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上午的戏就此拍完，叶蘅没吃饭直接请假回酒店了。
既然状态不好，留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
两个助理唯唯诺诺地跟在她身后，叶蘅上午哭多了，眼睛还肿着，她带上大框的墨镜遮住半张脸，步伐迅速地走到保姆车旁开车进去，整个过程都散发着黑色的低气压。
保姆车很快地往酒店驶去，助理小余小心翼翼地问：“要先去给你买饭吗？还是直接回酒店吃？”
小余经验比较丰富，负责她日常的生活安排，而另一个助理则负责跑跑腿打打伞这些琐碎的事。
即使上了车，叶蘅还是没有摘下墨镜，她冷冷地道：“不用了，你们自己去吃，我回房间休息。”
小余还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她冷漠的侧脸，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回到房间，叶蘅伪装的气势就露出了破绽。
累，很累。
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阻隔，整个房间阴沉沉的，她懒得开灯，直接去浴室卸妆洗漱了。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叶蘅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横店那么大一个城市，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可是她连一个可以依靠的都没有。丽姐走了，说是会来看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她神经大条，现在才觉得有点孤独。
剧组所有人的状态都是越来越好，只有她的状态反反复复，极不稳定。
直到今天，她的状态彻底跌入谷底，只差没把台词都说串了。
叶蘅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对表演的热情已经不如刚开始那么高了。
原来当演员跟她想象的根本是两码事，她只看到了人前的风光，却不知道人后要付出多少努力。
演戏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剧组里鱼龙混杂各种人都有，大家都很忙，一条接一条地拍，同一场戏同一段台词，可能要演上十来遍，每次都要机械地重复那些表情和动作。有时候自己演好了，对手演不好，重来。有时候所有人都演得好，道具没摆好，光线不对，也要重来。
有时候起大早去化妆，有时候拍戏拍到半夜
叶蘅觉得无比疲惫，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当演员的这个决定。
或许一开始还充满了新鲜感，但越到后面越不耐烦，比起一开始试镜时的春风得意，现在的自己简直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叶南国打了一个电话。
“爸爸……”一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哽咽。
叶南国敏锐地感知到女儿的不对劲，对会议桌上的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走出去问道：“怎么了蘅蘅，在横店还适应吗？”
“嗯。”
“有没有好好吃饭？”
“嗯。”
“爸爸过几天去浙江出差，你住哪个酒店，爸爸去看你。”
叶蘅顿了一下，说：“不用了，我在这儿挺好的。”
“跟爸爸还不说实话！”叶南国有些心疼：“是不是拍戏太辛苦了？受了委屈一定要跟爸爸说，爸爸给你做主。”
叶蘅又嗯了一声，眼睛有些热。
“蘅蘅，你决定做演员，爸爸尊重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爸爸也永远在背后支持你。如果不想演了，就回来，违约金我们照赔就是了，咱家不缺这点钱。”
“爸爸！”叶蘅嗔怪一声，被逗得有些想笑：“我看起来这么不靠谱吗，再怎么说我也会把这部戏拍完的。赚不了钱就算了，我还能让你赔钱不成。”
叶南国嘿嘿地笑了两声，见她终于有了点精神才放心一些，父女俩又说了些体己的话，最后叶南国又提到去看她的事，叶蘅还是不愿意。她不想惹一些麻烦，也不想一看到可以依赖的爸爸就彻底放弃了坚持，半途而废。
“那我让舅舅去看你，有舅舅给你撑腰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爸爸！您就别掺和了！”叶蘅抚着额头：“您这不等于告诉所有人我就是个关系户吗！”
叶南国心想也是，我女儿明明是靠实力，才不是靠关系，被人误会了多憋屈啊。
探班这个话题才就此打住。
结束了这通电话，叶蘅又躺回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既然决定了往前走就没有退路，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圆圆满满拍完这部戏。
躺了一会儿，她便坐了起来，打开手机一看，已经两点了。
没有胃口吃东西，但她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打开电脑，她搜索了一部十几年前的电影，中国最伟大的女演员之一宋婧文的代表作，一个女寡妇和她生命中三个男人的故事，当年获奖无数，并为她赢得了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影后荣誉。
房间里仍是关着窗帘，没有开灯，叶蘅抱膝坐在地上，电脑开着全屏被放在一米远的地方。
没有人打扰她，她认真的看着，欣赏着这位传奇影后当年的风采。
整个电影的基调，是一种历经风霜的美，画面调色也比较灰暗。
第一个男人死的时候，那种晴天霹雳般的打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牵扯着观众的心。在没有人的夜晚，她如叶蘅一样，独自坐在黑暗的夜里，看着星光暗淡的天空，压抑地低声痛哭。
她没化妆，甚至都没好好梳理一下头发，整张脸都哭得扭曲，毫无美感可言。
可是她哭得那么有感染力，连观众都感觉到了那种深深的思念和绝望。
叶蘅咬住手指，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第二个男人离开她的时候，她笑着挥手，说等他来接她，可是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笑容那么苦涩，她知道等不到他了。
她一个人从码头走回家，那么长的一条路，她终究要一个人走完。
看完整部电影，叶蘅早已经哭成泪人了，整个人抑制不住地抽搐着，仿佛自己也将主角的一生走过一遭。
她清晰地认识到，这就是差距啊，她跟那些真正的演技派，差了十万八千里之远。
手指动了动，她在键盘上输入颁奖典礼的关键词，网页弹出好几条视频。宋婧文凭借这部电影真的是横扫国内外影坛，叶蘅打开当年的金马奖颁奖典礼，看到一袭黑色长裙的宋婧文，像女王一样从红毯那头优雅走来。
她是那个寡妇，又不是那个寡妇。
叶蘅关掉视频，又点开了戛纳颁奖礼上的片段，所有的聚光灯都只为舞台上的影后而闪烁，她仍旧优雅，却止不住泪流满面。台下掌声雷动，她深吸一口气，用标准的英文，诉说着自己的感激和骄傲。
叶蘅看到剧组的导演也湿了眼睛，所有的主创团队都由衷地为她自豪，为她热血沸腾。
这才是值得尊敬的表演，这才是引以为豪的事业和人生。
叶蘅静坐了许久，直到地板的凉意传遍全身，她才打了个哆嗦顺手合上电脑。站起来的瞬间脑袋一晕，她扶着墙站稳，晃了晃头，摸向干瘪的肚子，终于感觉到饿了。
片场里，纪言修正在跟摄影师讨论拍摄角度的事，他是摄影系出身，画面取景构图都非常美，有时候连摄影师都自叹不如。
下午拍的外景，剧组租了限时场地，只是没有了女主的片场，导演似乎也有点不在状态，剧组气氛有了冷清。
拍了几个小时后，纪言修看了下通告单，今天没有夜戏，剩下的几场都是不重要的全景和配角戏，他把喇叭扔给副导演，站起来说：“你盯着，我有事先走了。”
回到酒店，他直接去八楼找到叶蘅的房号，敲了敲门，到底有些不放心。
叶蘅正饿着，还以为是助理送饭上来了，赶紧过来开门，一打开就看到一张讨人厌的脸，瞬间就想关回去。
纪言修大掌一伸抵住房门，皱眉盯着她：“哭了？”
“这不是废话吗？”叶蘅用手背抹了把脸，脸上还是湿的，眼睛估计肿的更吓人。
纪言修沉默了下，眼里有些懊恼：“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你就是故意的！”
纪言修又沉默了下，哑口无言，他好像就是故意的。
“哼。”叶蘅冷冷哼了声，只是素净着一张脸，还挂满了眼泪，看起来像个小可怜，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纪言修想了一下，伸手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一条手帕递过去：“要吗？”
叶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还是熟悉的动作，还是熟悉的手帕。
“你这是送出去过多少条手帕了啊？”这动作，行云流水一般。
纪言修认真地看着她：“不多，就两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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