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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情深不寿


回到谷内,聂荣儿径直去了昙华坊。

        昙华坊是万香四坊中最特殊的一个。它独占了谷中一大片地方,但除了昙华殿本殿以外没有其他高楼,全是成片成片的药圃和大大小小几十个储藏药物的屋子。

        聂荣儿此时去的是这些药圃中最大的一个,由昙华坊坊主丹离亲自打理。

        此时丹离正蹲在药圃里,对着身前的植株在纸上勾勾画画。

        聂荣儿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这个丹坊主人虽然好,但是对医药太过于痴狂,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她都是那副面色惨白,眼眶发黑,嘴唇都几乎没有血色的模样。

        “丹离师姐,我来给我师父拿药。”

        丹离没看她一眼,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备好了,在药房里,自己照着药方抓。”

        “好……师姐在看什么?”

        聂荣儿注意到了她身前的草药,也蹲下去看。

        那是一株很好看的小草,叶和茎都是一半赤红一半嫩绿,枝丫不多,娇柔纤细。叶片下藏着连成串的赤红色果实。

        “嗯?你有兴趣?”

        聂荣儿被问地一愣,她只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到丹离紧接着就滔滔不绝起来。

        “这是我在东越的山间偶然所得,刚开始只是觉得模样好看便移植回来,没想到研究了一下后发现它药理极为特殊。你看到这个茎叶了没有,红色的部分可以入药,少服可以清心明目,但是……你猜它叫什么名字?”

        丹离忽然话锋一转。

        “我不知道。”聂荣儿老实摇头。

        “秋水,望穿秋水的那个秋水。”

        “清心明目的药材,叫这个名字倒也贴切。”

        “不,不是因为这个。你看它的果实,赤红赤红的,是不是?”

        “是。果实可以入药么?”

        “不是药,是毒,服之会使人目不能视。”

        “竟然是这样。明目过剩反而为毒,是这样么。”

        “是,所以它叫秋水。望穿秋水,若是浅浅期盼,尚可以得中所乐。若是期盼终究不能得的东西,它就成了要命的毒药,结果便使人眼盲心瞎。”

        期盼终究不能得的东西……

        聂荣儿想起了武清言,那个曾经对她无比温柔的人。

        自己为什么要纠结她来万香谷的目的呢。难道我还在期盼她来找我么。期盼她对我认错,对我道歉,然后告诉我曾经的那些事都和她没有关系?

        不会的,不要再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管她是为什么来的都和我没有关系,她若敢来找来,便杀了她。

        “多谢师姐教导。”

        “你师父近来身子如何?”

        聂荣儿默默摇头,微微皱着眉头。

        “是么。唉。莫说你师父了,就连谷主……”丹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猛然顿住。

        聂荣儿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深深望着她,识趣地没有追问。

        丹离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额。我手上多了些药材,师妹要不要带些回去?”

        “药材?这个也有么?”聂荣儿指着眼前的“秋水”。她对这药草莫名有些好感。

        “有的有的。”说着丹离从衣带里取出两个小小的药瓶。“这瓶是毒,果实炼的,会使人瞳孔变红,目不能视,不过除此以外就没有什么副作用了……这瓶是叶茎炼的药,就和刚刚和你说的一样,可以清心明目,也可以做解药,解它本身的假盲之毒……你要哪个?”

        “既然一个是毒药一个是解药,自然是都要,不然多危险。”

        “额……”丹离似乎有些心疼,而后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药瓶一并塞到了聂荣儿手中。“那师妹可要记得,我刚刚说的话……”

        “师姐说过什么么?我刚刚一时走神没有听见。”

        “啊,好,好。你拿了药材便回去吧。”

        武清言茫然离开了万香谷。

        她很平静,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幕。

        或许我是误会了,毕竟看荣儿的神色不像是多么欢喜的样子。

        但若并非误会,那以荣儿的性格,想必已经是讨厌我讨厌到了骨子里,不然她不会喜欢上其他人。

        日光照在她深黑色的衣服上,将布料灼得滚烫,她热到开始流汗,心里却冰冷。

        万香谷外,沿着大道停着两辆马车。此次和万香谷合作的事需得办得隐秘,所以随行只有手下少数得力的人。

        柳休休坐在草坪中间一块圆润的大石头上等着武清言。她一身宽松的纤薄白裙,大袖上画着的山水是淡淡的墨色,纯白的衣带松松垮垮系着,在微风里飘飞。

        她怕热,把头发系成了一股高高地盘着,露出雪白的后颈。一边悠闲地远眺一边扇着手里白色的团扇,像是夏末时节出游的官家夫人。

        她看到武清言一脸颓丧地回来,并不意外,摇着扇子招呼她过来。

        “见到梁念秋没有?”

        “见到了,她说合作的事可以谈,但是需要详谈,至少要让我们这边管事的人和她手下的人详细聊聊,不然她不放心。”

        “你怎么说?”

        “我答应了,三日后在卫海镇设宴招待他们,具体的事你去说。”

        “你倒是不客气。哎,谁叫我天生就是管家婆的命。”天色挺好,柳休休心情不错。“见到她了么?”

        “见到了。”

        “远远看了一眼?”

        “是。”

        千里远,只为了远远看一眼。武清言,你到底是有多在乎她。

        “那传闻?”

        “也许是真的。”

        柳休休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武清言,越是这种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在乎起什么来就会一不小心倾注所有。

        “听说近来万香谷中有不好的传言,对荣儿不利,你可知道。”

        “我知道啊。”

        “为何不同我说?”

        “传闻而已,况且有一半是真事不是么。”

        “不可以。”

        “那你要如何?”

        “我已经解决了。”

        “已经解决……这事还能如何处理,无非是让人暗地里传一些和你相关的不好的传言,诋毁你,好把聂荣儿从中摘干净……你真这么干了?”

        武清言无言望了回去。

        看着她的神色,柳休休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有猜错了,一时间气地想讲脏话骂她,深深呼吸了数次后又憋了回去。

        “你疯了么武清言。你是在帮自己的情敌么?她和唐晋不过是传言而已,还不知道究竟如何呢。”

        “唐晋并不是个坏人,不能因为我影响他们的关系。你不要管我。”

        哪怕他们只是朋友。

        武清言心里还有一丝侥幸。

        “什么叫我不要管你。你之前因为那个小姑娘命都不要了,现在连名声也不要了?我们现在在和万香谷谈合作,你知不知道这样会给你以后添多少麻烦。”

        “……我无所谓的。”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武清言你醒醒,那不过就是个姑娘,这世上好看乖顺的姑娘多了去了,你要是愿意每天晚上房里的人都能不重样!何至于此,你这样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不一样的,休休。你不知道,她不一样。对不起,你不要管我……”

        说完,武清言转身走了。

        “我才不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

        看着她的背影,柳休休小声念叨了一句。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么,这样卑微,又这样执着,原本那样洒脱,那样凶狠一个人,现在却惨兮兮地不顾一切。

        所以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猛然想起那个女孩,那个在她记忆的角落里许久都没有触及的小姑娘。

        她那时气呼呼地拿着剑闯进来,然后又颓然坐在自己旁边的模样和现在的武清言何其相像。

        她也像这样喜欢自己么,即使对方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也能一个人背负所有还甘之如饴么。

        不,怎么会呢。我和她不过见过几面,露水之缘而已。

        她忍不住回想起除夕夜的那次放纵来。

        那是她这几年以来唯一一次,对象还是个女子。她实在没法不印象深刻。

        即使到今日她都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做那事。也许只是聊起了伤心的过去,需要抚慰,也许只是看着那女孩可怜兮兮的样子实在是心疼,想让她好受一点。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不是喜欢她,绝对不是。

        长安城,武后坐在大殿正中,阴晴不定地望着远处。

        天色已经黑了大半,殿内也没有没有点灯,没有侍从。她一个人坐在昏暗之中,黑暗几乎隐去了她的身型。

        许久,一个拿着剑的男人踉踉跄跄跑进了大殿内。他的头发上,脸上,手上,到处都是血迹,身上还有几道深深的伤口,隐约渗着血。

        “殿下!”那人一进大殿就径直跪伏在地,他似乎很恐惧,声音都在颤抖。

        武后还是看着大殿的正门外,门外逐渐黑了,浓浓的阴影近逼到了大殿前。

        “可查清了?”

        “是!属下率人将秦任君在长安的手下几乎杀尽,好不容易才从几个嘴不严实的人那里打听出具体的消息。如殿下您猜测的,秦任君确实在暗中为皇上做事。”

        “果然。本宫就说为什么之前陛下会突然对安定动手,原来其中还有他在搅局。这么多年的信任,居然换来如此阳奉阴违。你野心不小啊……任君。”

        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大殿门口。他一身黑衣,颜色深得像是无月之夜的阴霾。

        他没有说话,背着手站在殿前静静地和殿中的人对视。

        殿内跪着那个看到门口的身影,神色变得比看到了鬼还难看。

        他被追着一路逃从长安城南逃回来,手下几十人为了拖延秦任君尽数惨死,他自己也在逃亡中受了极重的伤,勉强才得以拖着重伤之躯逃到了武后这里。

        “你不用怕,继续说。本宫在这里,看看今日谁敢对你动手。”武后的语气很严厉,神色平淡,不怒自威。

        “是,殿下。秦任君此人罔顾殿下对他的信任,欺上瞒下,包藏祸心,野心滔天,罪不容恕!请殿下下令,当即诛杀此贼!”

        “他是这么说的,任君,你怎么看?”

        “任凭殿下处置。”秦任君也很淡然,儒雅深沉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波动。

        “呵。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只忠于我,像你这样怀着憎恶的人,多大的权柄都填不满你的沟壑,不是么?”

        “不敢。”

        “有野心不是件坏事,只是……”她忽而顿了顿。“安定这么多年都是你在教,也不知道你的野心,她学会了几分。”

        “野心臣不知,但为国为民的忠善,她学得很好。”

        “她可是本宫的女儿。”武后的声音小了一些,却幽幽地透出了些叫人心凉的杀气。

        “这一局,殿下已经输了。”

        “笑话。区区一枚棋子,竟然自以为赢过了执棋之人。你走吧,既然你觉得本宫的手下不够你施展抱负,外面天高海阔,你不妨去试试能蹦跶几下。日后若兵戎相见,莫要怪我不记得昔日君臣一场。”

        秦任君微微皱眉,武后的手段连他也是忌惮的,可她终究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而已。

        “殿下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武后笑了笑,带着一丝轻蔑,微眯着眼望向他:“你可尽管来试试。”

        殿中并无他人,殿内外也并没有伏兵。自己想杀她不过几瞬而已。可秦任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人,她永远都有后手。

        犹豫了片刻,他松开了袖子里捏紧的拳头,身型一闪就消失在了门口。

        “殿下何不下令让御林军诛杀此逆贼。”

        “没用的,如果他执意想走,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拦住他。况且,我留他还有大用……”

        女儿啊女儿,知道反抗是个很好的开始,可是还远远不够,你还有许多路要走。

        如果到最后让我发现你只是个凡俗之辈,莫要怪我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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