样的美色早就司空见惯了。

        “是我,你为什么要赶我走?”顾不上死皮赖脸了,她要为自己争取机会,不鼓起勇气这样做的话,她以后一定会自怨自艾。

        赵敏楞了一下,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无忌心底升起一丝期待,如果辞退她是陈嬷嬷的自作主张,那赵敏留下她就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了。

        她幽幽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引发他的同情,“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没有赶你走,大概是石丛和陈嬷嬷不满意你吧。”

        赵敏说的是实话,赶她走是蕾云给陈嬷嬷下的命令,但他表现得太无动于衷了,他为什么不随口说句“你留下来”呢?

        “那你能把我留下来吗?”说完,无忌屏住了呼吸,他不可能知道她是明教教主,也不可能像陈嬷嬷说的那样特意去检查她是否曾偷懒,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去引诱他吧,让他爱上你。

        于是她走近了两步,把她尖尖的下巴抬了一些,让整张脸看起来妩媚娇嗲。

        可惜没起作用。

        “府里的人事是石丛和陈嬷嬷在负责,我不管内宅之事。”他很认真地说这句话,无忌在话中捕捉到了一丝漫不经心,是啊,她不过是个下人,哪里够格由他

        亲自过问。

        可她不是下人,是他的爱人才对。

        无法忍受被命运的爱人拒于千里之外,无忌抑制不住生气,连楚楚可怜都忘了装,声调也不自觉升高:“我为山庄做了那么多脏累活儿,你一个不管,就让我滚蛋?”

        这话很矫情,有道德绑架的嫌疑,但她想要留下来,靠近他,支持他,如果他认为女孩子主动表白是一种浪漫,而不是缺乏教养就好了。

        “我相信石丛不会在工钱上亏待你。”他依然冷淡。

        无忌心里的火气立即冲了上来,脸被激动染红,眼睛异常光亮,同刚才的凄清幽怨相比,简直就是母老虎,她倒豆子般地道:“我为了见到你,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去洗马桶、扫茅厕,睡在有狐臭的人旁边,吃嬷嬷们剩下的饭菜,你一句内宅之事,就把我的辛苦全都视而不见?”

        赵敏明显被这单相思的故事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睫毛微颤,疏离的态度似乎被她坚定的神情所淹没。

        让我留下来吧,她祈祷。

        他好像正认真思考着她的话、感悟着她的感情,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一视同仁的微笑:“如果昨天的事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无忌倒抽一口凉气,他竟然连昨日给她的欢喜也收了回去,看来他并不欣赏她的勇气和任性,反而认为她与愚笨无知、痴心妄想。

        少女失望透顶,声音显得有些无礼:“不用抱歉,你很好,只是不够亲切。”

        她转过身往院外走,垂头丧气。

        就要跨出山庄门口时,大管事石丛却匆匆跑了过来,叫住了她。“姑娘,刚才公子说,陈嬷嬷解雇你毫无道理,公子想请你去他房间里服侍,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愿意。”无忌一个劲儿点头,接着就跟着石丛往里走,来到了赵敏的住的云薇馆。

        像是在梦境般,赵敏本坐在红木椅上啜着茶,见她来了,竟然起身徐徐相迎。

        “公子万安。”无忌想起自己刚才对赵敏的指责,脸都涨红了,又担心赵敏唤她回来是存心作弄她,整个人局促极了。

        赵敏坐回了椅子,眼中流动着慈善和蔼的光,“我这里可不养闲人,你会什么,都使出来吧。”

        见他没有出难题刁难自己,无忌放下心来,调皮道:“我会琴棋书画,也会洗衣叠被,还会……预知我和我喜欢之人的未来。”

        “未来?”赵敏抿唇一笑,温柔如花盛开,“说来听听。”

        “我和我的夫君是在一座种满绿柳的山庄里认识的,后来,我追着他去了一座寺庙,交了些朋友。在寺庙旁的一家小酒馆,他向我讨了三个承诺,再后来,我们一起出海去找我义父,回中原后,我们因为误会分开,但最后,在我与别人成婚的关键时刻,他依然放不下我,来抢婚了……”

        无忌越说越兴奋,心旗随着预想中的美事荡漾,而赵敏却在她说话时躺在了贵妃椅上,等她说到结尾时,他已经睡着了。

        她给他盖了一条毯子,脸凑在他耳边轻轻道:“你一定要来抢我呀。”

        “嗯。”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声,无忌不清楚他是答应她了,还是只是无意识的模糊呼吸。

        不管是哪种,她都乐开了花,为自己光明未来已经到来,也为了自己不用再去倒垃圾了。

        从这天后,赵敏的身后跟了一抹青色的丽影,山庄内的嬷嬷们虽看不惯她空降成赵敏的近侍,却也不敢质疑,对她尊敬了很多。

        赵敏忙于公事和应酬,每日还要向御医了解德安的病情,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但无忌心满意足,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有这样一位只应天上有的男朋友。

        这日,她陪赵敏来看德安。

        赵敏拉着德安的手道:“我让清乐馆为你做了金霞衣,是照着原来你烧掉的那件五彩衣的图纸做的,你一定喜欢。”

        旁边的陈嬷嬷笑着说:“小姐病的这三个月,已瘦了很多,照图纸做出来的衣服恐怕不合身。”

        赵敏看了无忌一眼,道:“春明,你的身材跟赛琳差不多,衣服送来后,你帮赛琳试试。”

        “春明荣幸之至。”

        赵敏越来越看重她了,无忌心下欣喜,觉得他逆光的侧脸、纤长的睫羽无一不是美不胜收。

        “公子,京城来了书信。”

        赵敏起身走到一旁看信,轩中一时只有无忌、陈嬷嬷和德安三人。

        无忌为德安掖了被角,正要去喝口茶,却听见一个略显干涩的嗓音真真切切地道:“念慈姑娘,你在此处逗留多日,是杨公子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无忌惊讶地看过去,发现说话者竟是被御医判定为聋哑人的德安!

        “你说话了!”这真是奇迹,刚才她还看见德安像僵尸般地瞪着眼睛,一转眼,她竟然能说话了。

        思绪跃然,无忌不假思索地喊出:“公子、公子,小姐说话了!”

        “瞎嚷嚷什么!”陈嬷嬷突然出声喝止,圆圆的眼睛里放射出恐吓的光芒,“小姐怎么可能说话!”

        无忌愕然,陈嬷嬷就在她旁边,怎么会没听到。

        等她一回头,竟见德安已恢复了呆滞的神情,嘴巴张着,眼睛发直,仿佛刚才那句问话根本不存在。

        兴奋之感顿时变成了焦虑,她不安地道:“我刚才明明听见了,小姐说了杨公子什么的。”

        赵敏过来,奇问道:“春明,你听见赛琳说话了?”

        “对,她刚才确实说话了。”无忌简直想伸出右手起誓。

        陈嬷嬷用一种认为她很可笑的眼神瞪了她一眼,道:“主子,小姐刚才只是梦中呓语,并不是说话,请主子明察。”

        “唔……”像是在配合陈嬷嬷一般,德安眸子定定,喉咙却及时发出了绵绵一声。

        无忌争辩道:“可我明明听见了,她还说什么杨公子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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