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墨笺日久隔音尘(3)
只见言夜小宫女偷偷摸摸离开了猎宫,径直往草场方向走去——草场上支起了不少临时帐篷,这几日会帐篷里过夜的,除了诸位皇子,还有来长安面圣的将领们。
暗月祖训,楼主决不能干涉政事,可何月轩为何要派言夜来此?难不成继清泓楼主红叶之后,落月楼主也按捺不住,想要插手帝都的复杂局势了么?
可纵然是风采无双的清泓楼主,最后也落了个溺死池水中的下场,何月轩是有多自信,不怕步红叶的后尘?!
眼见着言夜鬼鬼祟祟地靠近了一顶帐篷,拉开自己的衣领,从两个馒头的中间缝隙里……掏出了一把柳叶刀,顺着篷布的接缝处割开了一个小口,左右张望无人后,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
帐篷的主人此刻并不在,帐篷内未曾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言夜眨了眨眼想要适应黑暗,耳朵却被身后人一把揪住,“哎哟”一声还未出口,嘴巴就被身后人捂住了。
“江言夜。”师姐冷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来这里干什么?”
言夜打了个哆嗦,可怜巴巴地转过身来:“师姐,我肚子饿,想找点东西——”
那个“吃”字还未出口,师姐伸手掏进了他的胸口,挖出了那两个馒头:“找东西吃,嗯?”
“馒头不好吃嘛!”言夜垂死挣扎道,“太子的帐篷里一定有更好吃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这是太子的帐篷?”
言夜一时语噻:“呃……”
又是一个暴栗弹在了他的额头上,疼得他泪花进崩:“师姐轻点,好疼!”
“说实话!”流明一脸“我很凶”地恐吓道,“何月轩派你来干什么?”
“我说我说,师父派来我监视太子,因为——”他的音量忽然小了下去,压低声道,“师姐,有人来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始寻找藏身之处,言夜下意识就往床底钻去,一头撞上了柔软的床垫,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反弹到了地上。
这这这——这和书上说的不一样啊,刺客不都是藏在床底下的么,太子的床榻怎么可以是实心的么!
“你是真的傻——”师姐一把将他拉到屏风后,扯过一块油毡布,盖住了两个人,“落月楼主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
“他根本就没教我什么!”言夜气鼓鼓道,“风月剑法他教了你全部,可一招都未曾教我!”
话音刚落,他便看见师姐的眼中闪过了错愕的神色,她微微张嘴想要问什么,两道脚步声已经接近了帐篷,她只能无奈闭上了嘴巴——领路的那个人脚步轻而虚浮,若没猜错,应该是个年纪稍大的公公,而紧跟其后的那个人脚步沉稳扎实,无疑是个强健的男人。
“贺将军。”一个细而阴柔的声音响起,“请稍等片刻,太子马上就来。”
贺将军——流明心内一惊,能够让太子冒险私会的,除了镇守北漠的大将贺城光,还会有哪位贺将军?!
以平民之身奇迹般地步步高升,成为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五十多年来仅有这么一位——浣衣女之子,童年生活在扬州池上乡,十四岁应征入伍,被派往北漠边疆,在军营结识并迎娶了宰相之女后,顺利地平步青云,时至今日,已经成为手握九万多兵力,威震边疆的大将军。
无论太子与其私下相见是为了什么……被发现的话,都是死路一条。
流明不由屏住了呼吸,半分都不敢动弹,只听贺城光的声音响起,宛如深藏利锋的青铜剑鞘,低沉而厚重:“筠公公,不是说是圣上私下召见我么?为何改口说是太子?”
“若不这样说,怕是请不动贺将军啊。”只听一阵珠帘响动,又有一人走进了帐篷,笑呵呵地在主座上坐下,招呼道:“贺将军既然来了,便坐下小酌一杯罢?”
看似是和善的邀请,实则是强硬的命令——贺城光若是拒绝,便是不给太子的面子,与未来的天子为敌。
“太子今夜私下召见,若是为外人所知,只怕会拉下口舌,伤了太子清誉。”贺城光竟不为所动,语气里一丝波澜也无,“这杯酒贺某实在是喝不得,先退下了。”
“将军且慢!”太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喊出声来,“将军难道觉得,我今夜想与将军谈论的,是不用提防他人口舌之事么——我今夜请将军前来,便是想要招揽将军,若我顺利登上帝位,将军便是我的左膀右臂,心腹大臣!”
“太子何需多此一举。”贺城光轻叹了一口气,“您本就是皇家正统,无需招揽我,也会是未来的帝君。”
“将军可是在装糊涂么……”太子颤声道,早已失却了方才的从容模样,“武惠妃与其子李瑁仗着父王宠爱,素日里跋扈自恣,三番五次想要将我取而代之,我看似是皇家正统,地位实则岌岌可危……但若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武氏母子便不敢再肆意妄为!”
“只怕是要让太子失望了。”面对着太子近乎哀求的拉拢,贺城光语气依旧淡淡,“贺某不过一介莽夫,只知沙场之事,朝堂之争,实在是一窍不通。”
“将军还真是铁石心肠……”太子苦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将军了。”
没想到太子如此轻易地便放过了他,流明倒是有些意外。
果然事出意外必有蹊跷,太子顿了顿,又笑着道:“但今夜想见贺将军一面的,除了我外还有一人——她日夜思念将军,已经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我实在不忍塞外来的美人,香消玉殒在长安深宫之中啊……”
贺城光语气冰冷:“我已有家室,并不想见什么塞外来的美人,若已无事,贺某便告辞了。”
言罢,转身便朝帐外走去,太子却在他身后幽幽声道:“赤苋结环,百年之约,将军可是忘了么?”
流明不知道这八个字代表了什么——她只听见贺城光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小野如今,已经是帝王的妃子了。”沉默良久,贺城光方才开口道,“以父王的宠妃做要挟,太子就不怕触怒龙颜么?”
“父王的宠妃?将军就如此相信曹野那姬会得到父王宠爱么?”太子哑然失笑道,“在塞外草原盛开的花朵,可并不一定适合在阴冷多雨的长安生长呢……曹野那姬初进宫时,胡旋一舞的确惊艳四座,只可惜才被武惠妃和她的党羽们刁难了十几次,这朵塞外之花便枯萎了,凋谢了,再也不诱人了……你知道么?父王已经有两年没有宠幸过她了,啧,真是可怜呢。”
贺城光再次陷入了沉默,流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今夜曹野那姬会在酒宴上献舞一曲,现在想必正在自己房间准备吧?”太子意味深长道,“我想是不会有人出现在她房间周围的……将军觉得呢?”
贺城光没有回答——只听珠帘被人一把掀开,叮铃当啷一阵乱响,他已经大步离开了帐篷。
“没想到比磐石还顽固的男人,软肋竟是一个失宠已久的妃子……”太子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有一丝轻蔑,“幸亏红叶神机妙算,不然我真的不知如何对付他。”
筠公公的语气却是忧虑的:“太子真的相信,贺将军见了曹野那姬后,就会主动归顺于您么?”
“不要质疑红叶给我的锦囊——里面写的话,有哪一句不是灵验的?”太子得意地笑道,“第一个锦囊帮我收服了叶家未来的继承人,第二个锦囊帮我收服了手握重兵的将军,那第三个锦囊里写的会是什么呢?我真想现在就打开看看,写的是如何收服天下么?”
“太子可万万不能打开第三个锦囊啊!”筠公公急急道,“红叶姑娘特地叮嘱了两次,第三个锦囊非十万火急之时不得打开,不然就会——”
“不然就会前功尽弃。”太子打断了他的话,“用得了你提醒?”
“走罢,回猎宫去。”被不识趣的筠公公扫了兴致,太子懒洋洋地起身道,“离开晚宴那么久,父王发现就糟糕了。”
言夜小心翼翼地竖着耳朵,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哎哟喂吓死我了!师父只是让我留意太子的动向而已,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刺激的对话!没想到镇守边疆的将军和宫里的妃子会有一腿!没想到清泓楼主会学诸葛亮,给太子留了三个锦囊,没想到——”
流明伸手就捂住了言夜喋喋不休的嘴巴:“住嘴你不要再说了——我只问你一件事,落月楼主为何会让你关注太子的动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近暗月出了不少事,先是出了内奸炸了烟岚楼,内奸至今都没有抓到;再是清泓楼主红叶被杀,凶手也至今没有抓到……我还以为师父离开了月爻城,能够轻松一些,不会整天忙到没时间睡觉了,没想到刚来长安,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堆烂摊子。”言夜郁闷地吐了吐舌头,“师父最近一直在调查这些事,我觉得他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了,但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哼!我已经习惯了,习惯他不把我当徒弟了,习惯他在这个世界上,只对你一个人好!”
“习惯你个仙人板板!”流明瞪了他一眼,心情忽然有些复杂,垂下眼帘道,“你别期待他会真正在意你了……他是不会真正在意任何人的。”
“哼!”言夜委屈地一撇嘴,“师父若不在意你,为何不教我风月剑法?”
流明一时不解:“啊?”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猜不出师父为何各种装糊涂,迟迟不教我风月剑法?”言夜委屈地喃喃道,“他不教我,是为了保护,师姐你啊……”
“……”
“师父若是教了我,我成了风月剑法新的继承人,那你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暗月的长老们,一定会派人杀掉你的……”言夜望着目光有些愕然的流明,轻声道,“师姐,你真的以为这两年在长安活得安安稳稳,是因为暗月不管你了么——你知道有多少针对你的暗杀令,被压在落月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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