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张君嵋起来的时候，房间里不知何时燃起了碳炉，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
她昨晚并没有回家，而是在镇异司住了下来，以免家中二老担忧。
打开房门，寒风迎面呼啸，夹杂着如盐细雪，令她抖了个机灵。
保宁县处于南北交界之地，冬日里并不常见雪。今年不过刚入冬，就有雪花飘落，但愿是瑞雪兆丰年。
“起来啦。”秦陌惯例在院子里习武。
“厨房热着朝食，你顺带给盛景送一份过去。”
“嗯。”她伤势不算轻，但不影响走动。盛景则不行，银针损伤到他的筋脉，还得躺几天。
“大郎，起来用膳了。”提着早饭，张君嵋拍了拍门，然后自顾打开走了进去。
盛景躺在床上，翻白眼道：“你这又是什么说辞？”
张君嵋笑道：“一时兴起罢了。”
盛景无语道：“你倒是有闲情逸致。”
张君嵋一个肉包子堵上他嘴，道：“是谁跟我说人生苦短，不必自寻烦恼的。”
今日的膳食很是丰盛，有羊肉包子、羊杂汤和酱羊肉，配着这冬日的第一场雪景，倒是别有滋味。
说起吃的，张君嵋想到了火锅。铁锅早就命人打造好了，只是一直没机会用，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张君嵋闷了一口热汤，道：“今晚请你吃大餐。”
盛景道：“又是烤串？”
张君嵋瞪他道：“我就不能会第二样了？！”
“暂时没看出来。”
“那是本小姐不轻易下厨，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
用过早膳，张君嵋应盛景要求，把他提到亭子里欣赏雪景。
落在躺椅上，盛景大喘气道：“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温柔点。”
张君嵋大咧咧道：“不好意思，镇异司可没有男女之别。”
盛景无言以对，真是白瞎这么好看的脸了，竟是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安生下来，两人喝着热茶赏雪。雪下得不大，但一直在下，周遭便染上了层白霜。
“你明儿跟头走吗？”
今天已经是秦陌回来的第三天了，明天也就该告别了。这话出口，张君嵋营造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
沉默片刻，张君嵋道：“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盛景低喃道：“是嘛。”
“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去岚山？”
“养好伤就走。”
“不等开春吗？一路向北，大雪说不准都封山了。”
“没事，正好路上清净些。”
气氛一时沉寂，张君嵋率先调整过来，道：“那你到了地方可别忘了给我稍信，最好再送个岚山剑宗的信物之类的，我出门在外也有个保障。”
盛景嫌弃道：“我才不要，省得你坏了岚山剑宗的名声。”
“嘿！你还是不是兄弟了，咱们不说患难与共，也称得上生死之交了吧，你可不能发达了就不认人。”
“你哪学的这么些浑话？一点也不像个闺阁小姐。”
“话本子看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以后还是别看了。”
这场雪一直下到下半晌，这时秦陌把司里的事务都处理完了，有空过来看看两病患。
见两人围着炉子，躺在躺椅上品茶赏雪，顿时没好气道：“我这个镇守忙里忙外的，你俩倒是悠闲。”
“我们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张君嵋笑着给他沏了杯茶：“请。”
秦陌品了品这句词，道：“倒是有几分意味，可有全篇？”
张君嵋便吟诵道：“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秦陌颇为感慨道：“我这次回来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然后问张君嵋道：“你可想好了？”
张君嵋点头道：“我怕是也不能随头儿你赴任了。”
秦陌倒是看得很开，道：“你心中有计较就行，若有困难，也可到郡里寻我。”
张君嵋笑道：“我可不会跟头儿你客气。”
秦陌哈哈笑道：“合该如此。”
晚膳时间，张君嵋再一次大展身手——吩咐家里厨房人手把食材都弄好送来。嗯，蘸酱也是让莫大厨帮忙调的。她只负责教两人怎么吃。
张君嵋夹起一片羊肉，道：“这肉不用烫太久，像这样卷起来就可以了，不然老了就不好吃了。再蘸一蘸这酱料，嗯～，真香。”
张君嵋一番演示，看得两人嘴馋，立刻自己动起手来。
秦陌认可道：“好吃。”
盛景没说什么，但手也没停。
张君嵋得意道：“还可以拿菜叶子把肉包起来吃，荤素搭配，营养又美味。”
吃法简单，两人很快上手，于是三人吃得好不热闹。
张君嵋见两人如此捧场，不由想到若非年景不好，又抽不开身，她高低整个火锅店来赚钱。
秦陌吃得满头大汗，赞叹道：“你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吃法？不过还别说，得劲。”
说着，他闷了杯热酒，舒坦。
张君嵋和盛景受了伤，不宜饮酒，只好伴着酒香给自己灌了杯茶。
盛景撇嘴道：“头儿，你这也太不厚道了。”
秦陌没半点不好意思，反而道：“谁让你们本事不济受伤的，看你们俩个下次还敢不敢大意。”
对此，张君嵋和盛景无话可说。
秦陌又道：“可见你是有这方面天赋的。我听说有以厨入道的，你若有心，我可以帮你留意留意。”
张君嵋讪笑，她哪来的天赋，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忙开口道：“不用，我就是胡乱尝试的，真要专研厨艺，我可沉不下心来。”
秦陌颇为遗憾道：“可惜了。”
盛景笑道：“头儿你这次可是看走眼了，你看她弄出来的吃食，哪样不是尽偷懒的。也就这些调料废了功夫。”
张君嵋白了他一眼道：“你要嫌弃，你别吃啊。”
盛景才不干，他往嘴里炫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事实如此，还不让人说了。”
张君嵋作势要揍他一顿，盛景连忙躲开，可他忘了自己一身伤，顿时扯到伤处，一阵生疼。
张君嵋笑道：“该！”
秦陌看着这一幕，好笑的又干了几杯热酒。
月色渐高，好宴终归散场。
今晚张君嵋仍旧留宿镇异司，回房时，经过庄杰和雷涛的住所，她难免惆怅。
其实在打算吃火锅的时候，张君嵋就不由想起两人。她说过要请他们吃火锅的，只是他们是尝不到了。
不过很快张君嵋就调整了过来。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今晚她没有修行，而是早早睡下，伴着房间炭火的暖意渐渐入眠。
次日，天光大亮。
城门处，张君嵋和盛景送别秦陌，邢捕头也代表县令前来送别。没有耽搁多久，也没有离别絮语，只有心中虔诚的保重。
又过了几日，盛景也伤好离开。
还是那处城墙，还是送别友人，只不过，这次，就只剩她一人了。
张君嵋没有过多伤感，而是沉下心向自家药堂的老大夫请教医术，还有军营里的军医。
自清缴妖物那次，她展现神乎其技的医疗手法之后，军医就缠上了她。
若非她答应将这些东西整理成册给他送去，她还不一定能脱身。
可能是冬天的关系，万物潜藏，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也没听见朝堂那边传来什么重大消息。
于是，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张君嵋每日在不停地汲取药理知识，庄杰送的《用毒纪要》也在不断专研提升。
时间很快来到了春节，县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张家也张灯结彩迎新年，年味十足。
可惜的是，她大姐和二哥今年不能回来。
山高路遥，年岁又不太平，二老也不想他们来回奔波，徒生波折。然后张君嵋自然成了二老关心的对象。
王氏叹道：“小景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走了，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
她刚有些想法，还没来得及行动呢，这人就跑了。
张君嵋看着她奇怪道：“小景走就走呗，干嘛要跟您老打招呼，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王氏没好气地瞪张君嵋一眼，道：“我是你娘，自然也算小景的长辈，长辈关心晚辈不行吗？！”
张君嵋惹不起，满口应是。
“过了年，你今儿也十七了。”
“十七怎么了？”话题转得太快，张君嵋一时没反应过来。
王氏看着她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别人家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偏生你们爷俩一点不急。”
本来王氏还没这么气的，但过年嘛，难免走亲戚，看着别人家可可爱爱的胖娃娃，自家的乖孙和好外孙又没回来，只好拿她出气。
张君嵋道：“娘，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啊，再说了，凭女儿现在的本事，您还怕女儿吃亏不成。”
这话张君嵋没少说，但王氏的观念却不是她三言两语可改的。之前王氏是被一系列变故给弄得不知所措，如今回过神来，还是觉得女儿家嫁人才是正道。
张君嵋无奈，道：“您要真想嫁人，年后你就帮我把香橘给嫁了吧。”
站在一边伺候的香橘顿时红了脸：“小姐。”
因着丫鬟的本分，到底没跑开。
张君嵋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平日里练武的时候，可没少见张武在你跟前献殷勤。”
张武是张家的家生子，他爹是府里名下的庄头。他还算争气，靠着强健的体魄进了府里当护卫。
趁着话赶话，张君嵋索性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喜欢，我就做主把你许给他。我也打听过了，他人品行不错，且又是府里人，也不怕他待你不好。”
香橘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
女儿家脸皮薄，张君嵋也不急，道：“你且好好想想，若是瞧不上他，我便为你另寻一个好人家。”
她之所以着急香橘的婚事，是因为她在家里呆不了多久。她已然下定决心，开春之后游历天下，践行自身大道。
其实并非要香橘嫁人不可，但女儿家的心事纵使百般遮掩，外人却是看得清楚，不然张君嵋也不会乱点鸳鸯谱。
果然，香橘犹豫了几天，红着脸应下了。
对此，王氏无奈道：“别人的婚事她倒是办得头头是道，自己的却是半点不上心。”
张父笑道：“你啊，还是省省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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