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询问
在沈暮惜君在夜间从汾河慢慢回到扶摇城的时候，前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楼烦在战时，本是余季和李原两人坐镇，如今从京中来的六个汉人全部惨死。知晓内情的楼烦王，深知扶摇城那些人的可怕之处，眼见着如今对战匈奴连连败退，恐胜利无望，带着楼烦国士兵连夜撤退，径直逃出了漠南。
于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乌孙月氏，根本抵不住匈奴大军的进攻，溃不成军，以至于到后面撤出汾河，遇到守株待兔的扶摇将士时，崩溃得手无缚鸡之力，只得缴械归降。
这些都是后来惜君回去后才知晓的事情了，而在他从汾河乘船，同沈暮一起回到扶摇城后，却是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才转醒过来。
睁眼之时，入目陌生的房屋，简单的陈设。沈暮站在屋中背对着他，齐福则站在门边，低声跟沈暮说着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惜君骤然醒来，脑中有些茫然，缓了好一阵，这才想起那日自己孤身去楼烦，上了沈暮的船之后，和他没说几句话，自己便控制不住昏迷了过去，再度醒来，就已经是扶摇城了。
真是稀奇，沈暮竟然还把她带回来了。
惜君这般恍恍惚惚的想着，沈暮便已察觉她醒了，回过头来看了看她。齐福见着这情况，便停止了方才的对话，朝着沈暮微微俯身，从门边退了出去，轻轻的将门合上。
这房中，顿时就剩下了惜君和沈暮两个人。
“醒了。”沈暮走上前来，淡淡开口。
惜君初醒，身体仍然虚弱，脸色并不是太好，盯着沈暮看了一阵，一时竟没有说出话来。
她不开口，沈暮也没有话说，两人就这样默然对视，也不知彼此是在想些什么。
最终还是惜君先开口，瞅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道：“七郎？”
“嗯。”沈暮难得的应了她一声。
“怪事……”惜君嘟囔了一声。
或是没有听清，又或是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沈暮不自觉的往她嘴唇边凑了凑，待得两人极近之时，察觉惜君朝着他耳边轻轻的吹了口气，他猝然停下，盯住了惜君的脸。
惜君眨了眨眼，笑道：“七郎没有听清罢？我说你居然没有把我扔到河里去，真是怪事。我这条命可算是捡回来了。”
她说这话时，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沈暮甚至能感觉到她吐气时在自己脸上留下的轻微麻麻痒痒的印记。他顿时不自在起来，站起身来，远离了她一些，道：“我有事要问你。”
惜君微微一愣，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慢慢想起，那时候她同沈暮说了太多话，沈暮心有疑虑，是再正常不过了，当下恍然大悟，笑道：“这下便是了，难怪你会放过我。”
道罢，她又从床上支起身来，瞅着他道：“七公子既然饶我一命，又等我这么久，那我便好好听听，你想问什么罢。”
她大病初愈，脸色仍是苍白一片，但微微笑起来时，眼睛里似有星辰熠熠，冲淡了她的病态，反倒显得俏皮许多。
沈暮不吃她这套，拉了旁边的凳子坐在她面前，看样子似乎是准备长时间的问话了。惜君见此，也稍微整正了正身子，坐好了等着他发问。
“我问你，你接近我，究竟是做什么？”沈暮看着她。
这个事情惜君已经回答了很多次，但是听他问起，却依旧答的很认真，目光诚恳，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沈暮听到这个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伸手拦了一下，让她别说了，转了个话题问道：“算了，我不想听。我且问你，你说你了解我，了解京中的事，究竟是了解了多少？”
“不多不少。”惜君微笑道：“全部知道。”
沈暮的目光微微一凛，道：“从哪里知道的？”
他这话问下来，正好是触动了惜君的心事。她所知道的关于沈暮的所有，皆是因为上辈子她和沈暮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同他携手并肩，同他共谋大计。可如今沈暮和她初识，这话又该如何解释呢？
惜君之前想过许多理由，但没有一种经得起推敲。沈暮是聪明人，又怎会轻易信她谎话。
此时问到，惜君便微微沉默了一下。
她旋即正容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和七郎你，乃有前世缘分。上辈子你我有约，名字刻在三生石上，于是在我死时，金星下凡，封存了我的记忆......”
“行了。”沈暮听她信口胡诌，打断道：“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呀。”惜君眨了眨眼。
沈暮抬起眉头来看她，眉目锋利。
见他这个神情，惜君便知晓在他面前半点都打不得马虎，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算啦，我知道你不信。”
她垂眸道：“可是七郎，我出生在漠南，身边接触的唯一两个汉人就是我母亲和阿姆。对京中往事的了解来自我母亲，而对七郎你的了解，我又从何得知呢。”
这本来是沈暮问她的问题，她反倒问起沈暮来了。沈暮自然不会答她，她便自己低声笑道：“七郎，你若不信我所说，这些事便将当做我自己的秘密，让我自己藏起来罢。你可以什么都不信，但是唯独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不会骗你，我想帮你，亦是我唯一的心愿。”
她不会骗人，沈暮知道，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每次看到她时候，都忍不住跳跃着欢喜，没有半点杂质。
沈暮默然看了她半晌，还是点头道：“好，这事暂且不论。”
惜君微笑道：“多谢。”
“我再问一次，你接近我，究竟是想如何？”沈暮还没等惜君开口，便截了她的话头，道：“除了喜欢我。”
惜君刚刚张嘴欲答，听到他此言，便将话吞了回去。
“说罢。”沈暮道：“我想知道，你在汾河上说那番话，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哪番话？惜君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说的是：她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还不容易回答么。”惜君轻轻的道：“我无非就是想为你卖命而已，我知道京城凶险，我怕你受伤，更怕你死了。你之所想，我之所愿。”
沈暮突然间明白过来，抬起头来：“你想跟我回京？”
不错！从重生开始，她便一直在处心积虑此事了！
惜君郑重的点头。
沈暮盯着她，道：“你可知，我最不喜欢身边有人累赘。”
“我知道。”惜君答道。
她知道沈暮喜欢孤身一人，但她处心积虑这么久，无非就是想陪在他身边，在他回京的时候能够替他管一管那京中的波谲云诡，实现他的心愿，让他少些危险，仅此而已。
她的决心太强。沈暮站在她的面前，听到她一字字咬着唇说“知道”，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沈暮不答，惜君不肯放弃，两人就在这床边僵持了下来。
气氛正是压抑时，外面突然有人破门而入，叫道：“小暮，小暮！这都几天了，小公主怎么还没醒，单于那边都要找我们要人了......”
他话说到一半，发现惜君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喜的“呀”了一声，道：“你起来了！”
惜君抬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宁旗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奇怪起来。他拍了拍沈暮的肩，道：“小公主醒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说啊，呼罗木可是亲自来要人了，就在外面等着，人是你带回来的，你快去同他说几句。”
“说什么？”沈暮起身，将凳子重新挪到了桌边。
“你说下事情经过，小公主是怎么受伤的，又是怎么遇到你的。若不说清楚，他还以为我们把小公主给扣下了。”
“不必了。”沈暮道：“让她自己去说罢。”
宁旗轻轻“咦”了一声，道：“让他进来？”
“不，送她回去。”沈暮淡淡道。
宁旗顿时不高兴了起来，扯着胳膊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小暮！小公主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得需要静养，你怎么就把她送走了。你看看这身上的刀伤，你若不解释，任谁都会觉得我们虐待了她......”
“虐待了吗？”沈暮扭头，看向惜君。
惜君淡淡一笑：“我会解释的。”
沈暮点头，不再多说，朝着门外走去。
宁旗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把将沈暮拉住，道：“你当真走啦？当时不是你把她留在这里，说要有事问她的么？”
“问完了。”沈暮答道。
宁旗微微一愣，下意识道：“问了什么？”
沈暮瞥他一眼，没有答话，径直出了门，谁知道他前脚刚刚踏出去，就听得背后惜君带着轻轻笑意的声音，道：“那方才我所求之事，我便当七郎答应了。”
沈暮步子一顿，似是有话要说，但终没有理会她，继续往前走了。
宁旗见着两人这般模样，顿时知道两人有鬼，追了几步沈暮没追上，又折回来看惜君，忍不住兴奋道：“小公主，他答应你什么了？”
惜君说的是让沈暮带她回京之事，但宁旗问起，她却只是笑，并不作答。
她越是这样，宁旗越是好奇，缠着惜君问东问西，惜君插科打诨，随便同他打闹几句，宁旗便愈发的兴奋，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随后送着惜君出门，也在她耳边聒噪个不停。
惜君微笑着听他说话，心头却是感慨万千。她不是很确定自己做这条路对不对，只隐约觉得前方凶险无比，京城波谲云诡，可为了沈暮，不论是何等浑水，她都要去淌上一淌。
(https://www.tyvxw.cc/ty50015/164300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