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书社

　　如若知道沈暮这么快就带她去见孟妍，她定会早做准备，不会这么匆忙。

　　当日两人出门后，上了马车，齐福带着两人在城中兜了一圈，似乎是要出门买东西一般，各种热闹的地方都去了，而后又弯弯扭扭的，绕到了一个书社的面前。

　　这家书社地处位置不算偏远，但有些清静，店面不大，却是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儒雅之气。带得进了门后，只见藏书被叠收的整整齐齐，并细致的用清秀的字体写上便条分了类。

　　看起来似乎是来买书的。

　　然而惜君在掀开车帘，看到门外悬挂着的牌匾写着“雅书阁”三个字的时候，目光却是显得有些悠远。

　　又是一个她熟悉的地方。

　　她上辈子在京城呆了多年，熟悉京城的一草一木，许多地方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在这辈子她循着原来的路线慢慢往前走的时候，常会冷不丁的冒出来，让她心头感慨万千。

　　就比如说现在这个“雅书阁。”

　　惜君知晓的清楚，她进京之后，为了给她安排个合理的身份，沈家把她一手安排进了莫家，她从此更名叫做“莫惜君”，不仅和莫家的男主人莫远庭相处了多年，也和“雅书阁”的女主人相处了多年。

　　此时，沈暮带着她走进书社，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柜台边上，安静垂眸看书的女子。

　　她的名字叫做孟妍，人如其名，长相极美，虽说不上惊为天人，但身上优雅妙曼的气息却似与生俱来来一般，举手投足显露无疑，怎么看都觉得舒服，让人生不起半分邪念。

　　她原本在专心致志的看书，一手按着书中的缝线，一手提着笔，似乎要写些什么。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她似被惊醒一般，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想买些什么？”她柔声问。

　　惜君没答，只是看着她的脸，沈暮却是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淡淡的扫了一眼她面前摆放的东西，道：“我找见你们掌柜。”

　　“我就是掌柜。”孟妍微微一笑：“公子有事，但说无妨。”

　　宠辱不惊，甚是迷人。

　　沈暮却似丝毫不受影响一般，抬起眸子来，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清越却不带温度，重复了一边方才的话：“我找你们掌柜。”

　　孟妍依旧脸不变色，甚至眼中柔光更盛，轻轻的答道：“我就是掌柜。”

　　惜君在后面看着两人，似乎甚觉得有趣，微微挑了挑眉。

　　孟妍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这里的掌柜；可沈暮亦是说的没错：这里的掌柜，并不止她一个。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罢。”只听得沈暮开口道。

　　他似乎也不想和孟妍多说，就在旁边翻看起书来。孟妍见着她此番，知晓他是有目的而来，不肯罢休，倒是微微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敢问公子，等的是何人？”

　　沈暮翻着手里面的书，头也不抬，淡淡道：“等他来了你便知道。若我没记错，他应当每个月这个时候会来。”

　　孟妍手中的笔不由得微微一凝。

　　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书，她似乎也看不进去了，收敛起笑意来，认真的看着沈暮，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沈。”他答。

　　孟妍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颤，顿时一滴墨汁落在书上，慢慢的晕开。

　　她有些心疼的看了看那本书，将笔搁下，又将书整理好放在一旁，站起身来，朝着沈暮郑重开口道：“我明白了，请公子去屋后等罢。”

　　道罢，走出柜台，掀开通往后堂的帘子，示意沈暮两人进去。沈暮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走了进去。

　　惜君紧随其后，却在通过那道帘子的时候，听到身后孟妍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孟妍正垂眸盯着地面。发现有人看她，她便抬起眸来，朝着惜君微微一笑，笑意温柔动人，恍如秋水。

　　惜君突然心里一动，朝着她扯了个鬼脸，似乎是存心要逗她开心一般，将脸扯的极为夸张，这才转过身去，蹦蹦跳跳的去追沈暮了。

　　孟妍见状，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沈暮不说，但是惜君知道，此番沈暮要等的人，正是这家书社的另外一个掌柜：莫远庭。

　　当今朝堂上，说起莫远庭，势必会联想到文光将军苏启山。

　　苏启山何许人也，当年沈良萧死时，兵权四散，一部分去了广拓将军周禄文的手中，还有一部分就落在了文光将军苏启山的手中，虽实力不如广拓将军，但家族势力却仍是如日中天。

　　那时候莫远庭的官位不高，却是娶了苏启山的妹妹苏岚。在苏家得势之后，他似是得了什么眷顾一般，官职一升再升，直至现在升至左冯翊，位居高职，同武将苏启山相得益彰。

　　是总有人道，莫远庭乃是沾苏家之光，才得今日之位。

　　何出此言？不仅是因为他官位升迁太快，还因为他敢当众顶撞京兆尹沈朝，敢公然同沈朝争吵！

　　如今谁不知道，沈丹青位居丞相，整个朝廷文官由沈家把控，他莫远庭敢和沈家撕破了脸，让人人都知道他和沈家不和，还能安然无恙，无非就是因为他背后还有个苏家。

　　但是惜君清楚，这种不合，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苏家虽强，沈家倒还真没把他放在眼中。

　　而孟妍的身份，则更是见不得人了。

　　她曾是莫远庭的红颜知己，而后莫远庭同苏家苏岚成婚，这个“雅书阁”便在京城开了起来，她似乎从来不争什么，也不闹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守着这个书社，等着每月这个时候莫远庭过来。

　　莫远庭还真的来了。

　　他每个月都会以采书的名义来此，滞留小片刻便走，也不知莫府的夫人苏氏是否知道此事，他总是准时到此，从不缺席。

　　沈暮自然是知道这点，才会在这里等他。

　　在莫远庭走到书社门口的时候，沈暮已经知道他来了，孟妍在外面，似乎和他低语了几句，他略有些吃惊，匆忙想要进到里面来，却在走过帘子的时候微微一顿，片刻后才急促走到□□，朝着房内坐着的沈暮附身一拜，沉声道：“七公子！”

　　他似乎来的有些急，面上还微微的有些喘，拜过沈暮之后，抬起头来看到了后面笑眯眯看着她的惜君，突然一愣，旋即又恢复了神色。

　　“莫大人，许久不见。”沈暮淡淡一笑。

　　莫远庭敛眉道：“上次见到公子，已经一年前了，本以为公子离京，会被陛下限制在漠南，谁知这么快就立功而归了。公子之能，我等实在钦佩。”

　　他已步入中年，发色却还乌黑，眉角斜飞入鬓，五官端正，眸子中似总是氲着一团漆黑的雾，看起来异常的沉稳。

　　“能从你嘴巴里面听到夸奖，还真是折煞我了。”沈暮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敢！”莫远庭连忙道。

　　沈暮眼见他要拜，拦了他一下，没让他继续，道：“罢了，今日来这里找你，不是来为难你的，你也不必这么拘谨。”

　　莫远庭微微一凛，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才重新直起身来，轻声道：“没有料到，相爷这么快就能用上我了。”

　　“说是快，却也有好多年了。”沈暮看着他背后静垂的帘子，缓缓开口，声音清淡，道：“我知晓你在这里停留不了太久，待会儿还和那位淑德贤惠的美人耳鬓厮磨，我便不耽误你太长的时间，开门见山的说正事了。”

　　听闻此言，莫远庭不由得默然了一下。

　　趁着沈暮还未开口之际，莫远庭忽的上前走了一步，道：“公子！”

　　沈暮便停住了想说的话，抬了抬眉头。

　　只听莫远庭郑重道：“我知道公子所说的乃是要事，可在此之前……”他目光一越，看向了惜君，道：“能否请公子说明，这些姑娘来历？”

　　他神色严肃，沈暮却是笑了起来，道：“莫大人家有正室不算，在外还有红颜知己，现在竟还惦记起一个才见面的小姑娘来？”

　　莫远庭微微一滞，知晓他是在玩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道：“公子哪里话，我只是觉得这姑娘的模样，真像极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是惊了一下，猛地抬头去看沈暮，只见沈暮神色未变，却是问道：“你看着像哪位故人？”

　　虽然沈暮是问句，莫远庭却是着实吃了一惊，肯定了自己心里面的想法，道：“她……从漠南而来？”

　　沈暮颔首。

　　莫远庭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惜君，发现她眼睛亮晶晶的，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十五岁的姑娘生的雪白，却丝毫不怯生，眼角泪痣和那人生的一模一样。

　　她真从漠南而来！

　　看来沈暮要交代之事，也必定和她有关了。

　　想到此处，莫远庭便收敛肃容，不再打岔，再次拜道：“公子请继续说罢。”

　　他韬光养晦多年，也是该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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