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新戏
按照《风起云涌》剧本里所写，他饰演的梁王萧衍，是齐国兰陵萧氏家二公子，出身武将之家，自幼随父兄征战沙场，多次带兵击溃北魏敌军。剧中女一号是名门将女郗徽，也就是萧衍的正牌夫人，早时女扮男装随萧衍一同出征。老君主死后，齐国新君主昏庸无道，萧衍废帝建立梁国，郗徽自然成为王后。
眼前女演员饰演的这个叫落璎的少女，则是北魏派来的细作，潜伏在萧衍身边，刺探消息，后来假戏真做，爱上萧衍，最终因为身份暴露，被萧衍刺死。
虽然说早早的就领了盒饭，但角色设定还算讨巧。
不过开机不久，向铮还没跟她搭过戏，只是刚进组时打了个照面，听说还是戏剧学院的在校学生。
这个时间，她不去拍戏，在这哭什么？
显然，正哭泣的女演员也发现了向铮的注视，目光含泪，有些慌张的抹了几把，起身朝他走来。
向铮此刻再抽身离开，就有点不合适了，但对于哄除了程婳以外的女孩子，他实在没兴趣。
客套的问了句：“你今天不拍戏？”
殊不知之句话直接戳中了女演员的泪点。
她声音哽咽的抱怨：“他们说我演的不好，不让我演了…其实就是被人顶包…她有什么了不起！无非是跟投资人睡了几个晚上！”
潜规则？
圈子里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有些男艺人尚且不能明哲保身，更何况被各路不正经的投资方，制片人虎视眈眈的年轻女艺人。
说的难听点，有些人投资一部戏，就是为了泡个妞。
“别哭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安慰的话说出口，向铮自己也觉得不咸不淡，但对于圈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他一向装作不知，毫不过问。
女演员抽泣得更加厉害了，向铮站在她面前，被她哭得脑仁儿疼，抬手按了按，刚好碰到额头上的淤青。
这样的画面，只怕经过的人，还以为是他们俩发生什么事了，万一再从哪钻出个狗仔，能洋洋洒洒的灌上一大篇猛料。
想到这，向铮转身去前台要了些面纸，塞到她手里，迅速离开。
六月底的横店，连续几日的阴雨连绵，终于有了片刻停歇，太阳盘旋在头顶，蒸发着空气中的水分，古老的青石板路泛着白光，石缝中还夹着一丝快被烘干的潮气。
但《风起云涌》的大背景，是发生在深秋时节。这就不得不要求某些场景，要穿着厚重的戏服取暖。
本就层层戏服加身的向铮，在齐岳的帮助下，将一件镶着兔毛领子的斗篷披在身上，化妆师又立刻补了补妆。
王府院内，一身白袍白靴，披着雍容华贵的暗红色斗篷，站在海棠树下的向铮，是目如朗星，面如冠玉的小王爷萧衍，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抛开角色设定，向铮觉得自己浑身冒着热气，像一只豪华版叫花鸡。
刚好下一场戏，便是萧衍与武陵王围坐在书房的暖炉前，洽谈国事。
暖炉？那就是两只火烤叫花鸡。
向铮在炉火前坐好，合上台词本递给齐岳，看了看炉火对面，饰演武陵王的中年演员，身材微胖，反复按着自己嘴上的小胡子，生怕给热掉了。
导演周晋山一声开始之后，两人都迅速进入状态。
武陵王捏起矮桌上的一盅热茶，吹开浮面的茶叶，啜了一口，悠闲缓慢的抬了抬眼睛。
“当今主上昏庸无道，贪图享乐，对政务置之不理，长此以往，只怕我大齐再无国泰民安之日。”
此时年轻的萧衍身为臣子，虽战功赫赫，但尚且只有辅佐之心，面对一心夺取帝位的武陵王，萧衍的目中，多了几分谦卑。
“殿下的意思是……”
“召集众王，废帝。”武陵王掷地有声的几个字之后，跟随了深深的叹息，他深知废帝一事并不是一句话这么简单，粗粝的手指在矮桌上敲出疑虑：“镇西王萧融，德才兼备，如若得到他的鼎力相助，必定事半功倍，但你说，如何才能说服他归顺于我。”
萧衍蹙眉，凭他对萧融的了解，并不像武陵王形容的这般神勇滔天。
“恕萧衍直言，镇西王殿下虚有其名，不过是依赖属下白太守罢了，而这个白太守贪图富贵，殿下只要许诺高官厚禄，镇西王和白太守，自会归顺于殿下。”
武陵王颔首，面露赞许之色。
这一场拍了三条即过，周晋山是个四十多岁的香港人，个子不高，坐在监视器后面几乎看不到脸，声音倒是极具穿透力。
“这一遍拍得不错，大家休息一下，换下个场景。”
密闭的王府书房里，立刻被热声填满。
向铮脱了斗篷给齐岳，挽起半截袖子，衣服里面已经全湿了。
武陵王则掀起长袍，露出他茂密的腿毛，迈着企鹅步移向门口。
这个动作对向铮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他穿了裤子，从周晋山身边经过时，听到一口港普的调侃。
“不白热的啊，画面很好看！”
向铮在他旁边驻足，周晋山指了指监视器中的画面：“总体来说萧衍初期的这个感觉拿捏得还不错，但我觉得眼神可以再锐利一些，身上的锋芒再彰显一些，狂一些没有关系。”
向铮认真听着，看了一遍监视器里的回放，的确表现得有些过于谦虚谨慎，而萧衍未来是要称王称帝的，即便此刻身份臣子，战功无数的他也应当更具备傲人的气场。
对于周晋山的提醒，向铮频频点头，他跟这个导演还不熟，自然也不敢太开玩笑。
但周晋山喜欢跟他开玩笑：“这一身打扮拍出来真的很美，男主演足可以撑起这部剧的颜值。”
饰演女一号郗徽的是当红小花乐希尔，人红戏约多，到现在还在另一个组赶着杀青，估摸着最快也得下礼拜进组，对这一点，周晋山颇具微词，却不便直言。
只得借说笑之余，抱怨几句。
“干脆你一人分饰两角，叫郗徽不要过来啦，等一下你试试她的戏服穿不穿得下。”
向铮调侃自己：“没刮腿毛，穿裙子没法看。”
周晋山声音浑厚的笑着站起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靓仔，刚想夸你出水芙蓉来着……”
向铮也继续自黑：“花还是留给女演员当吧，我顶多算个陪衬。”
周晋山踩着笑声踱步出去。
向铮回了自己的休息室，所谓休息室，也就是在片场搭了几个蓝色的棚子，像他这种主演，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几平米大小，一张躺椅，一个小方桌，还有几把凳子。
他扒下身上的袍子挂在晾衣绳上，只穿了件白色薄布料的内衫，袖子挽到肩膀，细碎的头发丝粘着脖子，这幅造型，带着点古代投入大牢之后的寒酸。
向铮在躺椅上眯了会儿，伸手拿起桌上的台词本，放在大腿上，翻开。
齐岳进来时，买了几瓶冷饮放在桌子上，其中一瓶扔进向铮怀里。
“我刚看见顶替落璎角色的那个新演员了。”齐岳喝着饮料坐下：“长得还行，就是脸生，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哪来的野.鸡。”
向铮对“野.鸡”一词一笑了之，拧开瓶子，扬脖灌下几口，一冷一热，胃里总有点咕噜咕噜的隐隐作痛，他不由自主按了按肚子。
“铮铮，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也许是手掌本身的温度，扣在胃口上，觉得好受多了。
向铮淡淡回了他一句，没事，然后继续背台词。
他在剧中一般使用自己的原音，虽然古装剧，现场收音比较困难，都是后期补录，但对于台词的记忆也是有要求的，况且趁现在就把语气，声调掌握好，不仅利于理解角色，等到补录时，也事半功倍。
齐岳买饮料的任务完成，只要向铮不开口提要求，他也不会主动打扰，自己坐在一边玩起手机。
但没想到，刚刚被齐岳视作“野鸡”的那位女演员，亲临休息室。
见面之时，向铮的眼里充满很多难以形容的东西。
疑惑、惊讶、厌恶，等等等等。
这是一张似曾相识，却与记忆中大径相庭的面孔。
女演员却落落大方的从门口缓缓走进，一直到向铮身边停住脚，脸上挂着的微笑，看不出丝毫尴尬。
她伸出手：“你好，我叫樊旖琳。”
向铮没有握住那只手。
樊旖琳？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认错人，剧本被刷的一下合上，向铮站起来，步子夹风，从她身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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