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银白色的轨道管满是乌黑笔直的磨痕，齐芝萍背靠着一堵旧墙慢慢瘫坐下去，裂痕网织的青灰色墙皮刚圈出的“拆”字在衣物的摩擦下带出一道红色漆迹。
她现在是一脑门的官司，取个书而已不知道怎么就被揍了一顿，好在瑶瑶的最后一剑虽声势浩大，却没有太多杀意，给了她逃命的机会。
眼下货就算是拿了，只等脑筋不会转弯的物流机器人送货上门就是——人却迷路了，七绕八绕竟是绕出城来。有心想找个人问路，不料这一片都是危房，晃了半小时，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眼见着窸窸窣窣的一群小虫子消失在墙缝中，破损墙砖间一阵风吹过，哼出高低不同的“呜呜”声，头顶上锈迹斑斑的钢筋都开始不安地抖动。
齐芝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疼地抱住日益倒霉的自己，步履沉重，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沿着轨道蔓延的方向走去，巴望能看到内城的入口。
忽地露凝风静，一阵森冷寒意顺着脊柱直钻向天灵盖，齐芝萍一个激灵尚在酝酿，身体却先于意识而动，一个鹞子翻身翻进旁边小院的矮墙里，只听“砰”一声爆响，耳边矮墙顿时秃了一截。
齐芝萍心有余悸，连道几声“好险”，幸亏几次逃亡让她练就出几分直觉。在这鬼地方，不管遇到什么，抓紧时间赶紧跑路是准没错的，
房顶上，莉莉丝一枪未中，心里“咦”了一声，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面上手里却是纹丝不动，通讯线路里同样是一片寂静。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看见一角布料从断墙左边露出，毫不犹豫抬枪射向断墙右侧，墙体再次炸开，却依然未见人影。
莉莉丝这次着实被惊到了，剩下的墙体已不足以掩饰一个人体，齐芝萍竟是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她空无一人的视线里，齐芝萍已经躲进房屋里，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死到临头时，她将外套扔出去，果断施展了隐身咒，借着10s的间隙又叠了个御风术飘进屋里。
就算是梅林导师，在学徒时期，也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了！
但此人着实厉害，预判神准，尽管她已经尽了最大努力，炸开的金属、水泥碎片依然刮伤了她的半边腿和胳膊。
可惜，隐身咒的持续时间只有10s，却要冷却1小时才能再用，短时间是不能轻易出去招惹暗处那个远程攻击力惊人的家伙了。
齐芝萍左思右想，小脑瓜子转得都快冒出火星了，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凝神盯着窗外熬时间，敌不动我不动。
可即便如今换了副结实的体格，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又不曾用魔药打熬过，伤口太大，连打了几个基础愈疗术都止不住血，裤腿处蔓延开大片湿痕，稍一松神，疼痛也后知后觉似的追上了身体。
齐芝萍咬牙忍着不敢□□，冷汗无声地滚滚而下，想起自己在学院时连蹭破块油皮都要哭哭唧唧闹半天的美好时光，越发觉得眼前的困顿不堪忍受：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对方还在暗处逼近，等到她失血过多就地昏倒，那就是头待宰的羔羊——我堂堂救世主怎么可以死得这么没有尊严！
她闭了闭眼，抹去咸得辣眼的汗水，对着伤口处又施了两记冰晶术，盘算着今日还能施放的法术，下意识地就要去腰间抽魔杖。
手下却摸了个空，齐芝萍嘴角一抽，倒更泛上来一股狠劲，索性不顾魔能逸散的消耗，果断又一记凝神咒点在额前，抓住神智清明的那几秒的空隙，飞快地回忆了一遍方才匆匆一瞥中能找到的所有狙击死角，规划出一条最短的逃生路线。
虚弱和昏沉在魔法效果消退后迅速挤占上来，齐芝萍无暇他顾，稍一缓神，便抓起手边一块破砖，变形咒随心而出，变作自己头顶的模样，在御风术的加持下飘荡至左侧窗口，死亡的枪声再次响起。
她心道果然，却同时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撞出后窗，不等落地便是又一记御风术送给自己，飘向第一个落脚点，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枪声依次响起，已逐渐赶上她的速度，这是最后一个点位了，成败在此一举！
齐芝萍的脸颊无法自控地抽搐着，她咬牙将受伤小臂里的长刀抽出，大跳起步，仗着风息加持身如飞羽，左右飘忽不定，企图迷惑杀手。
破空声响起，像是死神的钟声重重鞭打在她耳旁——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放弃了脚下的御风术，受伤的手臂全力将风拧成屏障推向身后，冗长混乱的咒语急速地掠过唇舌，粉碎术的威能自双臂向刀尖蔓延，同时持刀向最为森冷之处猛然劈下！
只听一声清脆到刺耳的“叮——”，子弹一分两半，随着风障上下旋转一番，猝然落地。
“来啊！有本事现在就出来弄死我！不然老子迟早弄死你——”
齐芝萍愤然嘶吼，对着不知身处何方的敌人宣战。
血色的冰晶在过猛的力道下崩碎，义体破口处探出的细小线路猝然亮起火花，更衬得她煌煌如天神降世！
一时暗处的两人都被这景象气魄所摄，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齐芝萍毫不留恋地收刀转身就跑，只听已在标准射程外的子弹发泄似的倾倒在她身后，急得她脚下又提了速，几发御风术连放，一溜烟窜出去老远。
通讯线路里静了片刻。
岳怀城轻笑了一声，犹如冷硬的刀锋徒然舒卷：“行了，把她往内城赶一赶吧。”
莉莉丝无可奈何，心气着实不顺，喋喋不休地抱怨这人简直比踩着黄油的老猫还滑溜。
但无论何种理由，技不如人的名头她还是得捏着鼻子认下了。
这样毫无章法的撤退不必急追，光是一路不加掩饰的血迹就摆脱不了追踪，莉莉丝一时并不动身，反而扭头望向身后乍然亮起的枪炮火光。
起义军的脚步势不可挡——城主统领下的机构早已耗尽了民众的信任，能源库的防火墙也早被破解，锁死了城中机械的新能源申请，军用战斗型机器人支撑不起战争的消耗，摧枯拉朽的浪潮不出三日就能将这股武装力量吞噬殆尽。
“走吧，我们没出去，他们不敢进来。”
听声音便知道老板心情算不得太好，莉莉丝盘算了下，将挂在舌尖的问题咽了回去，却不知道老板也在凝视着那五枚硬币的调查报告，喃喃自语一个同样的问题：
“兜帽弹孔边缘的血迹和脑浆都是你的，杀手却查无可查。
五枚硬币是你从拾荒人吴三顺手里拿的，那神奇的影片却无版无号，竟然根本无法解析成二进制数据。
这生死逆转的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芝萍，又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众生期盼已久的普罗米修斯，还是昭示了诸神黄昏的尼德霍格？”
齐芝萍也想不了太多了。
伤口再次被冰晶术封死，寒意镇得痛感都消下去不少，可小腿处时不时“滋拉”窜起的电火花实在叫她胆颤，疑心这玩意儿随时会炸死她。
昏昏沉沉的脑子让本就不甚聪明的齐芝萍更难以思考，只是凭借本能地躲避着紧追不舍的弹药倾泄，不知不觉已经又到了周道法的房前了。
只是房门前堆叠了大大小小的包裹，遮蔽了房号，周围又俱是一模一样的房屋，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冥冥之中，似有天意。
齐芝萍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台阶上。
“哗啦——”
箱翻瓶倒，几根营养液的管子掉落出来，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
“别走！赔钱！赔——”
周道法重重合上行李箱，一边暗骂哪家小孩不长眼敢偷保价的快递，一边大喊大叫着拉开了房门。
“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周道法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四下左右看看，好在今日不知怎地，巡查机器人出动不多，一时无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便忙不迭地连拖带拽地把人拉进了房里。
齐芝萍迷迷糊糊地似乎又闻见了学院魔药房的味道，蛇皮的腥气混杂着砗磲壳的咸香，带着微弱魔能气息的粉尘在空气中自由漂荡。
她强悍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鼻头一酸，抱住伸来的手臂呜呜咽咽地流下泪来：“梅林导师，他们又欺负我……”
“怎么回事？！”
约瑟夫导师的声音似乎低沉喑哑了许多，不知是否又受了上级学院的盘剥，连带着对她也语气不善，怀着一股子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情绪。
齐芝萍更委屈了：“你也凶我……呜——”
周道法简直无可奈何，一边努力从八爪鱼似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一边翻出刚收进行李箱的医药盒，望着冰封血凝触目惊心的伤口寻找着入手的地方。
得先消毒还是先清创啊……
额头有点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得消炎……她会不会青霉素过敏？还是先做个皮试……
这么大伤口要不要打一针破伤风啊……
周道法手忙脚乱，针管药瓶酒精绷带先后拿起又放下，转头又觉得还是唤醒家庭语音助手上网查询确认为先比较好。
“咚，咚咚咚！”
正在这时，门外却响起了并不礼貌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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