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齐芝萍一路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周道法教她背的书名,现在对着书单却悲哀地发现早已七零八落记不全几个了,又不敢示弱,强撑着底气在书名间来回巡视,试图找到几个沾边带字眼的蒙混过关。
她背对着林瑶,虽然看不到她的脸却感觉浑身寒意愈重,更疑心是自己选错了书,手一抖又圈了两个。
林瑶心中戏谑之意愈浓,本以为齐芝萍这种老狐狸会闻歌弦而知雅意,反正这任务是完不成的,不如挑些拍拍马屁的宣传书册以示忠心,上面也不过是怕她桀骜不驯,不服从管教,若是她递了这台阶下,少不得上面心弦一松,手也能松一松。
现在玩的这一出,真是叫人猜不透她这是临死前也要拉人垫背呢,还是压根不把上级放在眼里。
虽说看得有趣,任务还是要做的,林瑶面色微沉,轻喝道:
“齐小姐,你就算不高兴也不用堵别人的路吧?净选这些书,叫别人卖什么,这任务却又不是我们给你派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齐芝萍登时明白了——选对了!都是畅销书!瞬间腰也直了眼也利了,眼前的书名闪出了灿灿的金光。
齐芝萍不自觉地昂了昂头,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怎么?你做买卖不赚钱专门为了赔钱去的?”
说着灵光一现,想起转生后的第一位顾客吴三顺,又顺手点了本《银河系星图鉴赏》。
林瑶本就得了指示要压一压她斗一斗她,便借此发难:
“前面也罢了,这种珍品书可都是有限额的,是要先打了报告我这儿才好给您取货,您今儿莫不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吧。”
说话间俏脸一肃,翻身下榻,右手从枕下抽出一柄未出鞘的短剑,霎时间逼近一挥,似要点在齐芝萍右肩上。
齐芝萍作为一个脆皮魔法学徒的脑子一片空白,却于冥冥中灵光一现,身不由己般猛然后仰,就地一滚翻进货物架后,躲出视线之外。
一切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在场二人皆是怔然。林瑶先回过神来,一击不成,她心中战意却越发如野草见风长,口中说着:
“齐前辈虽劳苦功高,却也没有这般欺负人的道理,晚辈不才,愿求一战以明己志!”
边说边在肩上花枝悄然点了几下,一缕缕花香透过青罗小衫袅袅散去,又在仓管面板上划了一下调整了仓库湿度。
接着林瑶便反手抽剑出鞘,剑花一闪,将剑鞘挑飞向齐芝萍消失的方向,听得落地声便知判断有误,持剑轻移从另一边绕去。
齐芝萍此刻本该慌乱无措,实则却灵台一片清明,她深知是原主的肌肉神经记忆又助她一次,心中无限感伤,又懊恼自己这两天着实太过松懈,魔药不成,练体也不成吗!?但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祈祷原主的肌肉记忆足够老辣,眼下还是要打出一条生路来。
打定主意,齐芝萍迅速在脑内过了一遍今日可用的法术序列,却愕然发现周围竟升腾起白雾,变得影影绰绰,铺面而来的水汽里还掺着曼妙花香,一闻便知不妙。这时齐芝萍眼前已出现重重黑影,且越长越大,叫人辨不清是人、物、还是真的影子。
不待她反应,一个黑影当头劈来,她也顾不得那许多,凭记忆滚到墙角掰下金属水管,交叉打横应敌,连捱数下,趁间隙忽然暴起,猛然将黑影向前横推,一连冲翻数个货架,连呼吸都没顾上。
却见眼前如纱帘层层揭开,视觉渐次恢复,原来是她那身光合作用的皮肤,在她屏住呼吸时自动运转,产生大量氧气,冲淡了血液里的含毒量。
还没等她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手中钢管已不堪重任猛然崩裂,林瑶矮身而出,轻胡旋舞,雪亮剑光一挥而至。
说时迟那时快,齐芝萍皮肤上迅速结起一片薄脆的冰晶,堪堪挡住了一剑之锋,破碎的冰渣四下飞溅,却为她赢得了一退一喘之息。
六大基本法术之冰晶术!
多亏这湿润的空气和刚出的一身冷汗,不然连这点法术都放不出来。
林瑶轻“咦”了一声:“新型号?不对,市面上没有这样功能的……预研的样品你也敢往自己身上装?!”
口中推论,面上惊诧,手下攻伐却半分未歇,皓腕一翻又将剑光递了出去。
齐芝萍避无可避,下意识用小臂格挡,只听“铛”一声回响,一柄长刀不知怎地从小臂里弹出,齐芝萍下意识紧握,如练过成千上万次一遍,平平一砍,似慢实快,林瑶手中短剑不过一格一挡,便应声而断。
来不及震惊,齐芝萍忽而见仓库面板就在眼前,疾行两步,用刀背将林瑶逼倒在地,握住她青葱般的手指狠狠一按,订单确定,进入取货流程。
这时她眼角轻撇,见美人笑靥如花,心下更慌,所幸目的已达成——
齐芝萍骤然松手,御风术的咒语在唇齿间轻快翻滚,以足为笔在脚下迅速勾勒出简单的法阵。
地面顿时卷起一阵微风,带动身体飞速向后滑了一大段距离,齐芝萍不敢恋战,从仓库窗户鱼跃而出,就地一滚卸了力道,准备转身就跑。
后背轰隆一声,砖墙塌了一半,一道剑光如银练一般破空而来,直取面门!那那袅袅水汽仿佛结成冰霜般被映得闪闪发亮。
齐芝萍匆忙间回首一看,林瑶立于断壁残垣间,华服美饰已然蒙尘,但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睛却越发焯亮犹如星子,和她遥遥相望,施施然低吟浅诵道: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只一眼的功夫,势如长虹的剑光已然映入眼帘,齐芝萍下意识偏了偏头,只感觉眼睛被那剑光刺得酸疼,生理性泪水顿时盈满眼眶。
待回过神时,一侧发丝已被齐齐削断,脸颊亦被这锋芒所伤,滚下血珠来。齐芝萍不敢再分神,掐着法术冷却时间又放了个御风术,连滚带爬地翻过墙头,迅速将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仓库未坍塌的一角,滚滚烟尘中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坐上了银矿街阴影里驶出的一辆黑车,扬长而去。
车里,岳怀诚脱下白大褂和眼镜,收好“理疗机器人机械师”的假证,开始闭目养神。
他在眼中植入的画面抓取神经系统开始运转,自动呈现他所需要的画面,刚刚那场交锋里透露出的信息令他久违地心神恍惚,回想起他那晦涩、乏味的少年时光。
岳怀诚惊奇地发现,这段被刻意抛弃的记忆已然被岁月消磨大半,只剩下残羹冷炙供他遐想。
岳怀诚的父母均出身于学阀,虽然分别支持“重返地表计划”和“地底生存计划”,但他们都认为,关键在于人类自身机能的提升,以适应环境,而关键不在于丰富的义体,而在于大脑的开发,智商和理性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在一系列复杂的研究下,岳怀诚诞生了,植入了颅内义体,他是一个如此成功的实验成果,一目千行、过目不忘,计算能力超群,且只有理性、剥离了人类软弱的感情。
他的父母拿他发了一篇又一篇论文,欣喜如狂却从未爱过他,直到他论证出人类在百年内灭绝可能性为100%。
当权者可不喜欢这样的信息,所以他被迅速抛弃了,他当年应该没有过疑惑吧,谁知道呢?反正某天他翻开一本古老书籍的一页,上面写着“叶公好龙”,他恍然有所明悟。
后面的大部分的记忆都已零碎不堪,直到燕子出现,哦,那个时候岳怀诚还不知道她的代号燕子,而是叫谭望舒,是个给他父母所在研究院供货的书商。
那个时候她初出茅庐,还没有后来那样的滴水不漏,打过几次照面,岳怀诚便清楚这个人别有目的,是来离间他父母的。
岳怀诚知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如此推波助澜一二,原本应该爆发在离婚法庭上的大闹爆发在了车上,两人双双殒命。
葬礼后的那个晚上,岳怀诚从安睡中醒来,看见任务失败的倒霉蛋正站在床尾,幽幽地看着他,问道:
“你做过脑部义体?想要感情吗?”
岳怀诚不知自己出于怎样的心情点了头,在二十年前诞生他的实验室里,让这个年轻过分的“义体专家”帮自己开了瓢。
再次醒来时,一股巨大不明的东西击中了他的脑子和心脏,让他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捏紧又松开的纸团,泪水止不住地滑过脸颊。
而这个女人瘫在椅背上,脖颈向下折,披着她那头乌沉沉的长发,趿拉着拖鞋,一只脚蹬着病床边,一只脚悠悠荡荡,拖鞋在脚尖半掉不掉,椅子仅有一只腿着地,她就在这怪异的平衡里毫无顾忌地抽着那根电子烟,缱绻的薄荷清香似乎至今仍在鼻尖弥绕。
听见动静,她只动了动脖子,将那张端丽慵懒的面孔朝向他,咬着烟嘴笑了,笑得异常放肆。她深深吸了一口,用食指和中指取下了细细长长的烟管,烟管上留下一圈圈模糊不清的红痕,肩膀纹丝不动。
她向他的脸上喷了一口烟圈,说道:
“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对了,一想到你这个打破我完美记录的怪物,连感情都没有我就生气,我熬了这几个通宵,就是务必要让你不开心!”
岳怀诚却流着泪僵硬地笑了起来,多好啊!就像盲人突然能看见所有色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活着!
这女人脸上露出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他至今无法完全解读,她说:
“我不仅尝试复原了你部分的情感回路,还尝试打开了你的遗忘开关。你以后会像一些记忆力优越的普通人一样,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过目不忘了。
你可能会因为感情而爱我,但以后未必不会恨我;你肯定会因为遗忘而恨我,但你也一定会因此而爱我。
你最终会知道,遗忘从来不是诅咒,记忆才是。”
而如今岳怀诚想,他可能有一点知道她当年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在齐芝萍施展如她一模一样的身法时。什么夹在书单里的隐秘试探,什么数据分析判断出的情报风险,什么仿生人间谍克隆实验产物,一瞬间通通烟消云散了。
睁开双眼,他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理性的组织大脑,他用他那一贯轻柔,仿若情人间甜言蜜语的嗓音命令他的人形军火库:
“莉莉丝,狙击枪准备,她已经逃到外城区了。就让我们美丽的齐小姐给我们展示一下,神奇魔法之——死而复生。”
肃然齐整、规划一致的房顶上,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双马尾女孩俯卧着,俏皮地送出一个飞吻:
“yes,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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