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逸群石化在原地，眼神打转，带着疑问看向韩铮，手上动作不停，赶忙把楚意护在身后，生怕韩铮一个不对头给楚意一巴掌。
韩铮比他们俩想象得要冷静得多，他说，楚楚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它又长大了呢。
楚意说：“谢谢韩老板好意，我有更好的，不稀罕。”
韩铮抱着手臂审视楚意。
这小丫头天生不会说谎，两个人同床共枕那么久，她哪儿痒哪儿红他全都知道。哪会不是被他顶地求饶，竟然敢在这儿污蔑他短小？
“你高潮那么难，除了我，谁还能让你爽？”
楚意听完此话涨红了脸，恨不得割下来周逸群的耳朵。就算她平日里说话再大胆放纵，她也万万不敢说到韩铮这个地步。
在他面前，她永远出于下风。
韩铮捕捉到她神情变化的一瞬间，嗤笑她：“你前戏难进入状态，高潮后也和——”
说到这儿他打住了。
他看到楚意的眼睛微微湿润。那神情，和十年前她受了委屈跑到他们班和他告状的时候，一模一样。
韩铮突然懊悔，心抽了一下。
“你他妈算什么男人。”
周逸群抡手过去又是一拳。这次韩铮没有躲。
他和周逸群这种天生无忧无虑的人不一样。如果回回光明磊落“像个男人”，他现在连和楚意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楚意——
他嘴里喃喃念着这两个字。望着楚意远去的背影。
她还是万人瞩目，有人疼有人爱。没了他，也照样活得逍遥。周逸群唯她是从，马首是瞻，正紧紧搂着她的腰，唯恐她摊到在地上。
装，继续装。
韩铮鄙夷。
谁都没他了解楚意。两个人亲密到躺在了一张床上，知根知底，他深知她没那么脆弱。
碾碎一朵玫瑰，还能再开花。
十年前他得到她，又毁了她。
十年后他依旧想得到她，依旧要毁了她。
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梁际维再回来时已经看不到楚意和周逸群的身影。
刚刚去外面透了透气，稍微缓过来一点，安慰自己没多大事儿，于是又是一张无忧无虑的笑脸，笑呵呵地问韩铮：“楚老师呢？”
韩铮不带半点感情地说：“走了。”
梁际维刚想问怎么就走了陆瓷还没出来了，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
就是说啊怎么能不走呢，韩铮那么对他们……
奇怪的是楚老师的反应并不过激，顶多就是言语上刺了几句。哪像她在学校时那样，半点不顺心都不忍，无论是谁，她都得争个一二三四。
话说回来，楚意在学校的人缘倒是不错。她虽然决不让自己受委屈，但也不是占死理讨人厌的小人。
梁际维哦了一声，不再多话，把手里的东西给了韩铮。他买得太多，本想分给他楚老师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的。
韩铮见他神游，拍了他一下，问，“你想什么呢？”
梁际维转转眼珠，想说“没想什么”，张嘴却成了：“你要追楚老师吗？”
韩铮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不然我废这么大劲儿干嘛？”说着还甩甩手里的两张票。他对这小歌手没半点兴趣，都是因为楚意，要不他早就去夜宴左拥右抱了。
“那你爱楚老师吗？”
梁际维斟酌着用“喜欢”这个词还是用“爱”这个字。想了想还是用了“爱”，言简意赅，情深义重。
“不爱。”
韩铮这个回答也言简意赅，却不情深义重。
梁际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的好奇心被重重吊起，有些可怜楚老师。如果楚老师一个没忍住爱上韩铮，他怕楚老师也落得个韩铮那些小情人儿的下场。
他想劝韩铮收手，别管楚老师。
“那你就别追了呗你又不喜欢……”
“我就是想得到她。”韩铮将手枕在脑后，眯起眼睛，说：“想回到原来她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日子。”
变态。
梁际维暗骂。
这时观众入场了，楚意和周逸群再也没回来过。
周逸群把楚意推上了车。明明受伤的人是周逸群，最后憔悴不堪的人反倒成了楚意。剧院里虽然亮着灯，但人还没来齐灯光有些暗，看不清人脸，他们俩出来后，周逸群才发现楚意的脸白得吓人。
“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别太——”
楚意摇摇头，不说话，上车关门，力道有些大。
周逸群知趣地闭嘴。
“还真别说，我一两年没谈过恋爱了，有点儿想他。”
楚意开口。
“你别自找不痛快。”周逸群警告她，语气难得严肃。
“我说认真的。”楚意强调，“他全身上下都是败类，除了床上功夫一流。”
“你说够了没？”
“成年人了这不是正常的生理需要吗？”楚意拿出小镜子补口红，“又不是高中生——”
“你他妈说完了吗？”
周逸群音量抬高得猝不及防，吓到了楚意，口红涂出界。
“你又发什么疯？”
周逸群猛地一个刹车停在路边，豁出去了，开开车窗说亮话。
“你不就是又想爬到他床上吗，随便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是吧？十年了楚意，十年了，他有那么好让你惦记十年吗？”
“不都跟你说了这是生理需要——”
“放你妈的狗屁生理需要。你面前就有个活生生的男人，怎么不来找我？”
周逸群暴怒的样子吓到了楚意。她眯起眼睛，“啪叽”一下撂了镜子，掰过周逸群的脸，和他眼睛对眼睛地对峙：“你想上我？”
她向来朋友男朋友分得清清楚楚，无人敢跨越雷池半步。
周逸群一见她眼睛里的火苗就没了底气：“我没——”
“那你就清醒点儿，永远别说这种混账话。”
没等周逸群回答，楚意叼起一根烟就下了车，临了使出浑身力气踹了车门好几脚，直到车门染上浓重的高跟鞋印子才罢休。
“我去你妈的周逸群，你再这样说话，咱俩朋友都没得做。”
坐在车子里的周逸群动都不动，刚刚她叼烟的剪影还留在他心里，和方才剧院里韩铮叼烟的姿势一模一样。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像火烧了一样，破天荒第一次没管楚意，自顾自驱车走了。
楚意压根儿不指望周逸群会追过来。
除了爹妈，没人能忍得了她的暴脾气。从小过惯了随心所欲的生活，长大了改不了了，索性就这样吧。
啊不对，刚刚说的话有纰漏。十年前，除了爹妈，韩铮是忍得了她的。
想起十年前的韩铮，楚意就忍不住笑。还是同样的场景，楚意有一次模拟考考得不如意，半夜发疯不回家，把火气全部撒到韩铮身上，扭头就走。走了好久火气消了她去买水，一转身，看见气喘吁吁追上来的韩铮。
她本想一把抱住他哭一场。但她那点儿不值钱的尊严不允许她这样做。她见到韩铮那个样子，先是嘲笑他狼狈，然后说：“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你回去吗？”
后来韩铮把她拖回家在床上好好收拾了一顿，第二天告诉她他听到这句话时想一巴掌照她的脸打上去。
可他下不去手。因为那是楚意。
骄傲的，自在的，富足的，美好的楚意。
他当时深爱着的，十八岁的楚意。
想想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时过境迁，岁月把他们又带到了这里，七零八落的几分感情，被摘地干干净净。
楚意就头也不回地走，她知道身后不会有人跟来。索性回她的小公司去写写授课讲义。高二的暑假非常难熬，时间短任务重，她想用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把高考英语全方位渗透给学生，再重点讲解训练方法和解题技巧。
别的不说，英语是她的拿手好戏。
她打了个车，报了地址。景西路13号，她的全部事业就在此。说完便把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户外一晃而过的景色。
微信震动了几下，屏幕亮了起来，她划开，是周逸群的道歉。
他一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花式恳求她的原谅。说自己被气昏了头说错了话，说她无论如何也别再和韩铮有联系，说韩铮当年把你害得那么惨，就当爱惜身体，离他远远的。
最后说，晚上去吃福井日料吗？
楚意看到最后一句话时眉头才舒展开。周逸群真是懂她，知道什么最能讨她欢心。什么杨树林雕牌香奶奶，那些东西固然好，但比不上一顿豪华的福井日料。
这些东西不需要花脑子就能拿去讨好，全套TF口红哪个女人见了不心动？但手指下单就好，随处可见。但说起吃一顿日料，价钱不说，种类撞错了对方的口味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单位的聚餐回回都请楚意去选餐厅。她懂，也讲究。知道哪个餐厅的刺身堪称一绝，更熟悉哪个大排档服务号人情味儿足量大便宜。
说实话她吃日料倒是不经常，多得是她一个人去居酒屋喝点儿小酒，或者拉着周逸群游子矜吃大排档，磕一桌儿毛豆。
楚意说，去，你请客。
周逸群秒回，得嘞。
他就知道楚意不和他真生气。十几年的感情实打实的深厚，她那么多男朋友哪个有他长久？到最后陪在她身边的还是他。
楚意付了钱下车，高跟鞋踩到地上的一刹那有些迟疑。她透过窗户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抽着烟靠在墙边，不去里面坐，晒着大太阳等着人。
楚意知道他肯定在等她。
下车的瞬间她的脚步是迟疑的。楚意尽量不往他那里看去，可韩铮在她眼里太夺目，十年光阴掩埋都瞒不住她对他的思念。
我目光所及，全都是你。
韩铮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披了一层金，细细看却又是一层银，他抽烟的动作娴熟傲慢，丝毫不觉得当街抽烟有何奇怪。眼镜挂在鼻梁上，是古朴的金丝眼镜，没有给他增添一丝知识分子的气息，反而令他更加阴鹜。
韩铮韩铮，铁骨铮铮。他父亲给他娶这个名字，就是想送他去当兵，从小放在泥地里养。一身正气没养出来，却窜了浑身上下的邪气。
他身量极高，身材也好，精瘦又结实，她记得他曾经手长腿长得坐在桌子上，而她正站在桌子旁背对着他和别人讲话，这家伙突然腿一勾，手一伸，顷刻间她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了。
他的温暖，他的拥抱，他的气息，他的所有。
他在她身后。
周围的人都起哄，一个劲儿地喊“韩嫂”，有人疯狂吹口哨。她被蒙住了双眼，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欢喜已经冲昏她的头脑。
韩铮手心里忽然变出一个戒指盒。
谁都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出。
世界安静了。
只听见他在她耳边悄悄说：楚楚，你愿意嫁给我吗？
楚意下车时姿势有些摇晃。她想这双破高跟鞋该扔了。
韩铮见人下了车也不着急往上赶。他向来沉得住气。气定神闲地一口一口吐烟圈，目视着楚意一步一步走来。
是楚意先和他打的招呼。她觉得视而不见反而凸显出她的小气。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看演出吗？”她问。
“来找你。”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开车跟着你，看见你下车我就先来了。”
韩铮一副坦荡荡老子第一聪明的表情。
楚意不吃他这套，反过来问他：“见到我走路怎么不拉我上车？”
“我倒是想拉你上车，你愿意吗？”
楚意摇头，不装沉稳洒脱了。
越给他好脸色他越来劲儿。
她干脆挑明：“不愿意，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说罢便绕开他进了大厅。
韩铮轻轻巧巧捏住她的手腕。
她回头，瞪眼，狠狠一拽，想抽出来手。
但他就是纹丝不动。
她挣脱几次挣不开他的手，抬腿想给他一脚。今天穿的正好是裤子。
韩铮和她认识那么多年，她想干嘛他只消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可楚意的脚踢过来时，他根本没有躲。尖细的高跟鞋硬生生地戳在他的肌肉上，他想他的楚楚可真是没省力气，浑身上下的劲儿全在那一脚上。
韩铮还没觉得有多疼，却把楚意吓了一跳。她以为韩铮肯定会躲，然后讥笑她三脚猫的功夫。谁算到他就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脚。
韩老板可从来都不吃亏。
她的心稍微疼了一下。
服务台的几个代课老师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打内线叫保安。保安这会儿在三楼，赶下来还得有一段时间。
楚意看他眉头稍微皱了皱，知道那肯定很疼，心软了一刹那，没一会儿心肠又硬了起来。
“你给我放手”。
“就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
两个人就这么干巴巴地牵着手，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上演狗血戏码。
——“放开楚小姐。”
楚意回头一看，是几个保安下来了，扬头挑衅地看着韩铮。韩铮默默收下她尖锐的目光，笑着和保安说：
“你们老板是我女人，我管我女人还犯法了？”
本来要上前的几个保安脚步顿了顿。就这一秒钟的迟钝，韩铮把楚意拉到了自己怀里。
楚意挣扎得更激烈，朝保安吼：“别听他胡说八道，快让他——”
忽然，耳边吹来温热的气息。她浑身麻得战栗。
“楚楚——”
韩铮唤她，和她咬耳朵，快要含住她的小耳垂。这么亲密的动作，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她今天没带那些叮铃桄榔的大耳环。韩铮素来讨厌那些。他就喜欢楚意穿着一身学生服，黑的白的蓝的，不化妆，没有任何修饰。
一阵风吹来，带来他低沉的声音。
她听见他说：
“楚楚，你再不听话，信不信我把刚刚在剧院的话重新复述一遍？”
楚意不动了。
她思考了几秒，朝保安挥挥手，让他们上楼去。
韩铮的笑快咧到了耳朵旁边。他的楚楚样子风格穿衣打扮变了，死要面子的臭毛病倒一点没变。
她那么喜欢不值几个臭钱的自尊心，他就要偏偏做一些让她难堪的事情。
“这就对了嘛。”他终于肯松开楚意。“好好说话。何必搞得和仇人一样？我只是想追你，不能连门都不让我进吧？”
楚意的惊慌失措早就没了踪影。她的妆容依旧精致，没有泪水，也没有愤怒，像是谈广告合作商一样公事公办的表情。
她单手撑住玻璃门，整个人横在门口，又是方才那副挑衅的表情。
“韩老板，不让你进门，又怎样呢？”
“你不让我进门，你那些下属会让我进门的。”
楚意被他激起了好奇心，饶有兴趣的问下去。
“韩老板怎么个意思？”
而她这句话的尾音，被韩铮尽数吞了下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嘴唇就被一个湿湿的东西含住了，像果冻一样软，有些凉。
她被他压得靠在了玻璃门上。门里面就是几个没课的老师，此刻像是在看活春宫。
“哎，你不觉得这男的有些脸熟吗？”
“谁啊——”
“就是公交车站旁边儿那些广告位上，那些照片，叫什么来着——”
“韩铮？！他怎么会和老板……”
亲在一起？
楚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会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亲在一起。
她的身子往后缩，想躲避。
就像韩铮知道她会踢他一样，他也知道楚意想往后退。于是他左手摸向她的后背，按向自己的胸口，右手又抵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口。
铃声响了，楚意听见这铃声暗骂完蛋完蛋要死要死，扭着身子要推开韩铮，韩铮却搂地更紧。
下了课的高中学生轰隆隆从三楼四楼五楼跑下来，一到门口全都安静了。
几个胆大的还在拍照。
他们不怒自威气场强大的楚老师，这到底是在搞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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