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吻
赵敏碧清俊目移到德安脸上，皱眉道：“杨岩，翰林院编修，赛琳的情人，赛琳刚才定是在梦中呼唤他吧……”
无忌回望德安呆板的神情和静滞的目光，连自己都不相信她是能与人交流的病愈者，只得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妥协自嘲道：“我目眩耳聋，惹公子白高兴一场。”
夜里，无忌随赵敏回到云薇馆，站在书桌处帮他研磨，叹息不已。
“怎么了？”赵敏问，眼眸沉沉望住她。
她眉毛充满歉意地绞拧着，嗫嚅着：“对不起，公子，小姐的事是我弄错了。”
“在泽兰轩你就说了好多遍对不起了，现在又说。”
无忌低头，怯怯道：“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您……”
赵敏笑了笑，橘黄的灯光在他眸底跳跃，“下次你想说‘我对不起你’的时候，可以替换成‘吾心悦你’。你还想说抱歉吗？”
无忌跟在赵敏身边几日，知道他一向稳重自持，现在却跟她开起了男女之间的玩笑，真是令她受宠若惊。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但她极力不让自己表露出激动，声音只比耳语大一点，“吾心悦你。”
赵敏面露好奇，“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说完，他把脸凑到无忌面前，近得简直一不小心就要贴上。
他当然听清楚了，却不知道怎地突然来了兴致，成心逗玩起来，装得跟真的一样。
无忌求之不得，便认真地说这四个字，“吾心悦你。”
她声调正常，他也满意一笑，目光闪烁墨绿光泽，语调暧昧，“我也悦你，春明。”
赵敏的皮肤散发出清爽的松香味，无忌的心淹没在一片喜悦中。
两人常一起去兰泽轩照料德安，德安再也没有忽然能说话的情况，无忌瞧着德安日薄西山，御医却说德安病情大好，断言德安再服几副药，就能活动手脚。
虽然有些怀疑，但无忌由衷地为德安欢呼起来，赵敏也是心情大好。
御医还建议赵敏带德安去山间漫步，附近的净吾山桃花盛开，朝气蓬勃，一定能让德安精神焕发。
赵敏自感很久没有走出山庄，忖了忖，他对无忌道：“明日我将带德安去浒阳镇净吾山看桃花，陈嬷嬷说德安久居轩室，出门见人多了恐怕会忧虑，如此明日我只带几名武士进山，就委屈你在山庄里看家了。”
无忌怜悯德安，自然不会动怒，她眨了眨眼睛，“我才不喜欢爬山呢，我要在家睡大觉。”
赵敏眼睛里闪着宠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翌日。
一大早，赵敏带德安出了山庄，无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用了膳食，又在山庄里闲逛了半天，才回到住处。
她回来时，侍女通报说金霞衣已经送来了，就放在赵敏起居室的书桌上。
无忌把折叠好的衣服打开欣赏，复杂的纹样和五彩斑斓了的色彩映入眼帘，一双鹧鸪，四只翅膀上香黄色金线撚丝盘绣，外面还镶着金片、玛瑙、琥珀，襟袂堆花镶玉，浮艳奢华。
无忌被晃了眼，心想着赵敏说要她帮德安试穿衣服的话，跃跃欲试的心就更忍不住了。她把金霞衣穿在了自己身上后，还涂上了与之相配的朱红色唇脂。
霞衣沉重，却让她全身绽放金光，她挺直腰杆，兴奋地转起了圈。
脚步翩然，柳腰裙荡，金衣招展，如彩凤翔舞。她想象这是她的嫁衣，赵敏拉着她的手，抱起她旋转，她和他像两朵云彩，漂浮在天空。
一切都那么美妙，快乐在她血管中汹涌，推着她乘风破浪。她预感，任何难题都绊不倒她，她将前所未有地体味到爱情的真谛。
不过，这自信没有持续多久，开门的咔滋声就将她拉回了现实。
赵敏面无表情地走进起居室，后面还跟着一群高大伶俐的士兵。
无忌怔了怔，然后精神一振，忙侧立在旁，“公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赵敏没有回答，兀自在花梨木椅上坐下，跟着进来的那群人开始七七八八地收拾东西，古意瑶琴、精致玉器被胡乱地装进一个个箱子。
无忌不解地站在一旁，见赵敏不回答她，也不敢多问，拱着手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赵敏抬起头来面对她，脸上带着灰暗的沉痛，声音挟着泪咽：“德安死了。”
无忌猛地睁大了眼睛，这消息完全出乎意料，无异于灾从天降，以至她半信半疑：“怎么会？”
赵敏眼睛发潮，意念像要灭去，“她在马车上死去，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告别的话，她就离开我了。”
无忌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弱弱地道：“她知道公子的心意，会很感激公子的。”
“不，她恨我！”赵敏倏尔拿起案台上的砚台，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尖锐刺耳。
正在收拾房间物品的士兵们见此情形都停下手来，瑟瑟发抖地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室中寂然半晌，无忌心情沉重，吩咐他们道：“你们先去收拾书房吧。”
武士们逃难般地离开，轻带上门。
无忌挪动步子，坐在赵敏旁边的椅子上，身子和他一样撑在桌面，一只手拉住他砸东西的右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很爱她，但生死有命，她的死不能怪你。你悉心照料她，她感激你还来不及，不会恨你。”
人的伤心很奇怪，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就全都涌了上来。
赵敏嘴唇颤抖，苦苦道：“是我害死她的。半年前，她与杨岩相爱，杨岩是左丞相的心腹，与汝阳王府为敌已久，父王和母妃不允许她与杨岩交往……我也不允许。”
说着，他脸上出现了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正被千刀万刃，“三个月前，德安被禁足在王府，期间偷偷与杨岩通信。那天，她把信藏在袖子中，一角露在外面，我看见了，让她把信给我，她不给，我就伸手去抢，哪知她竟然护住信件，我一用力，她就从楼梯上跌了下去，摔成了残废……后来，她连话也不同我讲了……”
德安竟是因为赵敏而变成残废的，无忌心里叹喟造化弄人，停顿了片刻，她用最令人宽慰的语气说：“你不是有意的，都怪德安太瘦了，你一拉，她就摔下去了。”
“不，是我害了她，我不该去抢她的书信。”负罪感压在他的脖子上，把他的整个人都压垮了，“她永远都恨我。”
“没有人能预知结果，她不给你信，反而跟你固执，自己也有责任的。”
赵敏深陷悲伤的泥潭，仿佛没听见无忌说话，又自顾自地道：“御医说她很快就能听见，但我知道，她根本不想听我说话，也不愿意和我说话。”
无忌满心怜悯，走近他身边，脸几乎要贴着他的胸口，柔声道：“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她恨我……”他咬牙道，带着神经质的味道。
无忌的两只手伸过去抱住他的背，一只手轻拍他的背部，“不是的，她瘫痪在床也很痛苦，现在她解脱了。”
赵敏把嘴唇轻轻贴在她耳边的头发上，依然辛酸入骨，“她去别处了还是会恨我……”
“不会的，她爱你，就像我爱你一样。”无忌说得恳切，泪水濡在眼角，潋滟的容光就盛在赵敏的眼前。
明亮而温暖，是他急需的热量。
他一只手抚摩她的脸，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送去，接着，深深地吻了她的唇。
她口中的味道清新甜美，直透心脾，令他贪恋。
无忌几乎无法呼吸，过了一会儿，他的唇粗暴地游走在她脸颊上，她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肩膀。
灯光惨淡如荧，皮肤像即将融化的雪。
他的伤痛蜕去了，传递温暖的吻和缠绵的甜蜜充盈了天地。
正在欲罢不能中时，门外却传来尖细之声。
“王爷，蕾云有要事禀报。”
赵敏从无忌发间抬起头，喘息地对门外的蕾云道：“滚。”
“事关郡主，请王爷移步书房。”
无忌心领神会，“你去吧。”
赵敏恢复了冷静，整理了衣衫，离开无忌走到旁边的书房中。
蕾云恭候多时，眼见赵敏颈上留有无忌的唇脂，心中顿时火起，要不是赵敏一脸不耐，她必定要谏言春明是妖女惑主。
“王爷，我刚才检查郡主的身体，发现郡主左肩头的梅花痣不见了。”
本还在失落情绪中的赵敏又惊又喜，急问：“你是说，尸体不是赛琳？”
梅花痣不及半寸大小，是幼时德安求着纹身师点的，颜料特殊，永久保色，不可能从尸体上消失。
蕾云又道：“郡主尸体被换的手法与韩姬被劫的武功如出一辙，古墓派必定脱不了干系。”
赵敏脸上出现深思的神情，御医之前明明说德安病有起色，怎么会突然暴毙？他带德安去净吾山，身边只跟了陈嬷嬷和几名武士，人防疏漏，正是给德安下毒、调换德安的大好时机。
他与德安男女有别，自是不会留意德安尸体的真假，加之他遭遇惊变，故未能察觉蹊跷，此时听蕾云点明，他大有云开雾散之感。
“古墓派掳走德安，恐怕是为了换杨不悔，”赵敏愤然道，“草莽奸逆，竟敢犯下此等祸患。”
其实赵敏心中明白，德安假死，陈嬷嬷失踪，肯定是德安与古墓派里应外合，但他不想在蕾云面前泄露自己和德安的隔阂，因此断言全是古墓派在搞鬼。
蕾云见赵敏被自己说动，心中得意，大起胆子煽风点火，捅刀无忌，“听说郡主曾向春明提起杨公子，这个杨公子也许就是杨不悔。您想，郡主一直赢弱木言，怎么会突然向春明求救，恐怕是郡主知道陈嬷嬷和春明要害她，正要向王爷求救，却被陈嬷嬷和春明遮掩过去了。”
韩姬本是齐王王保保的小妾，一个月前却被黄衫书生劫为人质，要齐王拿万吨粮草来换。齐王派出精干追查，发现明教的杨不悔与神出鬼没的黄衫书生往来密切，遂绑了杨不悔来，现下，杨不悔被赵敏的弟弟，西塔和王爷软禁在离绿柳山庄不远的泉灵山庄内。
以为古墓派不过是江湖上的凋敝的门派，如今竟能连掳两名贵女，倒是令赵敏刮目相看。
她又笃定地道：“郡主假死，还没被御医仔细检查就被换走了，这样的迅捷，没内应是不可能办到的，现在府里，只有春明的嫌疑最大。”
赵敏的脸上已全是冷酷：“你去泉灵山庄，把杨不悔弄过来拷问，施以虫刑，就算不能问出德安的下落，也要杀杀古墓派的威风。”
话音刚落，一名士兵传来消息：“古墓派的车马出现在城南，车上有两名女子，疑似郡主和失踪的陈嬷嬷。”
见已有了德安的线索，赵敏稍放下心来，沉声说道：“我亲自带人追过去，你把杨不悔带过来后让阿大、阿二去审问，问不出韩姬的下落，就不用将他归还给西塔和了。”
赵敏气涌如山，扬袖就要带人追击，蕾云却不放过无忌，干练地问：“春明怎么办？”
赵敏无暇多想，应一句：“先把她关起来。”
蕾云转过背却假传旨意：“王爷又令，侍女春明就地处死。”
这厢无忌为收拾赵敏的东西而忙碌，忽地想起自己还穿着德安的金霞衣，她并不知道陈嬷嬷失踪了，只道此时非常时期，自己穿了德安的衣服必定会引起陈嬷嬷的口诛，遂赶紧将衣服脱了下来。
然而金霞衣繁复，她一时不察，竟将两颗衣领上的两颗珍珠弄掉下来。
惧怕陈嬷嬷找她麻烦，进而惹赵敏不悦，她赶紧换了自己的衣服，到衣香阁寻找特制的针线，由此才逃过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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