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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琪树开花绿苒苒 上


  齐王府门前空地上停满了宝马香车。雒苏按了按帷帽的帽檐,甫一下车就受到了热情款待。四名衣着光鲜的侍女仆妇迎上来,嘘寒问暖,奉承的话一车接一车地来。

  “难怪娘子昨天就开始念叨,雒小娘子这般人物品格……奴婢是前世修了多少福气,才能亲眼一睹玉容!”

  “婢子还奇怪呢,昨天还开得好好的一池子莲花怎么今天一早就垂头丧气了?婢子这才明白,原来竟是给羞的!”

  “所以说你见识短!贱妾一见雒小娘子便觉亲切,思前想后,总算明白了!贱妾前些日子去妙法寺还愿,见许多人围着天女维摩玉像,贱妾也看得舍不得挪步……如今回想起来,那天女的周身气度简直和雒小娘子一般无二!”

  雒苏感觉头上的帷帽仿佛出了个尖儿,高耸入云——这高帽子给她戴的,都快让她走不动路了。好在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正是摇光郡主宇文堇和齐王孺人薛蕊儿。

  碾玉小蜻蜓,蹙金双鹧鸪,薛蕊儿从头到脚艳光四射,雒苏走到近前已经眼花缭乱,忙将目光转到一身家常半旧衣裳的宇文堇身上。

  宇文堇同情地递给她一杯清凉饮:“其实这筵席无聊得很,不如开席前咱们就抽身。”

  眉心的赤玉花钿灼灼欲燃,薛蕊儿努了努红唇道:“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香喷喷的小娘子们,进了我家的门,还想往哪逃?”

  宇文堇挑一挑眉:“别怪我没提醒你,阿雒如今是谁的人。扣着她不放,人家恐怕要找上门来。”

  薛蕊儿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明知道奴思而不得。若是能如此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雒苏僵硬地握着杯子,心里已是万马奔腾。她怎么会没想到,“青云衣兮白霓裳”除了太子殿下还能有谁?这真是一个荡气回肠的故事——花样少女一心思慕她的太阳,结果阴差阳错嫁给了月亮,还一不小心成了月亮的宠妾。

  宇文堇对她摇头道:“她如此惯了的,不用理她。”

  雒苏干笑了一下,想起正事,忙向薛蕊儿献上贺词,又向二人道谢。昨天进宫已经证实她的猜想,摇光郡主的确是太子那边的人,说她是救兵,不如说是侦察兵。政治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精明如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在社交圈称一称她的斤两,也算个简便的法子。那些天潢贵胄里,真正拿她当亲近人看待的,恐怕只有永宁公主了吧……

  “奴可是半分没帮上七娘,七娘千万莫谢奴!要不是公主问奴想不想看大宇第一美人,奴才懒怠出门呢!”薛蕊儿恢复笑貌,身上的花笼裙金光明灭,衬得里面的五彩夹缬裙愈发华丽妩媚。

  宇文堇还是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在家闲着无聊,听说薛孺人要赴会,少不得过去看看笑话。”

  想起宇文洸,雒苏心中微堵,陪着说笑了一阵,又见了种种贵妇淑女,便到了辰时六刻。恰好摇光郡主也要归府,两人遂一同向主人请辞出来。

  这次进东宫,雒苏留意到这里为数不多的开花植物似乎都是同一色调。路旁雪团似的绣球花,池中长开不败的白莲,以及第一次来时见到的玉蕊……原来太子殿下钟意白色,难怪那次她进宫求人那么顺利,原来是穿对了衣裳。想到皇后殿下的素纱帷障,雒苏又感到心头一凉,忍不住默默计较,未来夫君和未来舅姑,究竟谁最可怕?

  这间临池的院子很独特,没有悬匾,门前石头上篆着八个字:玉壶买*春,赏雨茅屋。雒苏小小地惊异了下,随引路内侍走进藤萝摇曳的无名小院。

  “殿下在崇贤馆观书,请雒小娘子暂候片刻。”内侍躬身告退,宫女们奉上点心茶水也陆续退下。

  站在凉亭中,放眼望去是一池千叶白莲,丝毫不逊色于琉璃池。想起集露烹茶的旧事,雒苏不禁有些恍惚。短短两个月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落梅、贺表兄、永宁公主……人生如梦,她现在做的可是一场梦中梦?她以为自己看得明白,却忘了人力的渺小。随波逐流本是天下最不费力气的事,她在努力,可又能坚持多久?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家,终成奢望。

  万千情绪纷飞,《葬花吟》顺着箫管流泻而出。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鲜艳明媚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

  箫声微咽,渐渐低沉下去,沉到谷底。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也许永宁公主才是幸运的那一个,远离了勾心斗角的肮脏世界,回到天地的怀抱中去。她呢?又该回到哪儿去?

  雒苏放下竹箫,情绪犹激荡在胸口,转身见到一个毫无征兆的身影,不禁吓得连连后退,接着就脚下一空。眼看要顺着台阶骨碌碌滚下去,她不忍地闭紧双眼,向下掉落的身体却突然来了个转折,朝反方向奔去。

  睁开双眼,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雒苏心有余悸,忙从臂弯里挣出来,小心翼翼盯着地面后退了一步。

  宇文测穿着一身襕衫,似乎和那天齐王穿的没什么区别,但整个气场和齐王宇文洮截然不同。

  雒苏小心翼翼打量了放在案上的琴两眼,又仔细观察了几眼,不禁有些结巴:“九、九霄环佩?”

  宇文测神色恢复淡然,坐下拿了杯清水:“看到这琴就两眼放光的,你是第三个。”

  雒苏怔了怔道:“还有两个是谁?”

  宇文测喝了一口水,不徐不疾道:“二弟和三弟。”

  雒苏仍处于震惊中,一步步走过去,正襟危坐,伸出右手虚抚了琴弦两下,始终没有勇气落下去。不算大的力道加在她手上,五指就直接按上了琴弦。她倒抽了口凉气,抬头见宇文测松开手:“割到手了?”

  雒苏忙摇头,心想这不是做梦吧,“声音天下第一”的千古名琴,就在她手下?

  宇文测轻轻一哂:“不过一张琴,弹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

  雒苏迷惑地看着他。唐玄宗时斫的琴,传到此时才这么几个人弹过?这历史究竟是怎么回事?唉,架空果然不靠谱。她试了几个音,弹了一段《老梅花》,默默收回手。如果哥哥看到这张琴,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宇文测垂眸抚琴,雒苏端着琴谱坐在一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过分沉迷于琴音,多注意一下太子殿下弹琴的风格。谁知真让她注意到了一个不算小的问题。

  雒苏想了又想,还是不知该如何准确措辞。

  宇文测盘膝而坐,靠着琴案看着她:“直说便是,可惜了这张琴?”

  大眼瞪小眼。雒苏忍不住扑哧一笑:“殿下如此苛以待己,就是这张琴也要脸红了。”

  宇文测微微眯起眼睛:“那七娘的意思,是如何?”

  雒苏思索道:“音调、韵律并无舛误,只是……这流水到底是个外物,没能从骨子里活泼起来。”抬头见宇文测正盯着她,她咳了声道:“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不如现在就开始合吧。”这非技术性问题,要改不是一朝一夕,而永宁公主却不能遥遥无期地等下去。

  雒苏一口接一口地喝水,胸腔跟火燎似的。其实这次合奏比她想象的轻松多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基本搞定。可是太子殿下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听她吹曲子,几乎把她平生所学掏了一半……肺都给吹疼了!

  被腹诽的某人毫无知觉,吩咐完内侍,走到她身边坐下:“今天辛苦了,陪我一道用饭。”

  雒苏惊惶地摇头。这前后两句有什么逻辑联系?就算有,她也不去。开玩笑,她还不想被舆论的炮火轰成焦炭……

  宇文测若有所思道:“听说杏亭新出了一部鼓子词,故事倒有点意思。”

  没事提什么杏亭?不安好心!雒苏靠着凭几向后挪了挪。

  宇文测从容拿起案上的杯子,从容喝了一口:“我预备把这故事说给永宁听,不如还是由你讲给她。”

  雒苏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一个天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脑袋上。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揪着衣襟,颤巍巍开口:“殿下……拿错杯子了。”

  “是吗?”宇文测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这杯子难道不是我的?”

  把一肚子火星文给憋了回去,雒苏感觉受了内伤:“是……是殿下的。”别说东宫的杯子,全大宇的杯子都是您老人家的好吗?

  宇文测点了点头,继续道:“这故事讲的是十五年前,贺夫人为刚出生的女儿起名苒苒……”

  雒苏猝然起身,双腿止不住地颤抖:“难为殿下费心,殿下何意但请直言。”这样大费周章地调查她,都查到她娘给她起的乳名去了,只是出于对未婚妻的好奇,可能吗?

  宇文测放下杯子,看了她片刻道:“这门婚事,未必作数。”

  雒苏明显怔了下,默然低头。一石激起千层浪,说她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可是,她能逃到哪去?雒桑能接受吗?永宁公主会原谅她吗?……

  宇文测眼底似乎没有情绪:“其余你不用担心。不过,可能要吃点苦头。”

  雒苏眼巴巴地看着他。宇文测倏然起身:“吃饭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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