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感觉联想
那夜被“方姐”的人打过之后，学辰对酒精是万分抗拒的，但今晚还是将面前的溪婉烧酒一饮而尽。没想到兰湛对建筑颇有研究，聊起水立方的膜结构，国家大剧院的钛金属板，首都博物馆破墙而出的倾斜青铜斜筒体，他滔滔不绝：“中关村那边的国家图书馆，你去过吗？造型跟本书似的，内部的颜色和材质搭配起来特有未来感，真不知道是怎么建起来的。”
学辰回忆起“以人为本”理念支撑的建筑体，说：“你指的是二期工程吧，那算是巨型钢结构的代表之一了，得过鲁班奖，有德国的建筑师参与设计，视觉联想特别多。”
兰湛不顾推辞又为他满了一杯：“你以前当工长具体做什么工作？”
“工长分很多种，钢筋工长，水工工长之类的，我是土建工长，协调生产进度，技术、质量、安全也都得懂。”
“听说工期紧的时候，抢工跟打仗似的，真的吗？”
“上个项目我们106天没有休息日，五加二，白加黑。但是跟援建比起来，这都不算事儿。那次接了援建任务盖临时安置房，六天六夜不洗澡不睡觉，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和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太夸张了吧！”兰湛讶异不已，“还好你现在转行了，其实，演艺圈和建筑行业有共通的地方。”
“视觉可以联想，感觉也可以。我是这么想的，甲方和监理是制片和监制，项目经理是导演，其他管理者是演员，图纸是剧本，开工仪式就是开机仪式。电影有大制作和小成本之分，工程的建筑规模和影响力也不尽相同。最重要的是收益都不可控，结算的利润和电影的票房全是未知数。”
“还有一点，不管工长还是演员都很难熬出头，要经历很多工程和角色的打磨，成功不可能一蹴而就。”兰湛顿下来抿了口酒，有点醉的眼神积淀出迷人的渺远。
学辰读懂了他未成形的叹息：“是啊，工地上挣钱多的经理岗位就那么几个，不到三四十岁不可能提拔，光是岁数就压不住人。”
许灿侧头看着兰湛，痴痴的，然后靠在他肩上闭目而笑：“在工地熬不住，一见这么好的机会就死命抓着。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费尽心机了。”
兰湛发怒时像赌气的小孩子，他说：“我最讨厌的就是刚出道时急功近利的自己，如果能重新来过，我会选择像学辰这样。把到手的男一推出去公开竞争，不是每个新人都能做到的。你别再这么说他！”
“好，不说，呃……当着你面不说，行了吧。学辰，你可别把善良当软弱，把实在当傻缺。投桃报李知道吗？”许灿继续专注地烤海鲜，鱿鱼和扇贝在篦子上排列成诱人的“LZ”。
学辰闷头灌酒，越喝越苦，越苦越痛快。
许灿把烤好的海鲜夹给兰湛，而他又转给了学辰。比嗟来之食更难下咽，他没有吃，推辞事先有约走开了。
回道馆的路上，一群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密谋着什么，在兰湛和Allen对决的巨幅海报上涂涂画画，用随身带的口红和眼线笔。
她们大笑着跑远了，留下一张滑稽的脸。
他与兰湛并肩在纯黑底色，两道霞光耀在眼角，心脏位置有动感的爆炸气流，如喷薄的岩浆。
海报底端写着：?????????????????
谁能引爆你的心？
对着海报上面目难辨的自己，学辰摇了摇头，拿衣袖拭着那些彩妆，徒劳的摩擦停不下来。
粉盒碎在脚边，唇彩和眼影掷在身上没什么感觉，痛是从体内生发的。那群女学生们去而复返，直接攻击他本人，口中小声咒骂着。
一动不动，微笑看着深爱兰湛到失去理智的女孩子们，这也许是最好的还击。
女生们再一次跑远了，学辰的衣服花花绿绿，像个流连夜场的浪荡公子哥。
愚蠢的竞争终究是要毁掉刚刚建立的信仰，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配与兰湛较量，无论事业还是爱情。波澜不惊地面对顺达之境与败逆之境，并非淡定，只是看穿了对世事变幻的无能为力。
“偶像把你当朋友，还求什么呢？Allen，你别太贪心了。”他对海报里面目全非的人说，而自己同那个人一样周身五颜六色。
展开双臂迎着风，托起星空继续前行。穿过小巷就是道馆了，迎面两位美女穿着很大胆，其中一个与他擦肩时突然站不稳，许是鞋跟卡入了坑洼，学辰一把扶住了她，她抬起头莞尔一笑竟扑到他怀里，同行的女孩见势扯他的衣服。
学辰被生生按在墙壁上，挣扎的间隙有闪光刺目，对单反的快门声他是很敏感的，迅速判断出相机的方位，他挣脱女孩冲了过去。
“Allen！”正要去练习室探望学辰的麦盟就在逃跑者的前方。
“抓住他！照片！”
特警出身的麦盟立刻明白了局势，他没有正面阻拦而是转到他身后，拉住相机带子用力一扯，原本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卡在了喉咙处，他只两个选择，要么跟着麦盟的力度急速后退，要么摘掉相机自己逃跑。
正犹豫间，学辰一脚踢在他胸前，麦盟轻轻一转便取下了相机。带着口罩的偷拍者知道自己无路可逃，竟然掏出匕首胡乱挥着。
“小辰，出什么事了？”随后而来的许励铭出现在敌人的后面。
偷拍者左顾右盼，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许励铭，匕首抵在他颈间。
“小辰，我还没活够呢，救我啊。”
“许叔叔别怕，他要的是这个。”学辰让麦盟取出单反的内存卡交给自己，试探着慢慢走过来，相距不足两米的时候，晃了晃手中的内存卡抛了出去，方向是另一条幽深的小巷。
偷拍者赶忙追过去，捡起来的却是一枚戒指。气急败坏却又不敢以一敌三，愤愤地夺路而逃。
许励铭捂着心口长叹一声：“现在的娱记抢新闻到这个地步啦？太敬业了。”
“Allen，你这胆识和聪明劲儿我真是服了。”麦盟喘着粗气跑过来。
刚刚麦盟拆卡时，学辰在背后摘掉尾戒握在手中。
许励铭看着一身脂粉的学辰，皱了皱眉：“我知道把你关在练习室闷得慌，可也不能去夜店疯成这副德行！被人抓了什么把柄？卡给我！”
相机里是学辰与两位姑娘在黑暗中纠缠的画面。
“小子眼光不错，两位美女都比小灿漂亮。”许励铭不怒自威，“我闺女从前油瓶倒了都不扶，听你讲了以前的事儿之后就变了个人，天天拿着本菜谱扎在厨房，上赶着给你做菜送饭。你倒好，吃饱喝足有力气了，泡.妞搞外.遇！”
麦盟拉住要发飙的老板说：“小灿就在前面，嗯……照片里的美女也在前面。”
兰湛和许灿远远望到他们几个，及时分来了牵着的手。
巷子里的两个女孩子也朝人群而来。
人证，物证都在，只差一个最终审判。
然而最有资格“敲锤”的许励铭现在最关心的是女儿为什么大半夜跟LZ的艺人在一起，这是他明令禁止的。
兰湛向他问好，温文有礼：“许总，我正要送许灿回家呢。刚刚学辰我们三个吃了烧烤，还给您带了些。”
许励铭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三个人吃饭，怎么他没跟你们一起？”
“他没吃什么就走了，说是约了人。”许灿注意到学辰衣衫不整，猫咪一样凑上去闻了闻，“至于约了谁，大家想必都猜到了。”
许励铭转向两个听不懂中文挽手旁观的女孩，上前交谈，她们把一沓韩币交给他后慢跑而去。
“俩姑娘跟您说什么了？许总。”麦盟问。
“她们说在夜店认出了Allen，聊了几句就跟他出来了，还说一.夜.情是你情我愿，就把小辰给的钱退了。一百、二百、三百……”许励铭沾唾沫数钞票，将一百万韩币简称为“百”，足足有十张。望着手中的千万韩币，许励铭沉思片刻，“小辰，我不想相信现在看到的，所以你最好能拿出证据。”
学辰轻轻抬眼看向许灿，仿佛两个人之间早已达成了某种契约，约定不需要任何语言辅助就可以知道彼此的想法。他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笑着说：“证据在你那里！”
“我要先了解发生了什么，再决定帮不帮你。”许灿扬起的嘴角领会了他的意思。
学辰环视了所有人，开始推理：“你们的联想应该是，我和小灿、兰湛一起聚餐，提前离席去了夜店，把自己搞得这么邋遢，然后带两个刚认识的大妞出来厮.混，这时候刚好有娱记经过，就被偷拍了，刚巧麦盟和许叔叔先后出现，和我一起夺过了相机，艳.照才没有外泄。”
“原来是这么回事。圈套看上去合情合理，可惜啊，结尾画蛇添足了！”许灿取出包里的信用卡，笑意清甜，“如果那两个女人被拍到之后马上消失，那学辰跳进汉江也洗不清了。他的钱都在我这儿，这些钞票反而证明学辰是无辜的。”
许励铭释然，褪下学辰的外套问：“这也是她们蹭上去的？”
“不，这个圈套是合二为一的。兰湛的粉丝画花了海报上我的脸，还用化妆品袭击我。现在想来，那群学生也是受人指使。”学辰说。
许灿忆起刚刚经过的那段路，海报是崭新的，地面一尘不染，空气中残留了没有出处的玫瑰香。她蹲下来捻下学辰鞋带上的散粉，吻合了那个气味。
她说：“海报前那片路被人清扫过，但是化妆品的香味还在，跟他身上的一样。偷拍的人带武器了吗？”
“一把匕首。”惊魂甫定的许励铭喊道。
接下来是学辰和许灿的头脑风暴。
“精确掌握你的行踪，还备了武器防身，说明对方很了解你，知道你会跆拳道不好对付。所以幕后者就在我们周围，可能是自己人。”许灿说。
“他预测到偷拍会失败，所以安排那两个女孩待在原地，等待指令采取第二套方案。”
“第二套方案就是在我和兰湛经过时，诬陷你钱色交易，刚巧我爸和麦盟也在，观众比预想的要多。”
“再缜密的阴谋也会有漏洞，尽管考虑到了偷拍不成的变数，却料不到我身上没钱，这是唯一的设计缺陷。”
“但是海报那个环节可有可无，目的是什么呢？”
“视觉联想……感觉联想……”
“我明白了，他是想诬陷到兰湛身上。”
“没错，被他的粉丝袭击，肯定会迁怒于他，对兰湛怀恨在心的时候被偷拍，第一个想到的幕后黑手就是他。”
“谁也想不到，你们俩不是水火不容，反而惺惺相惜，你根本不可能怀疑他！如果第一套偷拍方案成功的话，学辰你形象全毁退出对决，《双夜》的两个男主角就缺了一个。”
“那么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LZ的其他签约艺人。”
“学辰，你太聪明了，顶礼膜拜！”
“小灿你也不差，彼此彼此！”
两个人对视而笑，思维逻辑并入同一轨道，默契游刃有余。
许励铭一把拽过女儿打她的屁股：“欺负小辰，抢他的卡，看我不家法伺候！”
“爸！是他心甘情愿给我的，不信你问他！”许灿一句话就结束了父亲没有力度的惩罚。
“呦，小辰你个模范爷们儿跟我一样，钱给老婆管。外面不太平，今晚上回家睡吧，赶明儿买个Kingsize的双人床放你们俩房间去，四件套全都换成红底黄花的！”许励铭哼着包龙图迈起四方步摇摇摆摆走了，钞票打赏给锵锵锵打节奏的麦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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