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伤心的一箭

　　装醉比真醉还要不轻松，赵四明老老实实遵照文炫的指示，看守了李凉越一夜，因此，李凉越不但无法轻易逃脱，更无法安眠。

　　——文炫说有事跟他说，这种情况在这两年里少之又少，必是文炫打算启用他。

　　他虽入住英雄楼，却从不真心想为文炫效力，如今心情寥落，心结半解且决定放下，竟有一种空明的感觉。窗户未曾合好，可从窗缝里看到那皎洁的月亮，他的心情正如这月亮一样。诗人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他也的确思念起了“故乡”，他的家，他的家人。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他还想起了文小镜，这孩子一样的小姑娘，在他心里分量顿时轻了，好比是掠过月亮的一抹云，美则美矣，终究不是归属。

　　这晚他的冲动，缘于她性格的激发，他这么想。

　　看看天快亮了，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赵四明睡得很酣，李凉越低声叫着“四弟，茶来”，他都没有觉醒。

　　没有什么行装可收拾。这里的一切都是平远侯的，他只随身带上剑及酒囊，开了窗户，像只晨起出笼的鸟儿一般，扑向广大的舞城上空。不止侯府，整个舞城都还在沉睡之中，李凉越在屋顶和墙上奔走如飞，呼呼的清风在鬓边掠过，他在心中跟这个他所仇恨的地方告别，也跟自己刺杀文炫却从未找到过良机的意图告别，再没有什么可称为障碍。

　　经过舞城衙门时，他毫不犹豫地钻进牢狱，一掌一个，击昏狱卒。这里有他所知道的冤屈的囚犯，利剑铮然作响，砍断了牢门上的锁，将这些囚犯放了出来。囚犯们几乎怀疑是在梦中，却见有值班的捕快喊杀着追来，本能地逃跑，李凉越殿后，笑骂这些助纣为虐的爪牙：“放着舞城最大的贼你们不去抓，跟这些安善良民为难，你们也配得上这身衣服！”

　　捕快惊怒道：“什么最大的贼？！”

　　李凉越道：“就是你们这贼窟里嫌戴乌纱帽太小的那位刘狗头！”

　　“好你个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竟敢污蔑官府，戏谑知府大人！”

　　李凉越无暇同他们纠缠，见那些囚犯都已翻墙逃走，索性使出真力，将捕快们的佩刀斩断，转身又奔马厩，砍断缰绳，翻身骑上马背，直向东墙冲去！看那架势，难不倒他要撞墙？！

　　李凉越腾身飞腿，将那墙壁两脚踹倒，马儿遇见墙本要停下，忽见前方开了路，就又撒开蹄子嘶叫一声跃出断壁颓垣！李凉越回到马背上，这一下，是直奔东方，再不回头！

　　“李凉越，李凉越……”

　　已经出了城，李凉越疑心自己幻听，怎么会有文小镜的声音传来？他勒马回望，雾重路远，可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行进，冲破晨雾奔向他的，不正是文小镜么？

　　一刹间，他兴奋得血都热了。

　　可这种兴奋也只持续了一刹。他警觉到雾中还有人跟来，这几个人轻身功夫不错，可惜他还是听到了那极其轻微的声音，并且猜到他们正在两边包抄，想要围住他。

　　李凉越悲哀地笑笑，他早就知道不该抱有什么幻想。看着文小镜熠熠发亮的眼神，他反倒策马快行，要打便打，不想与她假意周旋。

　　“李凉越，等等我！”她快马加鞭，心都要跳出来了，“等等我呀！”

　　李凉越没有理会。

　　又跑出了两里路，文小镜的马不知何故被绊了一下，躯体后仰，将文小镜闪了出去。“该死的！”幸好她自幼骑马，技术娴熟，这一跌并非伤到哪里。她从地上爬起来，只见李凉越仍然我行我素地一往无前，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后面跟的有人，文小镜本来十足的勇气顿时颓然，莫大的决心落了个空，这种委屈……她禁不住又懊恼又伤心，向前追了几步大喊：“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然后软弱地大哭起来。

　　正自哭着，忽然李凉越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文小镜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了他：“你坏死了……我不想嫁给别人，我要跟你走。”

　　李凉越惨笑：“文小姐，就算是令尊亲自来，可也不一定能把我怎么样。”

　　文小镜茫然的眼睛里闪着泪光：“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凉越看着她那还不懂得伪装的渴望神情，心中赧然，便搂住了她的肩膀，向那浓雾说道：“再不出来的话，我可要把她带走了！”

　　“咳咳咳……”雾中走来一个不算高大却十分威严的身影，好像是受不了这么浓重的雾气似的轻轻咳嗽着。文小镜一见，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爹，你怎么来了……”

　　平远侯文炫身披暗红色披风，不答女儿的话，问李凉越道：“你，为什么对我有二心？”

　　“二心？”李凉越笑了，“你应该想到我对你连忠心都没有过，更何谈二心？”

　　“那，你为什么没有过忠心？”

　　李凉越握紧了拳头，眼中俱是仇恨：“杀妻害子之仇，不共戴天。”

　　文炫听了，转头问身边的人：“我曾杀害他的妻子吗？你们有谁知道？”

　　“你当然不会记得！”李凉越大声道，“死在你手里的人恐怕你都数不过来吧！”

　　文炫道：“既然这是不共戴天之仇，你为什么又在我手底下待了这么久，你就不想杀我？比如现在，现在你我面对面，也是一个好机会。”

　　李凉越冷笑：“你的实力，别人可能不知，我却最是清楚。没错，我不是你的对手，轻易去杀你只是找死。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文炫，两年之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文炫向前走了两步：“好，我等你来找我报仇。能不能放开我女儿？”

　　文小镜被李凉越单臂紧紧抱着，他的手攥得她好痛。而他们这番话更令她如五雷轰顶，怔怔的脑中一片乱麻。

　　李凉越嘲弄道：“你女儿，虽有几分姿色，可我没有想要，是她自己寻上来。文炫，你的家教可实在不怎么样！”

　　文炫怒道：“这个不孝女……”

　　李凉越感觉到前后的敌人渐渐逼近，随时准备对他发起合击。“杀！”文炫一声令下，果然十几个李凉越相熟的英雄楼“老友”一起攻上。

　　李凉越抛下文小镜，抽出长剑全力迎战。至此，他已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文小镜。

　　文炫袖手观战。

　　文小镜站在雾中，觉得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没有办法看清李凉越，对于她的父亲，她更是第一次感到可怕。

　　李凉越一人力战十四高手，竟还不落下风，文炫低声叹道：“此人果真是个角色……”他一挥手，身后卫士把弓箭呈了上去。

　　“小镜！”文炫竟然拉满弯弓，箭头指向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可知错吗？”

　　“我……”文小镜无所适从，“爹，你快让他们住手……”

　　“放肆！”文炫对准了她的右肩，“不是爹狠心，只是爹绝不容许背叛，哪怕那个人是你……看箭！”

　　嗖一声，利箭飞出，几乎是同一瞬间，李凉越突然杀出包围，冲向文小镜，“嘣！”箭头正好撞到他横挡出去的剑身，此声刚落，李凉越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剧痛！

　　是他身后雾中的弓箭手对他射出了要命的一箭。文炫那一箭对准女儿只是为了吸引李凉越，后面这弓箭手才是真正的杀招。

　　文小镜大骇，嚷道：“不许放箭！不许杀他！我看你们谁敢！”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李凉越身后，那后面的弓箭手顿时泄了弓劲，他顾忌这位千金小姐，可前面的文炫却不声不响射出了第二箭。

　　李凉越要害中箭，伤势极重，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倒下，还哪有余力避过这一箭？文小镜杏目圆睁，灵敏地转过自己的身子，噗，文炫射出的这一箭正中她的前胸。

　　文炫惊呆了。

　　文小镜眼中泪水流下，大步向前扑进了文炫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亦是困住了他。

　　“小镜！”文炫又急又痛，把女儿横抱起来，“傻孩子……爹带你回家，没事的！”弓箭手看着情形，不知接下来如何行动。

　　踉踉跄跄的李凉越，望了文小镜最后一眼，怒吼一声，闯破无心与之为敌的众高手的阻拦，上马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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