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对决
对决前的午后，风满首尔。这里的秋天水分很足，风是空气的游戏，吹得人醉生梦死。与之相比，北京的风绝对一黄赌毒不落空的纯爷们儿，拉帮结派用最暴力的劲道把脏乱差推向极致，不到狂沙漫天雾霾避日誓不罢休。学辰望着窗外掉队的飞鸟，被嘀嗒的电子音惊了一下。
LZ总部第一会议室，许励铭刚刚按下投票通道的关闭按钮，两个不相上下的数字投射在白色幕板上。
526894VS526899
继而，学辰的照片覆盖了整个屏幕。
被麦盟推了推，学辰回过神，人气投票他赢过了兰湛，险胜五票。
《燕巢》只有十分钟，却超越了兰湛累积十年的演技。那段表演被人配上韩语和英语的字幕传到各大视频网站，片头还特意标注本剧由尹学辰自编自导自演。
学辰猜想是苏滢在暗中相助，而韩熙，他该是不知情的吧。
许励铭破例放了他半天假，许灿在父母面前拉起学辰的手出门。他们染同样的发色，买同款的围巾，情侣一样在商场里信马由缰。许灿没有提起投票的事，只是问他这个好不好看，那个适不适合，要不要为了搭一个很喜欢的发卡再去买条碎花的长裙。他的回答无非“嗯”，“哦”，“好”。
“你有点儿主见没？”许灿扬了扬高贵而不耐烦的爪子，学辰拿许励铭给的《新华字典》一样厚的红包去结账。
橱窗里的白色篮球鞋是情侣款，学辰停住脚步看了很久，他并非没有主见，相反，他太清楚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以及不该期盼的是什么。
“我爸都给你买那么多鞋了，还要啊？”许灿生怕他跟她抢钱花，可这次她连“嗯”，“哦”，“好”都没听着。
他们走在秋风扫过的街上，肩膀靠得很近,醉醺醺的落叶在夕阳孱弱的微红光晕里一片接一片在空中放.纵。兰湛迎面而来，许灿飞往她的太阳。
学辰这个提款机兼具掩护他们地下接头的功能。这是他未经允许私自上演吻戏的代价之一，第二个代价是他晾在阳台的CK内裤核心部位被许灿涂上了妖艳的红墨水，第三个代价是在他试图洗干净这条许励铭买给他的齁贵的私密物品时，潘忆宁恰巧撞见。
最后的代价由始作俑者自行承担，潘忆宁冲女儿喊：“许灿你羞不羞，让小辰给你洗经期的内裤！”又转头对他温柔地说：“先用凉水泡泡，别急着搓。”
许灿有口难辩的脸色跟见到兰湛欲迎还休的娇媚是不一样的红，夕阳下她的侧颜很难从博大精深的中华语库里挑一个词儿来精准形容，学辰觉得她是从时尚杂志里抠下来的。
“学辰，小心！”
胡思乱想的他听到喊声时身体已经被兰湛推开，一辆疾驰的摩托车旋风般从他眼前驶过，随后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路人们一窝蜂围过来拍照录像指指点点，学辰清楚地看到兰湛为了保护自己被摩托车剐得膝盖渗血，也清楚地看到飞奔而来的是个口碑不错的名记和他形影不离的全画幅单反。
阴谋不过就是人为的巧合。
为救对手而负伤的报道分分钟就可以把兰湛推到至尊高大上的宝座。明天的跆拳道还没有比试学辰就已经输了，为了争到角色一脚踢飞膝盖受伤的救命恩人，不被首尔人民骂成北京牲口才怪！
纯粹的意外还是处心积虑的局？学辰不敢设想更不能轻易怀疑，他像许励铭一样相信证据。
一见记者，许灿收回要去拥抱兰湛的手躲到人群之后，唯恐恋情曝光对兰湛不利。
璇姐带兰湛去了医院，名记也跟上了保姆车。太阳没入地面，风突然冷了，学辰拉她回家，许灿使劲儿挡开他：“别碰我，扫把星，在家克父母，出门克朋友！”她绑好鞋带跟大批嘶声尖叫的女孩子一道去追兰湛的车。
许灿的任性汪洋肆意，尖酸刻薄也是骨子里带的，可是这句话，太伤人了。
学辰就那么愣在原地直到天黑。
对决这一天，道馆门口被兰湛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登上实时搜索排名第一名的兰湛像冒着金光的佛龛在网上任人膜拜。
阳光从四面的玻璃照射进来，无拘无束。学辰和兰湛穿上了道服，两个人的表情比漫步的阳光还要轻松。
“学辰，不用顾及我的腿，像平时一样就行了。”兰湛说。
“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前辈！”学辰看了一眼身后的麦盟微微点头。
麦盟接下来的举动暴.力得让人费解，他咬了咬牙拎起铁棍使出吃奶的劲儿抡在学辰左膝上。
“哐珰”一声，在家里看直播的许灿打翻了水杯，电视里的学辰身子一斜险些倒地，冷汗布满惨白的脸。镜头摇到许励铭时，许灿看出他嘶吼的口型是“麦子，你丫疯了！”
学辰拒绝了主持人请现场医生检查伤势的提议，他用韩语说：“这么做，对兰湛才公平。”
对打的镜头许灿根本看不下去，她的心早就纠成了结。昨晚在医院得知兰湛的膝盖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挫伤之后回了家，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急火攻心对学辰说的那句过分的话，她去衣帽间记下了学辰的鞋码到商场买下他看中的球鞋，限量版的情侣款不单卖，她正好有理由买一双慰劳自己。
可是昨晚学辰住在了麦盟家里没有回来。
为了赢得堂堂正正可以伤害自己，这个人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怕？
跆拳道比试不用看许灿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但出乎意料和情理之外的是命题表演兰湛竟然也输掉了。
绝望。
表演的题目是绝望。
现场记者问学辰打动评委的秘诀，他说，没有刻意做什么，因为经历过，所以他知道人在真正绝望的时候不会哭不会笑更没力气嘶吼。
心死了，眼神也就麻木了。
就像失眠的昨夜，黑暗里除了有许灿那句轻声的讽刺，什么都没有。
四个比试项目，兰湛只在发展能力评估胜过了学辰。
依旧是LZ第一会议室，两份出演合同摆在了学辰和兰湛面前，璇姐优雅地砸了笔记本电脑，兰湛拉住愤然离去的她，仿佛事不关己地说：“姐，你别这样。”
拍摄定妆照之后的几天里，许灿没有见过学辰，只是每天在餐桌上听许励铭兴高采烈说他的近况。
“我真没看走眼，小辰天生就是演戏的料。”
“摄影棚在麦盟家附近，这段时间小辰住他那里。”
“小辰今天那个运动长镜头一气呵成，居然没NG，崔导都看傻了。”
“要赶在明年暑期档上映，时间有点紧，好在小辰跟得上节奏。”
十天了，他没有回家也没来过电话，许灿把那双运动鞋塞进了柜子，阳台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跟学辰一样，拘谨而毫无存在感。身后的双人床四件套都是红底黄花，枕巾上金灿灿的鸳鸯呆头呆脑在戏水。
“别的没学，跟小辰学会了发呆，想什么呢？”潘忆宁给她送来银耳莲子汤。
“我在想，我爸的眼光还能再土点儿吗？我要把这破床退了，换个梦幻点儿的。”
潘忆宁略一叹息:“只顾浪漫不懂世事，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你能碰上小辰这样难得的孩子，算你命好。”
一听这话，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许灿放下碗:“妈，发展能力评估学辰不是应该稳赢的吗？”
潘忆宁说：“我和你爸去各个媒体托关系，兰湛也可以砸钱买下那个评估，他赢了，证明这世道上，金钱大于等于人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许灿听不进妈妈的分析，说：“可是没什么胜算的表演环节，学辰反而赢了，我爸是不是又在背后帮他了？”
“其实我们也挺意外的，这孩子肯定是经历不少事儿，不然他演的绝望怎么可能连评委都震惊了呢？”
“妈，您觉得学辰这人怎么样？”
“这孩子挺正的，品质比你强多了。”潘忆宁认真地说，“小小年纪就没了爸妈，一般人在那种环境下没有误入歧途就算好的了，难得他还这么出色，对自己也很有要求。学辰挺不容易的。”
“他有什么不容易的，没爸妈管着，还能在福利院排话剧，玩的不知道多美。现在又求仁得仁，想演男一就能演。”许灿还是坚信学辰得到的一切都是算计来的，与他的努力无关。
“也难怪，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你当然理解不了小辰。”
许灿也不申辩，想了想说：“我发现您跟我爸一毛病，向着外人，学辰就是一赵氏孤儿，托付给谁你们都不放心。”
潘忆宁笑道：“天凉了，你帮他收拾几件衣服，一会儿跟你爸去探他的班。”
摄影棚里，倪亚正在给学辰摆弄发型，十天而已，学辰的头发长了不少，齐眉的刘海，浅褐的瞳，肤色比初见时白了些，灯光恍惚了理智，许灿第一次承认学辰的确是个惑人心智的尤物。
他在摄影机前重生了，跟剧组其他人出奇得融洽，亲和活跃而又不失礼数。没戏份的时候，学辰支起小桌子帮场记换了个手机屏幕。看到许灿时，他刚从副导演手中赌来一包薯片。
明朗的笑声戛然而止，学辰走过来，垂着头说：“来了。”
“哦！”许灿突然觉得跟他说什么都很别扭。
“今天差不多都是兰湛的戏份，现在见不到他，等放饭的时候，我带你去。”学辰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对于许灿最大的作用就是掩护她和兰湛见面，可他却听到她说：“我是来看你的。”
学辰撕开薯片包装袋，许灿一片片慢慢吃光：“你跟副导演赌什么呢？有说有笑的。”
“在赌女主的哭戏几条能过。”学辰似乎比她更别扭。
“跟大伙儿挺能打成一片的嘛，组里中国人韩国人一半一半，语言没问题吧。”
“还行。有韩语老师在。”
许灿抬头看他的侧颜，他依旧是低着头，高挺的鼻梁上有道阳光描过的弧线。她心里一动，莫名的。
“化妆了吗？皮肤白了很多。”她问。
“没，原来在工地晒黑的，现在可能白回来了吧。最热的时候在坑里作业，没阴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她毫不关心的话题。
许灿见他状态不错随口说：“心情好像比在家时候好多了。”
“我常态不就这样吗？”
“在我面前你可没这么放得开，到底哪个才是你常态？”许灿这话在学辰耳朵里翻译为“哪个才是你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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