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⑥章
这话题一起,梁栋算是又领略了一遍为什么“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一桌子嘘寒问暖、拉纤保媒的,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得一边应承一边站起身来斟酒一个个敬过去。
一圈走下来,只剩楠姐左手边的沈苏晓,人到跟前了,她还咬着小银勺看热闹,梁栋微微欠腰,逗她:“这位妹妹很眼熟啊。”
沈苏晓不好意思地笑笑,端起手边的椰奶起身与他碰杯:“学长好,我是沈苏晓。”
梁栋扫了眼她袖口里的腕表,继而挑眉:“北京回来的就是不一样,都用椰奶敬酒。”
哪料她不接招,一脸坦荡地撕了罐酸奶递给他:“不然学长改喝这个?这样就不算我欺负你啦,而且还能解酒。”
梁栋轻笑,冠冕堂皇地拒酒,要是别人他早就起火了,但话里透出的关心却让人计较不起来,刚要说话,一旁的楠姐已经忙不迭地开口帮腔:“看看,这么体贴的小师妹,梁栋,不许欺负人家。”
他只好从善如流地接过酸奶,灌了一大口,甜腻的草莓味让他胃里有些翻腾,索性拉了把椅子就近坐下。
楠姐不明所以,接着叮嘱道:“这就对了嘛,说来也巧,苏晓的律所离你单位不远,姐把她交给你照顾了啊!”
即使大姐大不发话,也是要照顾的,梁栋揉揉眉心,酒劲上头:“人家可是衣锦还乡,往后谁照顾谁还说不准呢。”
楠姐只当他又酒醉犯浑,生怕沈苏晓受委屈,赶忙不尴不尬地打圆场:“那就互相关照!晓晓,别学长学妹地叫了,多生疏,就叫他梁栋嘛!”
梁栋紧跟着特地补上一句:“栋梁之材的梁栋。”
苏晓乖乖点头,叫了声:“梁栋学长。”
顿了顿,补充道:“看来的确是我先照顾学长,估计你是空腹饮酒,所以才醉得快,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拿?”
她不明白梁栋为什么屡屡语出刁难,明明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但她看得出楠姐是怕她初回上海势单力薄,才极力帮她牵线的,面对阴阳怪气的梁栋,还几番帮她转圜,不管楠姐是出于真心好意,还是不愿意与梁栋交恶,她都得承这份情。
于是,她摞起手边的几个空盘,起身准备离开。
哪料梁栋似是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脸色未变,也起了身:“一起吧,我散散酒意。”
沈苏晓干干地张了张口,想要拒绝:一起?那刚刚那副更年期的样子是怎么肥四?而且,我也第一次来啊……
可梁栋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起身走人,偏偏旁边的楠姐还拉了拉,脸上满是歉意:“苏晓,他喝醉了,平时不是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的,真的。”
她这话一出,其中的真假暂且不论,沈苏晓倒是不能撂挑子不干了,只得朝她笑笑以示自己其实并没有在意,赶忙跟上梁栋。
到了炙烤区,梁栋拿盘子排队,要了一块牛排、一块鹅肝、两只中翅,一边嚼着一边走回队尾继续排,苏晓只当他饿狠了,也抽了个盘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想惹得双方不痛快。
两人排一人吃,没几轮,梁栋的进食速度就慢了下来,找了个话题:“早上那场未成年人盗窃案,你干得不错!”
突如其来的表扬夸得苏晓一呆,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于是,她选择直接把天聊死:“哦?学长准备怎么夸我?”
“这个案子虽然被告人是未成年人,但也就是个常见的盗窃罪。证据是过了公检法三道关的,卷宗材料不可谓不详实。一般来说,即使是上诉二审,开庭审理也是小概率,如果不是你能证明事实、证据确有瑕疵,而且严重得可能影响那孩子的量刑,二审法官顶多书面审理,根本不可能再次开庭。”
苏晓毫不在意地笑笑,事实上,她根本没有仔细听,反而在心里飞快地把该案的所有资料过了一遍,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明白那淡淡的敌意从何而来,今天这个盗窃案胜诉的是自己,可检察院和公安侦察人员只怕就要回去写检讨了,只怕梁栋是因此不舒服。
秉着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的做人原则,苏晓虽然挺看不上小肚鸡肠的梁栋,但也只能出言安抚:“学长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本案的侦查机关是黄浦公安呢,是学长带出来的人吗?怪不得,材料做得挺扎实,着实费了我不少功夫。”
听,在我看来你同事做的材料大体上是没问题的,不可能因为此次败诉影响人家考评成绩,我赢是凭我本事,你不要再针对我了,你同事还因为我长经验了呢。
可梁栋搓搓脸,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颜:“别拘谨,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只是平时队里都是男的,而且今天一高兴,酒喝多了,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孩子聊天。”
这反应着实有些诡异,苏晓觉得后背突然一凉,刚要开口告辞,那边又开口了:“我们聊点别的吧,冒昧问一句哈,你是上海的吧,怎么去了我们南京上大学?”
呵,听你意思你应该是个南京人吧,还来我上海领工资了呢,你怎么不说?
但苏晓有些年没有当年打人脸了,漫不经心地给了个答案:“临时抱佛脚所以没考好呗,出成绩的时候感觉跟超市促销一样一样的,满。”
梁栋扑哧一笑,又问:“北京呆得好好的,怎么又回来?”
苏晓不明白笑点在哪里,对于这个问题,状似认真思考后才答:“我提出要离开的时候,师傅气得直跳脚,最后还是答应了,送机的时候老泪纵横,恶狠狠的说‘你真是翅膀硬了’!唔……我深以为然。”
“那他有没有说,你要是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他才舍不得!我可是……”
一股浓重的酒气迫近,苏晓下意识地转身同时退开一大步,几乎是下一秒,一个熊一样的身影扑在梁栋背上,撞得梁栋一个踉跄,老孟那领导干部标配的男低音响响炸起:“你俩躲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苏晓掏掏耳蜗回头,有些无奈,得,又来一个喝高了的。
梁栋直接回了一记肘击,陆遥捂着肋骨部位朝她龇牙咧嘴算是打招呼,她也报以微微一笑。
视线转回来,面前的梁栋也丝毫不觉得痛殴一名市府处级干部是多了不得的大事儿,浓眉紧蹙,瞪着地上被撞飞的鹅肝,那神情,似肉疼,似惋惜。
咳,也能理解,毕竟……算是限量版——每人每次限领一块。
未免他真的生出“捡起来吹吹灰,挑不脏的地方再咬一口”的心思,苏晓甩开一张纸巾,麻溜地包着“残骸”奔向垃圾桶。
三分入网,拍拍手再回头,就看见老孟和梁栋俩人已经勾肩搭背,这种闷哼痛扁过后还能迅速愈合的友谊,看得苏晓很是眼热。
走近了,能听见梁栋正不咸不淡地轻轻应一声:“嗯,没错,在我那儿拘着呢。”公共场合本不该谈论工作,为防听者有意,只能没头没尾地打机锋,苏晓笑笑,站回队伍里,并不插话,琢磨找个机会告辞。
“怎么着,真要严办呐!”
梁栋挥开陆遥勾着他脖子的胖手,回道:“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了吧。嗯?你个法制办的这么操心?主管的律协、司法局可都还没个动静呢。”
“嗨!操心谈不上,这不是和那个姓宋的合伙人吃过几顿饭么,人老张都亲自张口了,我也不好当场驳了人家的面子不是。本来想晚上给你去电话的,没想到这么巧就碰到了,有什么最新消息,给兄弟漏点呗。”
苏晓歪歪头,觉得耳熟,姓宋的?该不是市政府门前聚众大闹的那桩吧,朋友圈早刷屏啦。
奔走相告者有之,说是律师应该执业自由,呼吁律协会同司法局出面,共同抵制公权力干预律师自由执业,禁止公权力机关以权谋私、打击报复。
口诛笔伐者有之,无非是同行相轻,看不惯这种专接影响力巨大的案子以提高自身知名度的律师,差不多的出道时间,凭什么回回都是你能接得着啊?不用查就知道有黑幕!终于轮到他老宋栽了吧,哼,苍天饶过谁!
置身事外者也有之,静静地冷眼旁观,案件走向无外乎两种。
轻拿轻放的,行政拘留,甚至可以以罚代执。
从严法办的,就是直接刑事立案,公检法一条龙,直至送进监狱。缓刑是没想头了,顶多是在里面积极劳动改造、“重新做人”,弄个减刑假释早日脱离苦海。
但是,走了这遭,这辈子也算是和法律行业彻底诀别了,谁让你背上案底了呢。
这位宋律师的合伙人来走老孟的门路,不知道是打听到了老孟和梁栋的关系,还是纯粹病急乱投医。
县官不如现管,胳膊拗不过大腿,老孟这个坐办公室专搞宏观调控的处长,对上梁栋这个掌握暴力机关的副处,大是大非面前也只能迂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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