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坠落水井中
“你说,这里到底是不是那个坑洞的正下方!”天越黑,陆同越是心焦如焚。他和松儿下了那座山,来到山下,找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未发现娥倾的踪迹。陆同怀疑找错了地方,可天已经黑透,别说看清上面的山形地势,就是他们要回菖蒲山庄可能也要费些功夫。松儿愧悔难当,加之陆同一路的凶吼,早已哭成噤声的泪人。
“我,我也……不知道……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她真正是怕极了,再也受不了了。
陆同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向外一扔道:“不用急!找不回我家姑娘,就算是抵命你也不配!”
“天呀,活着不配,死也不配……”松儿嚎啕。
陆同红了眼,很粗鲁地将她扛在肩上:“跟我到下面再找!”就是刚才发怒扔的那块石头提醒了他,也许,娥倾坠落到了此处下方?
那块百年不曾动过一寸位置的石头,被陆同这样一扔,坠下二十余丈,落进了山谷中那座茅舍前面的河水里。王无言所言不错,确是山上掉下的石头。
可当他去水井边打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判断错了一件事。傍晚时,他在打坐运功,虽然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可他也听到了屋后的一棵树上枝叶猛地一下震颤,似是有东西砸在了树上。他以为是石头,没有理会。
水井在茅屋后门外一丈处。当初,白良图和沈空翠将她囚禁在此,就在这座看似简陋的茅屋四周树上、地下、屋顶茅草里安置了各种机关暗器,甚至院中当空都有牵引着机关的坚韧无比且细若无物的天蚕丝横七竖八扯开,只要有人闯进茅屋一丈五尺范围内,都可能触动机关,中招身亡。
只有两个地方是安全的。
其一是西边小窗外宽三尺长不限的区域——这是白良图遣人每个季节送来生活需要的通道;其二就是后门到水井这一丈远的范围内。
娥倾的世界一片黑暗与寒冷。意识渐渐恢复一些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奇怪的是,还能听到什么,因为寂静,她格外清晰地听到一声声鸟鸣。“喳喳”,“喳喳”,并不悦耳,甚至有些讨厌,就在她耳边回响,继而,感觉到这只鸟扇动着翅膀,停在了她的肩上,渐渐的爪子抓得她有些痛呢……痛?
她感觉到了痛。这只讨厌的鸟儿还玩不够似的,故意张开翅膀一扇一合,打在她的脸上。鼻子好酸,可她连打喷嚏的力气都没有。“喳喳……”不知过了多久,这只鸟终于决定离开似的,扑棱棱,扑棱棱,好像很艰难似的飞走了。
王无言如往常一样去井边打水,发现他的灰鸟“飞飞”回来了,正在井沿盘桓。他感觉到水桶异于往常地沉重。抬头,看到头顶的树枝有折断的痕迹,心道莫非石头落进了井里?
他将水桶提了上来。
桶中有清冽的水,水中映着天上的月。天上的月也照见了水桶中昏迷的女子。
——居然是人!
王无言忙把水桶放在井边,查看她是否还有脉息。她的手如井水一样冰凉,如月一样皓白,所幸的是脉搏还在微微地跳动……还活着,他将这楚楚可怜且着实悲惨可怜的女子抱出了水桶,放在水井与后门之间的草地上。
他曾许诺不离开茅舍半步,也不与人往来,更不许人进门半步。
两年前,就有江湖上的朋友来过这里,劝他不要这般迂腐自苦,还要“救”他,他却劝阻他们不要硬闯机关,徒然丧命。
今天,他自然也不能破这个例。
在月光下,他可以看清这女子额上有伤口,她是因为头部撞到井壁而昏迷,身上几处划伤倒并不要紧。
王无言起身,仰望前面壁立千仞的高峰,在月色与雾气的笼罩下彷如直入云霄般高峻。这女子,便是从这山峰上面掉下来的么?
看她不过寻常人家闺秀的打扮,体质又这般柔弱,必然只是一介普通弱女,怎会来到这荒僻的紫山?
他从屋中拿来了药和干净的布条。给她额头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敷上药,然后缠上布条裹伤。看到她眉头紧蹙了一下,似是吃痛,他不觉微笑。
“你的衣服湿了,我这件衣服是新的,你可以将就穿上。”他把那件他从未穿过的白色长袍放在她旁边。
娥倾仍是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受伤之下,倘若再着了寒凉……”王无言明白她很警惕,便起身走回门中,回头道:“千万不要乱动,此处并不安全,只有从水井到这道门之间这窄窄一条短径,可以自由活动。”
“我一会再来看你。”见她仍然没有回应,他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关上了这道后门。他想,这女子还真是又古怪又天真,以为装作昏迷不醒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门虽然关上了,可他留心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她穿好衣服以后,他还有话想说。
不料,过了许久,门外都没有一丝响动。王无言怕出意外,打开了门,只见那女子仍旧躺在地上,穿着的秋香色单衫已经解开,领口褪至肩头却没有再往下脱掉。他走过去,看到她静澈如井水的眼睛。那眼神里有一丝因为自尊而恳求和畏怯的含意,坦诚地向这个陌生男人表达着。王无言懂得,把那件袍子给她盖在身上。
娥倾腰背剧痛,方才想换下衣服,都抬不起身子,再稍一动弹,痛得她险些忍不住哭了。时间已经是夜,地方是她完全不知道的所在,可她相信要不了多久陆同就会来找她。这里既然是一座茅屋,陆同见到一定会询问屋主……
娥倾张了张嘴,发出了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
“你说什么?”王无言完全听不清楚,附耳过去。
“我的朋友会来找我,到时候……劳驾你告诉他……我在这里。”
王无言听了,忽然想到一个难处,不觉苦笑:“告知你的朋友,这当然不算什么,可问题是离开这里恐怕不是易事。屋前是河流,屋后是山峰,四围设有机关陷阱,前无出路后无退路。”
娥倾头脑一片混沌,这话并未完全听进去,却忽然想起之前所担心的事——当时她还挂在树枝上,对这个人与沈姑娘的谈话听去了八九分。
“扶我坐起来好吗?”她感觉自己躺卧的姿势实在有种不利且不像话的样子。虽然,对于这个人,她已莫名产生了几分信任。
王无言一手捧起她的后脑勺,一手托起她的肩背,岂知肩膀刚刚抬起,娥倾便痛得“唔”一声眼泪流了出来。
“怎么?是哪里又有伤?”
“没……没什么。”就算是很痛,她也可以等到陆同来给她治。
“是不是背上?”王无言说着便翻转过她的身子,两手在她背上和腰上摸索。娥倾惊羞之极,要阻止他,可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痛叫。
王无言摸到她的后背上有一根肋骨折断,想来是坠崖过程中碰撞所致。
“姑娘,在下贱名王无言,现在要给你正骨治伤,会有点痛,你要忍着。”他看到她侧过脸来,悲戚地看着他。
“一会儿就好。”他温柔地安抚着她,擦去她脸上的汗水,“你叫什么名字?”
娥倾咬着嘴唇,气息奄奄,却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陆同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虽然不尽相同。
“娥倾。”
“娥倾……你姓娥吗?”他笑着,手指隔着衣衫嵌进了她柔软的皮肤里。感觉到她的紧张和骨折处肌肉的收缩,他张开了手指,轻轻地在那里推揉。
“……我姓文。”她觉得很痒。
“文娥倾。”他跪坐在她的身旁,确保自己能随时固定住她的身体,“我的正骨之术可是跟一位跌打名医请教过的,在你之前,我治疗过三个人,都是一次整复。文娥倾,你是怎么从山上掉下来的?”
娥倾只觉得他的手很热,好奇且紧张的情绪让她无法思考,听他这么问,正要开口回答,忽然“啊……”一声痛极了地惨呼出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王无言忽然大力下手,将那根下陷的肋骨给提拈了上来。
“快好了。”他按摸着已经平复的骨折处,在那根肋骨两边缘轻轻推挤,“这几下是为了固定,不会痛了。”
娥倾气喘吁吁,缄口不言。
“如果是一般人,接着在伤处按摩几天,便可痊愈,但你体质太弱,不会如常人恢复得那么快。所以要按摩半个月之久,而且,尤其要注意不可再碰到这里。”
“谢谢你。”娥倾果然觉得强烈的痛感渐渐散去,这便是好了么,想试着起身,却被王无言按住:“现在还不能动。”
娥倾低声道:“那你快放开我。”
“……得罪了。”他觉出自己姿势的失礼,把另一只手从她背上移开,单膝跪在地上,继续在她伤处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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