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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琪树开花绿苒苒 下


  精致的菜肴摆在眼前,雒苏却没有吃的兴致,实在是因为太子殿下抛出的炸弹太重量级了。

  夹了一箸水晶脍,仔细地匀了匀酱汁。醋的强酸和茱萸的劲辣冲进鼻腔,在舌尖跳着热舞,雒苏忙喝了一大口水。小清新的外表下竟蕴藏着如此火爆的口感,真是不可貌相啊……

  眼底的笑意一闪即逝,宇文测令人把甜食送上来。雒苏忍着舌尖的灼烧感,眨了眨眼。正餐还没吃完,就上饭后甜点了?

  宇文测却在帘幕重新垂下时开口:“一旦解除婚约,琰都、扬州你都不能留。最好先去海外避一阵,再回大宇。孟蓝、坤德、罗博可加考虑。”

  这是要出国的节奏?雒苏有些激动:“可以去罗博么?听说罗博邦风开明,行一夫一妻制,如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才不是空话!”迎上宇文测略为意外的目光,她讷讷道:“妾失言了,殿下请继续。”

  “待我处理完事情,九月送你离都,十一月初到南安,月底入孟蓝,到时公布消息。在孟蓝安定下来,其余日后再作打算。”

  “可家父若要寻人……”

  “我自有法子。”

  雒苏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殿下大恩……雒苏不知何以为报。”

  宇文测看了她一眼,自顾拾起筷子:“日后自有报的机会。”

  外面的侍女们脚步轻盈地进来,奉上五道甜食。雒苏收拾起心情,每样都细细品尝,末了眯起眼睛赞叹道:“这桂花薯蓣、梅子羹和荔枝冻春雪真是绝妙……哎,吃了这些,家里的点心只好扔了去。”

  宇文测淡淡道:“嫁入东宫的好处,你不是不知道。”

  雒苏沉默了会,决定实话实说:“雒苏向来胆小,对无福消受的事,从不敢妄想。”

  明明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雒苏却从那双黑色眼睛里看到了她并不熟悉的漠然。居然比贺表兄更冰山,寒气逼得她低头不敢直视。

  寂然饭毕。雒苏漱了口,理好衣裳,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道:“恕妾冒昧揣度,殿下或许有心仪之人。人生在世,诸多不易,若能相守,是什么也换不来的。”

  宇文测看了她一眼,并未接话。

  雒苏心想这话果然不受待见,转头见一个绿衣身影正朝这边小跑过来,于是向宇文测道了扰,悄悄从西阶退下。

  站在通往大溪宫的东宫西墙大门——永嘉门外,雒苏看了看日头,犹豫要不要去探望永宁公主。

  一片娇嫩的颜色从葱葱草木中露出来,却是一乘四人抬的肩舆绕过柳树款款而来。杨妃色的轻纱四面垂下,婉转如莺的嗓音叫了声停,似乎轻声询问了侍女两句,继而柔声道:“那边可是雒七娘?”

  雒苏心里叹了口气,小步趋上前,端正行礼道:“妾雒氏拜见容婕妤。”

  轻纱拨开,容婕妤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抿嘴微笑:“当真是个万里挑一的,难怪太子殿下和贵妃姊姊都这般看重。正巧我去看望淑妃姊姊,七娘若有暇不妨一道?”

  两道短而粗的桂叶眉跃入眼帘,雒苏头皮一紧,目光落在银红蹙金裙上,声音也变得细弱起来:“今日得仰瞻婕妤玉容,于妾已是意外之喜,万不敢叨扰淑妃殿下。”

  容婕妤嗓音娇柔:“七娘这可是误会淑妃姊姊了,淑妃姊姊是最爱美人的,见到美人一高兴就乱赏东西,连圣人都是没奈何。”

  盛承圣眷的淑妃殿下,哪是她敢误会的?雒苏百口莫辩,还没想出一个妥帖的回复,一团旋风似的的影子忽然奔到眼前。定睛看去,竟是个穿黑白间色裙的娃娃脸小宫女,还有几分眼熟。

  小宫女向容婕妤见了礼,抬头对雒苏道:“公主又不肯吃药了,雒小娘子垂怜,请千万随婢子去流苏殿劝一劝公主。”

  雒苏不忍地看了一眼小宫女滴着汗的娃娃脸,又卑弱地望向容婕妤的裙角:“乞婕妤垂怜。”

  容婕妤眯了眯眼睛,摆了摆手道:“既是永宁公主玉体有恙,淑妃姊姊自是不忍的。七娘且去罢。”

  一旁的侍女忙拢上纱帷,招呼人重新抬起肩舆。

  事实证明大溪宫是个危险的地方。雒苏自问最近没做什么亏心事,那么只能归结于偶然因素——今天人品太差。否则实在不能解释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贵人。

  当在流苏殿看到一双六合靴以及靴子上的柘黄袍角时,雒苏恨不得一头磕晕在院子里的太湖石上。

  结果她只是轻轻磕在了水磨石地砖上,随即离开。

  大宇天子垂下目光,蔼声道:“七娘免礼。永宁常与朕说起,当朝闺秀中唯有你堪为太子良匹。”

  雒苏懵了一下,低头惶恐道:“公主谬赞,妾愧不敢当。”

  皇帝低笑了声:“永宁尚小,难道贵妃也诓朕不成?”

  雒苏盯着水磨石砖,几乎要从上面看出朵花儿来,嗓音也有些干涩:“得贵妃殿下与公主青眼,妾不知所措,深恐资质粗劣,万一令圣人失望。”

  竟是个老实过头的。皇帝看了眼乌黑的头顶,垂鬟分肖髻旁只簪了几朵冰绡剪的绿萼梅,衣裙也不见娇艳之色,不由轻叹了声:“雒爱卿的苦心,朕是知道的。回头对你阿耶说,洛阳女儿虽不可学,也无需矫枉过正。这个年纪正该打扮起来,没人敢笑话!”

  雒苏忙谢恩,有一丝愧疚为背了黑锅的父亲大人升起。唉,谁叫太子殿下清心寡欲,皇后殿下美丽冻人,加上大宇尚白色,亏她还以为这样打扮万无一失呢。

  拜别皇帝陛下,雒苏心事重重地走向公主卧室。不料永宁公主刚服了药歇下,屋内屋外弥漫着柔软的安息香。雒苏望着悬在帘边的雕花银香囊发了会呆,让娃娃脸侍女帮忙带个口信,踏着残暑出宫回府。

  薄十六娘削发为尼的消息一夕传遍琰都。手微微一颤,好在立即稳住,御赐的金步摇在掌中翩然摇曳。雒苏松了口气,市井流言已经不知翻出了多少个版本,不管怎么说,这档事暂时落下帷幕,舅舅一家也该回扬州了。

  虽然有诸多不舍,但想到不久的将来就能离开琰都,雒苏不禁心向往之。等安顿下来,日后还能和舅舅他们再见,希望那时她能够自给自足,最好比现在再聪明一点儿。

  “小娘子,薛孺人又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看着一脸喜色的折柳,雒苏按了按眉心,看来不去一趟齐王府是不行了。按这个送礼的节奏,琰都八卦界指不定八出什么来了,猜想她们是失散多年的表姊妹还罢了,万一把她和齐王扯上什么关系,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送走了舅舅舅母和傲娇贺表兄,雒苏半是惆怅半是忧虑地再次来到齐王府。

  齐王正巧出门去了,齐王妃虽已回府居住,但对外仍称养病。雒苏乐得轻松,把一早备好的礼物打发人送去,径直来到薛蕊儿的院子。

  薛蕊儿正在教花奴念诗。所谓花奴,是一只五彩斑斓油光发亮的金刚鹦鹉。雒苏最初听说这个名字,忍不住为唐玄宗陛下默哀三秒钟,他谪仙般的侄子就这样和一只鹦鹉重名了。不过当看到薛蕊儿抚摸一只通体雪白眸如琥珀的鸽子,满怀温柔地唤它“明月奴”的时候,雒苏什么都不想说了。

  “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晓梦迷蝴蝶!”花奴得意地摇头晃脑,两颗黑豆似的眼睛里写满了三个大字——求表扬。

  纵是满腹心事,雒苏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乐极生悲,通传的声音从外头遥遥传来——齐王回府,顺便邀请了亲兄弟来家里吃饭。按说该齐王妃主持中馈,但王妃久病未瘥,齐王心疼妻子,便让薛孺人与管事娘子一同招待客人,此是常例。

  以待嫁女身份频繁出入王府内闱本是不妥,何况拜访的还不是齐王的正头娘子,多少都会惹人非议,但雒苏显然没想到会被当场抓包。对此她只能反省,侥幸心理果然是要不得的。现在该怎么办?光明正大地出去见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跑路?马车就停在外面,成功的几率却微乎其微。要不装头晕?不行,太假了……

  思来想去也没有万全之策,最后雒苏决定——蹲在柳树下数蘑菇。一刻钟里她把树下的蘑菇翻来覆去数了十遍,直到轻而稳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真是,随便找个由头派人把她抓去不就行了?她何德何能还要劳烦太子殿下亲自动手?

  侍女们纷纷行礼道:“郎君。”

  看看人家齐王府,这亲和的做派,这温雅的情味,只怕东宫的宫女们都不敢这么称呼她们主人吧?

  脚步声渐慢,感到一束目光停留在自己头顶,那人却迟迟不曾出声。这是无声战术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太子殿下当真习得一手好兵法。

  雒苏腹诽着缓缓起身,抬头看清眼前的一刻,脸上血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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