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聪明败给了谁
“你找我，是有话想问吧？”学辰说。
“恭喜你啊，一夜爆红当上了男一。”她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和手指上的黑色纹身，“把国民神话踩在脚下，开心吗？”
学辰略一抖肩：“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能输。”
“世界上输不起的人多了，你考虑过兰湛的处境吗？”
学辰抬眼，微微笑了笑：“他的感受至少还有人在意，而我没有，从这个角度看，我更不能输，不是吗？”
许灿彻底没话了，心率不齐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午饭时，兰湛才被崔镇宇导演放过。学辰在棚外的草地上铺了餐布，三个人坐在一起却无话可说。璇姐从不远处扔来了手机喊道：“你爸找你一上午了。”
铃声还在响，兰湛叹着气接了，从“全都输掉不丢人，丢人的是你永远改不了砸钱买面子的毛病”这句结束语大略可以推断出他们的谈话内容。
“学辰。”兰湛摔了手机对他说，“是我爸，给发展能力评估的媒体塞钱。我也是刚知道，本来你该全胜的，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许灿看了看未作反应的学辰，“要欠也是他欠你的，对决不就是他提议的吗？横竖他也得赢，你见过挖个坑儿自己往里跳的吗？”
兰湛语气冷了起来：“小灿，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学辰低头吃饭，很慢地咀嚼，很慢地咽下去，他似乎明白了过生日那天苏滢暴饮暴食的原由，心里有个洞，透着冷风，不用食物填满，人就彻底没了体重。
兰湛吃过饭就进棚拍摄了，撇下了home键失灵的手机，学辰拿过随身的工具箱，手机解体用了一个小时，侧边无数的小零件按顺序摆成几堆。
许灿目不转睛看学辰专注的样子问：“你拆完还装的回去吗？”
学辰没抬眼，说了句“不信我吗？”继而兀自笑了，从相见的第一眼，她对他只有质疑，否定，排斥甚至轻视，信任，恐怕无从谈起。
许灿领会他的笑：“有些事儿吧，想信也不能信。比如，你说你最怕疼，我信了，结果呢，你让麦盟下死手打你，对自己都这么狠，对别人能好的了吗？之前的那些麻烦不会也是你刻意安排制造噱头的吧？”
学辰没有停下修理：“小灿，你知道聪明败给了谁吗？”
“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做人啊不能心眼太多，要不然早晚有一天把自己给坑了。你说呢？”许灿卧在他身边，托腮问。
学辰靠近她:“我觉得，聪明只会败给爱情。”
“尹学辰！你这话什么意思？”许灿很怕，怕自己像学辰说的那样被迷局左右，从偷拍连环计、摩托车撞人事件到最后对决的结果，这么多偶然或必然，究竟谁是受害者，谁又是密谋者？
她控制不了对兰湛的猜疑，就像控制不了对学辰的心动，理智告诉她要坚决维护她所爱的人，这就意味着不管学辰立场如何，他都是敌非友。他和兰湛，是天生相克的矛与盾。
许灿起急地推他肩膀，这一幕落在许励铭眼中纯粹小两口儿打情骂俏，他凑过来说：“公共场合，注意点儿影响。检点俩字怎么写，你学过没有？闺女？”
许灿咬唇给了他个“哼”的气声，许励铭揉揉半个儿子的肩：“惯着她吧你就，都没样儿了。爷们儿嘛，该横就横，该浑就浑，别太面，有我给你撑腰呢。”
“都腰椎间盘突出了，撑得住谁啊您。”许灿小声嘀咕。
“唉，这不是兰大少爷的手机么，你给他费那劲干嘛呀，人家又不支你的情。”许励铭说，“有空多跟小灿玩会儿，好不容易来看你一回，你小子还是重友轻色。”
“许总，编剧李作者想跟你聊聊。”麦盟把许励铭给叫走了。
学辰把修好的手机交给许灿，密码是许灿的生日，她犹豫片刻开启了界面，瞳孔里映出的是自己的卡通造型，相册里几乎都是她的照片，通话和短信往来的人也跑不出这个剧组的圈子。
“咱们国家的民法讲究过错责任原则，这里面没有任何东西证明他有异常。”许灿舒了口气，一字一句。
“我并没说他有什么异常，怀疑他的人是你，查他手机的人也是你。”学辰扔了这句话就开始收拾餐布上的便当盒。
她给自己的不信任穿上皇帝的新衣：“我没怀疑，我只是偷偷在他手机上设定了定位系统，只要我俩距离50米之内，就开启自动搜索，你听。”许灿的手机响起剧烈的心跳声，重叠在学辰胸腔。
摄影棚的角落里，璇姐看到学辰和许灿相顾无言，对兰湛说：“你把砸钱买面子的事儿推到老头子身上，他们俩能看出破绽吗？”
“学辰不好说，但许灿我还是有把握的，尤其是看到我手机里只存了她的照片之后。”兰湛喝了口温水，笑得邪魅。
“原来你故意弄坏手机留给他们，是给许灿吃定心丸。”
“她太机灵了，这些事一旦串联起来，很容易猜到真相。”兰湛擦掉吊床上的灰尘说，“陆德那个垃圾打发掉了吗？”
“他说摩托车的假牌照费了不少钱，还有上次在巷子里，赔了一个相机，雇那两个女的还有那群女学生也是自己掏的腰包，总之，他要再加20%！”璇姐点了根烟，放进兰湛嘴里。
兰湛吸了半支烟，用了些漱口水，吻了吻正在补妆的璇姐：“如果一只狮子总是大开口，该怎么办呢？”
“简单。拔掉它的牙！让他和他宝贝儿子有口难辩。”璇姐看了看表，驾车走了。
李作者找许励铭是为了临时加角色的事情，他希望找一个新面孔出演男一梦境中的母亲，许励铭给了学辰自己挑“妈”的权利。
学辰想到了谭歆竹。
收工之后，他去了东大门市场，服装批发的区域很多年轻人在逛，有拿货的，有代购的，装扮严实的学辰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捞到了针。
谭歆竹恐怕是这市场里最不爱做生意的老板了，趴在一堆白毛衣上玩手机。
“美女，这件多少钱？”学辰问。
对于说中国话的顾客，谭歆竹习以为常，头也不抬:“五百，人民币，已经是种族友好价了，别跟我对半儿砍！”
“我想试试行吗？”学辰继续逗她。
“没试衣间，自己拉个帘试去吧。”
“我穿什么号合适？”
“你胸围多少？”谭歆竹不耐烦地一瞥，在厚厚的武装下认出了他，惊得跳了起来，“是你！”
学辰也被她的惊吓给惊吓到了:“大姐，做生意能上点儿心吗？男的要试女装，你还问人胸围。”
“嗨，喜欢女装的男上帝多了，权志龙还穿呢！”谭歆竹冷静之后四处观望，拉他进来，“你……怎么来了？”
“你不说让我多照顾生意么？”
“就随口一说，我还以为咱俩没机会见了。”
“为什么？”
谭歆竹别了别耳边的碎发:“你在天上貌美如花，我在地上摸爬滚打，平行线没交点呗！”
虽然是句玩笑，可学辰听了想哭，第一次见许灿时他也是这感觉，很远，远得不敢瞭望。
学辰发了会呆说:“我飞天上还不是你托举的，几点收摊？”
“早着呢，12点以后顾客更多，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拍戏齁累的。”谭歆竹还是什么都无所谓的语气，眼神从他脸上移开，整理货架上的毛衣。
谭歆竹背过身打了个哈欠:“我每天都给自己下指标，今儿还没开张呢，我不能早走。”
“指标够了就能走是吗？”
“原则上是。”
“好，那再见吧。”
他们很快就再见了，学辰去附近市场买了几款流行手机的贴膜回来。立了个“买三件衣服免费手机贴膜”的牌子，摊位前塞满了韩国人，中国人，日本人，两个小时学辰基本没停工，谭歆竹各种语言频繁切换，数钱数到手软。
到最后连模特身上有残次的衣服都以进价卖了出去。
谭歆竹给裸模披了个布帘，对学辰说:“收工回家，姐给你做好吃的。”
她租的公寓很窄，两间卧室小得转不开身。
“你租了两间房？土豪啊？”学辰问。
“那间的租户跟我一样来打工的，卖化妆品，回国了，暂时空着。”
不知谁设计的格局，厨房倒显得比卧室宽敞，没多久谭歆竹就炒好了两个家常菜。她的手艺不错，学辰好些天没吃这么撑了。
学辰注意到餐桌上摆了副已经落灰的碗筷，刚要问缘由就听到谭歆竹说:“上次你请我，这次我亲自下厨伺候你，两清了啊。”
“干嘛跟我算这么清楚？”学辰说。
“不干嘛，我不是生意人么，钱货两讫习惯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孤独寂寞冷呢？哎，那副碗筷什么意思，不会是给上面的人用的吧？”学辰指着一旁的餐具问。
“这是我前任。”谭歆竹也不避讳。
学辰犹豫了一会儿克制不住问:“他，去世了？”
“人家活的好着呢。分了。平常我一个人吃饭太冷清，摆个碗就当是……”后面的话，谭歆竹没说出口。
“当初为什么非要出国不可，在外面无依无靠的。”
“躲人。”
“哦。”学辰没想到他们的境遇如此相似，“躲的也是他吧。”
谭歆竹收了碗筷泡在洗碗池里，背对着他说:“我不是被一家模特经纪公司骗钱了吗，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我们俩在蒙人公司门口认识的，跟一帮人一起砸公司窗户，结果让警察追着跑，当时他拉着我藏进了一辆吉普，跟拍电视剧似的，特刺激。”
又是一场突如其来而又顺理成章的爱情，拜变换莫测的机缘所赐。
“我们俩特像。”她继续说，“梦想，爱好，喜欢的牌子，吃饭口味，什么都合拍，在一起舒服自在，说古典点儿就是心有灵犀，说洋气点就是Soulmate.”
“后来，怎么分开了？”学辰问她的背影。
“他爸妈娶儿媳妇的第一标准要求身份证号110开头，死活看不上我这外地人，生怕我图他们家那点房产。他那亲妈可孙子了，装心脏病，我和他妈二选一，我不想让他为难，先提的分手。”谭歆竹说的轻松，水流冲过她的手，钻心的凉。
学辰推开她，带上塑胶手套说:“你歇会吧，我来。”
“也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谭歆竹躺进单人床眯了一会儿。
学辰收拾好餐桌后问她:“你还想拍戏吗？”
“我现在只想赚钱。男人和钱，一样都没有，心里特别不踏实，要是心里再装个不切实际的梦，那我活的也太飘渺了。”谭歆竹的每句话都是痛彻心扉之后的顿悟，听来付之一笑，细想就会感到辛酸。
有梦想的人或许能让灵肉分离，却不能把心揪出身份之外，有些生来就注定的东西是一辈子的牵绊，比如贫穷的出身，平凡的家庭。
一张身份证就是一种命运。无论心气儿多高、想飞多远，你的窝就是那个鸟不拉屎的某某乡某某村某某号，别处，容不下你。
谭歆竹的恋爱因为“户口”二字终止了，也许就在同一时间，她不再相信任何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追求，因为她悲哀地发现能让自己幸福的只有看得见摸得着的最庸俗的钱。
学辰对她的苍白无力感同身受，他说:“我来这里也是为了钱，要达到跟他对峙的高度，钱是基础。”
“谁？情敌？”
“他啊，把我从傻子变成常人，又让我从常人变成傻子，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是谁。”
“你是谁啊？刚反应过来，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呢？”谭歆竹一开口就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我想做你的儿子，看你要不要认了。”学辰淡然地笑弯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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