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家法
兰湛望着宛如一家人的他们，落寞后退：“你们回去吧，学辰，谢谢你没怀疑我。”
“谢什么，本来就不关你事！”许灿惊慌失措地小声解释，“我和学辰住一个房间，用一张□□，是被我爸胁迫的。撮合我们只是向我和我妈证明学辰不是他私生子，我不是有意瞒你。”
“在乎我才会瞒着我，什么都别说，我懂！”兰湛看向学辰，目光还是无可匹敌的璀璨，不管暗夜还是黎明，他的眼睛永远是亮的，“朋友妻不可欺哦，你可别假戏真做了。”
学辰笑着说：“你要是对她不好，我进水楼台有机可乘。”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兰湛仿佛带走了漫天星光，他刚刚消失于视野，月亮便披上云层，悄然入睡。
“苏三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许励铭凄凄切切掐细了嗓音，不肯放过任何人的耳朵。
学辰和许灿跟在后面，许久不言。
“谢谢！”快到停车场时，学辰打破了僵局，“其实你可以选择不帮我，被许叔叔误会，我就彻底失去根基了。”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我脑子里闪过了这个邪恶的想法。不过你满目期待看着我的时候，实话就自己蹦出来了。为了兰湛，我应该保持缄默的。唉，要怪就怪我太善良了！”
“你又在自我肯定。”学辰笑了。
许灿伸手触摸路灯的光，落叶坠入掌心，她回头说：“实事求是而已啦！现在敌人的范围明确了，可要查出是谁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的目标是你和兰湛，下一个阴谋正在酝酿当中，看来我们三个要暂时结盟了。”
“哦。”学辰扭头咳了几声，这几天他像在福利院那样喝水龙头的冷水，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阳气不足的时候总有些干咳。
“看你虚的，麦盟是拿狗粮掺火腿肠喂你的吧，以后我给兰湛送餐顺便加上你的份儿。”许灿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他桃花色的唇覆着一层盐碱般的破败的白，“还有，我在网上定了饮水机和纯净水，明天送到你练习室，兰湛他每天下午三点喝锡兰红茶，没热水不方便。你正好可以沾他的光。”
“嗯。”学辰在她的注视里抿了抿唇，他没有意识到许灿有多顾惜他的身体，她对他的好，只是出于对许励铭和兰湛的许诺，他以为自己接受的不过是她不情不愿的施舍。
“还有……”许灿说，“提醒你啊，以后见着美女躲远点！”
自那之后的半个月，学辰根本没有接触美女的机会。倪亚开车接送，麦盟全程陪同，许励铭不定期巡视。以保护为名的监工让他没有一分外出偷闲的机会。
“小辰，你非要跟兰湛共用练习室，是想知己知彼吗？你探他的底，他也可以试出你的实力，这招儿可不怎么高明。”许励铭趁大家去楼下看跆拳道比赛时对他说。
学辰慢慢喝完碗中的海带汤，生怕浪费一滴许灿的心思，尽管这饭不是为他而做。
“许叔叔，你知道偶像的魅力吗？每时每刻都想看着他，见不到就孤独失落，见到了又怕是在做梦，对我笑一下就骨软筋酥找不着北，就想天天和他在一起，越来越崇拜他了，怎么办？”
“那不是偶像的魅力，是对象的魅力！你喜欢他胜过我闺女？”许励铭严肃地问。
“他俩同时掉水里，我肯定先救兰湛！”
“兔崽子！”许励铭逮住学辰胳膊反手一按，将他固定在地上对着屁股一顿乱打。
“啊……疼……别打了，救命啊！”学辰的呼喊声冲锋号般响彻道馆。
楼梯上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以战斗机的最高时速冲到门口。
“你们……唉，我以为学辰又遭人暗算呢！”第一个来营救他的兰湛倚靠门口，光晕半明半暗，笑容半明半暗。
学辰抓住他伸来的手说：“偶像，我失态了，世界上我最怕的事有三件，一是疼，二是黑，三是表叔。”
随后跑来的许灿喘不上气：“表……表叔是谁？”
“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收留了我的变态???（大叔）！”
学辰本是规矩的回答，却被许励铭误会了，再度将他制服，补了几个屁板儿后解恨道：“指桑骂槐是吧，表叔，变态???，是不是我外号？记住了，我手掌盖出来的红印章就是家法。”
“爸，别打了，尹伯伯在天上看着呢。”许灿轻轻一语就终止了这场混乱。
许励铭闻言把学辰箍进怀里半抱着，耳语道：“瞧我闺女多心疼你，可你小子朝思暮想的居然是个正在跟你抢同一块肥肉的男人。去，对着镜子劈叉思过！小灿，你在旁边监督，乱动一下，家法伺候！”
潘忆宁推门而入时，看到女儿正在挠一个练功的男孩的脚心，男孩的腿型很好，肤色介于奶白与小麦之间，透出静寂的光泽。他的眼睛在远方，你走近一步，他便退后一点，仿佛没有人可以打开他心上的窗户。
“学辰，你可真能忍，不痒吗？”许灿边挠边问。
“痒比疼强。”
“你就动一下嘛，我特别喜欢你……挨打时候惨叫的声音。”
“别闹了。”
“那你求我。”
“凭什么？”
“凭……凭我貌美如花，人见人夸！”
“好吧，理由充分，求你别折腾我了，待会给你买糖吃。”
“幼稚！你钱都在我这儿，拿什么买糖？卖身啊！”
“大姑娘家这么口没遮拦，像话吗？都是让你爸给带坏的！”潘忆宁教育女儿总要把丈夫扯进来。
许灿从来都认为口没遮拦是对纯真心灵的最高褒奖，她像上台领取金牌的体操冠军似的一个助跑扑进潘忆宁的拥抱：“北欧好玩吗？找到灵感了吗？”
学辰呆呆看向这位与许灿亲密无间的中年女人，素白长裙，微黄的发规整地盘起，周身散发着典雅雍容的文艺气息和一种类似牛奶的香浓味道。
那个味道是母亲专属的。
“没什么收获，不过刚刚看到你们一脸甜蜜地斗嘴，突然想把小说的基调从悲改成喜，写悲剧写得我都神智恍惚了。”潘忆宁推开女儿看到不敢移动分毫的学辰。
她走向他，笑容也是母亲专属的，蕴藏了让人可以安眠的力量。
“这就是小辰吧，赶紧起来。”潘忆宁扶他时帮他擦了汗，带有初春温度的手指抚过学辰五官，“跟小灿脸型一样，还真有点夫妻相呢，难怪LZ的人都说他是太子爷。”
兰湛跟潘忆宁问了好就借故走了，关门的声音很轻很轻。
许励铭搂过妻子说：“这就是我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家老婆，号称婚恋专家，小辰，叫人啊！”
“阿姨。”学辰的眼睛像对着阳光的万花筒又像梦里并不清晰的星星，“那些都是谣言……因为许叔叔对我太好了……”
潘忆宁从容浅笑，一如迦叶拈花时的安详：“谣言止于智者，我要是信了就证明我是个傻子。小辰，快来看看你爸的照片。”
塑封完好的五寸黑白照中，对他会心微笑的年轻人是刮去胡渣的父亲还是摘掉了颜色的自己？眼泪静静淌过，像碎掉的光阴，不及拼凑就风卷走。所有感觉都静止，只有泪水在流动，一滴一滴串起苦难做成的像框。
他想起灵堂前绛紫色的骨灰盒，像是涂了腓尼基人从海蚌中提取的颜料，他想起失去了生命的□□花，如同一朵朵萎靡的太阳。他想起在碧空里荡秋千的云，蓬松的白色在窗外分裂。他想起母亲遗留的戒指上冷冷的粉钻，那道幽光一圈一圈不留缝隙地缠住身体然后拉着他和孤独一起沦陷。
那些鲜艳刺目的色彩依旧在记忆里清晰，可他想不起父母的模样了，气味、声音、温度甚至姓名都深深刻在黑色玄武岩上，推下了万丈深渊。
对于在绝望和希冀中轮回的人来说，思念是奢侈而徒劳的。
许灿被父亲推到学辰身旁，她从来不会安慰人，于是傻傻陪他站着。数到第11滴眼泪时，许灿猫咪似的蹭蹭他的肩：“学辰，你哭的时候可真好看，我这颗少女的心呐都让你给哭碎了，呀，别停啊，接着来。”
学辰破涕为笑，泪珠挂在灵动的睫毛上。
“媳妇儿，证明我冰清玉洁的铁证你是在哪找到的？”许励铭问，“你们瞧瞧，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
潘忆宁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笑道：“你那么宝贝的东西当然跟我首饰一起锁保险柜了。”
“哈哈！保险柜是我禁区，难怪找不着呢。”许励铭不着调地说，“小灿，这回放心了吧，你可以随意乱伦了，不是，我是说可以踏踏实实以结婚为前提耍流.氓了。”
“家法伺候！”潘忆宁撕了一下丈夫的嘴，“你正经点，这是长辈该说的话吗？小辰，我决定把小说男女主角换成你和小灿，这段父辈就埋下伏笔的缘分是现成的素材。”
“妈，我又不是个东西，你们拿我还尹伯伯的人情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来父母之命那一套！”许灿的反抗平静而激烈，明亮的眼睛一瞬间布上了红血丝。
学辰刚刚并没有哭出声，但嗓音却哑了：“缘分有很多种，阿姨说的又不是姻缘，你激动什么，我们成长背景差太多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不是姻缘我说了不算，那是上天都左右不了的事情。”潘忆宁说，“但是我知道，赢了兰湛之后，你们就成为一个世界的人了。”
距离对决还有整整十天。
许励铭夫妇动用了所有媒体资源以确保最终的发展潜力评估稳操胜券。但是网络上的争斗毫无悬念，兰湛的票数是他的15倍，劣势难以弥补。
“这一局本来就打算舍弃的，但是输得也太难看了。”许励铭关了电脑，一脑门子官司，拥向书房里的妻子。
“投票相差悬殊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干脆放弃吧。你闲在家里发愁不如去公司查查暗算小辰的人到底是谁。”潘忆宁意犹未尽地合上多克托罗的《纽约兄弟》，绾起长发。
“好，为了咱女婿的安全和前途，当侦探去。”许励铭用蝴蝶状的夹子为她盘了发，难得的细致温存。
潘忆宁选好外衣和皮鞋，送他出门时问：“为什么我感觉到的和你对我说的完全相反呢？”
“你是指小辰两口子？”许励铭塞了满口的芒果干，声音呜呜囔囔。
“你说小灿对小辰有意思，知道他是孤儿的身世之后由怜生爱，每天为了他下厨弄得满身油烟还是一脸幸福的。可我怎么觉得是小辰对小灿单相思，只是暂时没有事业不敢轻易许诺，要不然就是有其他顾虑或者障碍。”
“猜来猜去不如直接找他们问清楚。”
“对于骄傲的人而言，爱情不过就是男女之间相互猜测的谜语，在确定对方心中的答案和自己一样之前，谁都不愿冒险揭开谜底。”
“他们在精心设计的暧昧攻略中固守了自尊，却流放了爱情的真。”许励铭吻了妻子的额头，饱满的白皙已被岁月蒙上轻纱，隔开了似幻似真的二十五年，“我没忘，这是你第一部小说《谜恋》开头第一句话，主人公原型就是你和我。”
“没想到封笔之作写的是我们的女儿，他们俩本质上都是高傲的。”潘忆宁理好丈夫的外套，埋在他胸前。
许励铭深思熟虑后说：“我懂你意思了，小辰他自我感觉喜欢上了一个遥不可及的人，自尊和感情每天都在打架。所以这次我舍了命也得帮他，哎，要不我去满街撒钱，跪求路人投票，你觉得可行吗？”
潘忆宁推他到几米远的垃圾桶旁，一秒钟变泼妇：“你有病啊！快去办正事！”
许励铭走后不到两小时就接到妻子电话：“你是不是真去街上跪求路人投票了？”
“我有病啊？”许励铭不懂她的意思。
“那你干了什么？刚刚才两千，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三万多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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