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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死别又重逢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支箭,挡住了外面那一点光,在幽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庞,只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终于看到,原来他是带着面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虎视眈眈的形势反倒让娥倾镇定下来,她颤抖着身子,长长地吸一口气,然后蹲下身在霍连耳朵低声说着什么。

  霍连愣愣地点头。

  娥倾松开了他的手。她猛地扑向那男人,用上自己所有的力量将他抱住,企图将他困住,然后大声喊:“快跑!快跑!”

  然而奇怪的是,这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不但没有即刻出手将她扔出去,反而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变得畏缩起来。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娥倾的手却牢牢不肯撒开,见霍连竟然傻站在原地不动,她急了:“快跑,跑到人多的地方去!”

  霍连这才应了一声,从那男人身后麻利地蹿出门去。“哎呀放开我……”霍连惊叫起来。男人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从娥倾的禁锢下抽出一只手来,向后一伸便抓到了霍连,像拎小猴子一样将他拎进来,放在地上。他还是没有说话。

  娥倾大惊——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个男人不是刚才大开杀戮的刀客,而是那天她在城南看到的疯子!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来了?

  他跟那时候已经大不一样,衣着整洁,举止平静,虽然戴着面具,但也可以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娥倾慌忙松开他,退后两步,戒备地盯着他的举动,他取下身上背着的褡裢递给她。“是什么……”娥倾望着他那双神情忧郁的眼睛。当她看到里面那方方正正的东西时,蓦然泪水蒙住了眼睛。

  那是玉玺。尽管娥倾从小到大只见过它两次,尽管她更多地是在图册里看到。

  “你是江繁……”无需询问,她可以肯定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她的侍卫江繁,陷落在沼泽里被认为已经死掉的那个人。

  “公主。”他发出了颤抖、沙哑却又如预料中那样熟悉的声音。

  娥倾抱住了他。

  江繁亦终于放开君臣之忌将她环在臂膀里。死里逃生本如做梦,此时天地轻清的感觉却更像是梦境。“你还活着,太好了。有你,有陆同,我再也不怕了……”娥倾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抬起头看他,满脸泪水却又笑靥如花,她知道自己失态了,太不像一个公主、一个淑女,可她实在太过欢喜,不禁笑出了声,“你怎么还会活着……那天我没有认出你来,真是太笨了!”

  “我来晚了。”江繁的眼睛亦蒙上了水雾,“让您受苦了。”

  娥倾欢喜的脸上泪珠簌簌:“受苦的是你……还有陆同。谢谢你保护着玉玺,想着给我送来。”

  “我打听到陆同被文炫关了起来。”江繁颤抖着手,斗胆为她擦去了泪水。

  娥倾低了下头喃喃道:“是的。他还活着,只不过……”

  “公主,那几个杀手,我已解决……他们是官府的人……”江繁忽然气喘起来,像突然发作了哮喘之症,他控制自己呼吸得尽量平静,继续说道:“公主,卑职本来已死,能从拿沼泽里捡回残命赖于一只猛兽的出现,虽然性命暂时保住,但被那猛兽咬伤,患上怪病,随时都会发作,时而狂暴如野兽,时而衰弱如将死……卑职不但不能保护您,还可能会伤害您……”说着,他无限留恋地推开娥倾,自己也退后了两步。

  “不!”娥倾靠近他,“我们三个人一定要在一起,不能分开!陆同很快就到了,他会有办法帮你的!我们一起走……”

  “不行的,公主……”江繁倚住了门框,两手紧紧抱着头,像是头痛欲裂,“玉玺,卑职以为应当归还朝廷,特来请您的钧旨……”

  娥倾一愣,望着手中那光润古朴的玉器,迅速做出了决定:“你说得对,玉玺应当还朝,万万不能落在平远侯手里。”

  “惠王的人,这些天一直在追踪卑职……可否把玉玺交给他们?”

  娥倾明白,江繁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惠王追捕她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玉玺吗?更何况她也很清楚让江繁把玉玺送还京城是极其艰难的任务,就算是今晚来这里找她,他也必定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事实上,只要有可能,江繁便一整天一整天地藏在平远侯府外面,期盼着见上娥倾一面。毒性发作的时候,他就如一个病危的人,奄奄一息地昏迷过去,若非靠着意识里强烈的愿望,他可能早就被人当成死人埋了。

  “呜呜呜……”躲在一旁的霍连因为恐惧忽然哭了起来,娥倾低下了头,泪落如珠:“交给他们吧。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她又向前走了一步,江繁却再也坚持不住瘫坐在地上:“卑职不能保护您了,倘若有幸能在漠北找到那药,卑职残命得以延续,再来报效公主……”

  “一定会的!”娥倾抓住了他的手,含泪泣道:“我明白,你去吧……记得你说过……你说过爱我,那就不要让我失望!”

  江繁望着幽暗中她玉白的面庞,蠕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纤细柔软的手握着他伤痕累累的手,那么温柔那么温暖那么真诚,不管她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对他。这是第一次,他们的手互相接触。江繁未曾指望自己会得到这个高贵女子的垂青,尽管无数次的想望令他心都痛了。当他发病的时候,他深深地想念着她,恨不能即刻抛弃了这副皮囊让自己的想念永在。

  而娥倾明白的是,江繁不肯以真面目示她,不肯留在她身边,必是因为他所承受的痛苦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他本是一个英俊温和、自尊好强的男子,决不愿在她面前呈现出一副凄惨可怖的模样。

  “公主保重!”毒性发作的狂力控制了他,使得他粗鲁地夺过玉玺,然后像野兽一样“轰”一声奔出杏花酒家。

  就像一场梦。

  ……娥倾拉着霍连的手,走到堂中,看到满地都是尸体和血。柜台上的白瓷瓶粉身碎骨,那枝含苞待放的杏花掉在血泊里,更显艳丽。霍连找到了父亲的尸体,“爹爹,爹爹,爹爹,你怎么了,你醒来呀……爹爹,爹爹……连儿害怕……”他连声不停地叫,却怎么也叫不醒他,血沾染了小小的手,又去擦抹泪水染红了泪痕狼藉的脸。

  他哭着,小小的身躯踉踉跄跄又去找店里的几位伙计:“小辛哥,小辛哥……”

  娥倾捡起地上那枝残破的杏花,镇定下战栗的心绪,走到霍老板的尸体旁边,把杏花放在他身上。“霍连,霍连……”她望着那孩子孱弱的身影,呼唤的声音好像来自肺腑那般,听在年幼的霍连耳中,是一种奇妙的吸引力,就像景仰神秘的一切秘密那样。

  很多年后,霍连都还记得这个夜晚她玉立于血泊尸场中的倩影,记得她支撑着自己来安慰于他的无人可比的温柔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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