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黄沙广漠近楼兰（10）
流明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紧紧地抓着那个黒木盒，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方才师父与楚籁音执手作画的那一幕，那般默契，那般悦目，所谓的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便是如此罢？
而自己呢？不过是明月之畔，一颗黯淡星子罢了……
她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双唇，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如风卷雪花般掀起，纷纷扬扬地扑面而来——花蜜般甜美的清酒，月华之下盛开的红莲，空空如也的酒坛，还有那个印在自己唇上的，属于两人的初吻……
她甚至还记得师父近在咫尺的气息，淡淡莲香与浓烈酒香交缠，迷离而狂乱，仿佛能将人最深处的秘密与欲望勾引而出。
可这一切并不是真的……师父只是喝醉了，将她误当做了另一个人，让她在阴差阳错间，偷走了师父里的初吻。
如同一个卑劣的小偷，如同一个可悲的笑话。
错付与她的吻，终有一天会返还给那个对的人。
唯一配得上师父的，唯一能让师父东西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
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推开，流明吓得一颤，手上的盒子来不及掩藏，被来人看得一清二楚：“流明，你手里拿着什么？”
“是，是，唔……”流明结结巴巴道，“是……好吃的……点心……”
“嗯？”楚籁音意味深长地一笑，“能让流明特意带回来的点心，看来一定很好吃，能分我一块么？”
流明难堪地摇头，抓着木盒的手指越发用力了：“不，不，不好吃的……”
“流——明——”楚籁音一字一句道，“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流明只得乖乖把木盒交给了她，而当楚籁音打开了木盒，看见盒内放着三枝通体晶莹的雪灵芝后，吃惊地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雪灵芝么！我搜罗许久方才得到一枝，这里整整三枝，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流明不安地咬住了唇，但在楚籁音严肃的目光下，只得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说了……而楚籁音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声色凌厉道：“你是说你遇到了个来历不明的人，接了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换了三枝不知真假的雪灵芝，高高兴兴地带了回来，想要喂给落月楼主吃？！”
流明一时哑然：“我，我只是……”
“先不论你这种行为有多冒失，月轩若是知道了会有多生气，你就没有想过那些人是假扮的，设下局来勾引你，想要把有毒的假灵芝送进月轩的药里？”楚籁音冷冷道，“流明，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你师父死么！”
流明惶然道：“我，我不是……”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流明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般，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罢了……你平安回来就好。”楚籁音瞥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盒子，“我先把这三枝白灵芝检查一下，确认无毒后，再偷偷加进月轩的药方里，如何？”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整颗心都乱糟糟的，如同乱麻一般，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好……”
楚籁音松了口气，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对了，有一件事，我得要好好感谢你才是。”
流明茫然道：“我？”
“对呀，你不是应了残和长老的请求，撮合我和月轩么……”楚籁音羞涩地低下了头，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流明，你是月轩的徒弟，我又觉得你亲近，方才和你说的……”
“流明……就在昨夜，我的初次给了月轩了……”
啪，嗒。
流明缓缓地眨了眨眼——这突兀间响起的，是什么声音？
啪，嗒。
是一瓣莲花落在湖面上，漾起阵阵涟漪的声音？
啪，嗒。
是白鸽在枝头跳跃，枝叶断落的声音？
啪，嗒。
“流明？”楚籁音担忧的声音遥遥传来，虚幻而不真实，“你怎么哭了？”
原来是眼泪掉在地上，破碎消散的声音啊……
“我，我好高兴……”她喃喃着，捂住了眼睛，却有更多泪水从指缝间渗透出来，“我真的太高兴了……师父他，终于有人照顾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喜欢师父，她与师父之间隔着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禁区，她只能安安分分地呆在他的身边，不越边界分毫地尊敬他，陪伴他，照顾他——直到另一个女子的出现，驱逐她，代替她……
她知道这一天终会降临，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心脏那个地方好痛啊……痛得仿佛要裂开了……
“……流明？流明你没事吧？”楚籁音担忧地凑近了她，“不要再哭了呀。”
“没事，我真的只是，太高兴了……”流明用力地擦着眼睛，强行破涕为笑道，“师父他，再也不会是，孤单一个人了呢……”
就这样罢……就这样坦然地接受现实罢。
第二天的凌晨，流明是被右肩的伤口生生疼醒的。
由于冒雨赶回，又被楚籁音的话语冲击到，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没能及时换药，此时伤口已经隐隐发黑了。流明咬着一块绢布，忍痛将旧纱布撕下，上药缠上新纱布，艰难地穿上了衣裳，对着镜子确定外表看不出来后，方才推开了房门——不料何月轩刚好经过门口，两人撞见不由一愣，场面有些诡异的寂静。
此时天色还尚早，窗外有几只知名小鸟在合欢树枝上欢快啾鸣，在微冷的清晨显得格外响亮。流明倒没想到师父会这么早起身，她的手指还扒在门缝上，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关上门——但是这种行为更加诡异，只得怏怏作罢。
流明只听他淡淡道：“你身上的药味怎么这么浓？”
“受了一点小伤，今天早上迷迷糊糊，结果药涂多了。”流明撒谎道，而师父也没有继续追究，只是吩咐道：“我要去东海蓬莱岛一趟，算上来去的路程，大概要两个月才能回来。”
流明不禁脱口而出：“是要和楚姐姐的母亲求亲么？”
何月轩瞥了她一天：“你每天就想着撮合我和楚姐姐么？”
流明不由低下了头，脚尖有些不安地蹭着地面，却听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在你十五岁生日前赶回来。”
她有些讶异地抬头，额头被他蜻蜓点水地点了一下：“代替你亡故的父母给你及笄。”
在她额上轻轻弹的这一下，温柔而带着少许宠溺，只可惜转瞬即逝，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令她几乎怀疑是一场幻觉。
马蹄扬起了尘烟，她站在阁楼上，遥望着马车渐渐远去，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但随即便扼杀了这些念头——送别之时产生这样的感觉，实在不祥。
而就在师父离开的第二个月，她在九竹海里，打晕了冒冒失失闯进的少年，长安叶家的二公子，叶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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