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火车晚点了两个多小时，他们下午将近一点才到达海市。
魏然飞胸前胸后各背了一个包，南秋的和他的，他转悠了几圈才拦到一辆正规点的出租车，风尘仆仆地赶到C大。
南秋没告诉冯初阳她此行来的目的，打算碰了头再坦白从宽，没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魏然飞横插一脚跟了过来，火车上的泡面只有红烧牛肉味一种，俩人都没吃完，靠她私藏的薯片捱过了整个上午。
本想在火车站附近找个地方把午饭解决了，无奈碰上饭点，处处爆满，魏然飞嚷了一路的饿，蔫得像漏□□的皮球，结果在校门口一见着迎上来给南秋熊抱的冯初阳，立刻精神抖擞地甩甩头毛，矜持优雅地朝她露出一个八齿微笑，“你好，我是南秋的准男友，魏然飞。”
南秋：“友你奶奶个腿儿。”
冯初阳：“啊，好的好的，幸会幸会。”
魏然飞和冯初阳相视一笑，魏然飞说：“我准女友最近脾气阴晴不定，请多担待。”
冯初阳表示同情与理解：“深有体会，深有体会。”
她领着饥肠辘辘的两人去解决温饱问题，七拐八拐，进到一家深巷尽头连招牌都没有苍蝇小馆，门侧边裂缝的水泥墙上用红油漆龙飞凤舞地刷了三个大字，“牛肉粉”，不仔细瞧会以为是“拿命来”。
光顾这家店的客人由C大和K大的学生平分秋色，到这个点，狭小的空间仍旧坐满了人，服务员好不容易给他们清出一个小桌子，问要吃什么，冯初阳做主叫了三碗招牌牛肉粉，几个爽口小菜，拍着胸脯保证跟她吃绝不会出错。
东西端上来，大块大块的牛肉不要钱似的堆满在面上，切碎的新鲜香菜均匀地盖了厚厚一层，鲜香扑鼻而来，和早晨的红烧牛肉面可谓是天壤之别。南秋还没动筷子，魏然飞先把她碗抢过去，用干净的筷子把那层香菜全挑到了自己碗里，再推还给她，满脸讨要夸奖的神情。
冯初阳叹道：“可以啊小子，我这孤家寡人都坐不下去了。”
南秋绷着脸说：“我和他没关系。”
冯初阳摇摇手指：“宝贝儿，话不能说太满。”
魏然飞深以为然：“就是。”
南秋独木难支，用筷子去戳牛肉，气鼓鼓地嚼。门帘又被掀开，南秋那块没嚼几下就吞了的牛肉顿时在嗓子眼卡了一下，费力咽下去后，进来的三人已经走到新空出的桌边，娃娃脸那个一坐下就眉飞色舞地大谈手游市场。
他们之间隔了好几桌人，好几场嘈杂的交谈声。
南秋心想，不知道萧博远是一直真傻还是一直装傻，无论他的高谈阔论独到与否，林念青的耳朵也许交予他了，可眼睛和心全给了另外一人。
或是近乡情怯，又或是叶公好龙，一时间，南秋下意识地埋头，心如鼓擂，筷子悬在半空，辣油滴在袖口也不自知。缓了半晌，她才低声说：“其实我是来找凌卿的。”
冯初阳动作一顿，夹起来的牛肉掉进汤里，溅出一朵红水花。
“你终于肯跟我说了？”冯初阳面色平静地撕了一大截卷纸，擦了擦衣服上的汤汁，“瞅你那怂样。”
夹在中间的魏然飞糊里糊涂地问：“这是……”
冯初阳冷哼一声：“单恋了别人两三年，以为藏得有多好呢，呵。”
南秋：“其实……应该不是单恋，唉，我一时半会儿也和你解释不清楚。”
冯初阳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魏然飞，魏然飞无奈地耸耸肩。
偷偷抬眼，萧博远一行人还在，凌卿后脑勺对着他们，这时候他头发长些，可能没时间修剪，身上穿的卫衣是高中买的，两三年了，原来他大一比几年后还瘦。
南秋借口没吃饱，拖了会儿时间，等到几桌开外的人结账出门，她扯了个谎，说要出去买水，并坚决否定了魏然飞作陪的建议，溜了。人走了五分钟，冯初阳看到店门口的冷藏柜，一拍脑袋：“好家伙，她根本不是去买水的。”
魏然飞闻言，一手抓上两个包，和冯初阳匆忙道了声歉，也跑了。
南秋像个变态狂般一路尾随到K大后街的居民区，躲在半人高的垃圾桶后头目送凌卿、萧博远和林念青三人一起上了楼，然后傻子一样在楼下咬着指甲来来回回踱步，偶尔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人下来。
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南秋开始思索，她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想见凌卿，想和他说话，想问问他，如果她能义无反顾，他可不可以牵牵她的手。
可没有等她想明白那些问题，就和终于从楼梯间走出来的三人打了个猝不及防的照面。
萧博远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几张几合，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慌慌张张地瞟了凌卿好几眼，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女人的直觉让林念青眼底防备骤起，她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萧博远扯了扯林念青衣袖，悄声道：“青青，我们走吧。”
林念青不理，盯着南秋高声说：“凌卿不是和我们一块儿回学校吗？”
南秋想，她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咯咯哒咕咕鸡吗？”她没头没尾朝萧博远抛出问题。
萧博远毫无防备地接了一个烫手山芋，结结巴巴地说：“啊，是，不，不是。”
南秋有了答案。
凌卿至始至终没开口说一句话。
萧博远连拉带拽把不情不愿的林念青拖走了。
只剩她和凌卿两军对垒。
南秋直视凌卿的眼睛，他昨天晚上没睡好吧，三眼皮出来了，他一直以来睡好过吗。南秋问：“手机是你寄给我的吧。”
凌卿面无表情地回答：“什么手机？”
南秋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凌卿蹙眉：“那又怎样？”
南秋丝毫不生气，她难受极了。
曾经，她不止一次偷看他打篮球，不止一次从一班窗口假装不经意路过，不止一次骑车悄悄跟在他后面。
赢球时，他会和同样打了赤膊的队友兴奋地执手相撞，做题时，他爱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信手添几根线，几个字，永远是运筹帷幄的模样，骑车时，他喜欢塞着耳机听歌，会突然加速，也会在锁了车后傻逼兮兮地在路上空手投篮。
她见过几年后的他，能作天作地地感慨岁月使他沉淀成那般模样，然而血肉模糊的中间过程无从得知。
生活真的能这样苦，把她那个骄傲自由的少年变成这般阴郁沉默的样子。
现实面前，所有人都渺小。
南秋说：“凌卿，我喜欢你。”
几年前的晚上，他替她说出口的感情，她要亲自说出来。
凌卿眼底浮光掠影闪过好几种情绪，他脸上的冷静摇摇欲坠，强撑住牵起一个嘲讽的微笑，“可我都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我爱你，”南秋并不管他说什么，说的有多难听，她只说自己的，“相信我，不管是一年，三年，五年，我只会比现在更爱你。”
凌卿脸色几变，诧异，惊讶，难以置信，痛苦，还掺杂着一星半点的愤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南秋不甘示弱地看回去，“我知道，我清楚得很。”
“你要是知道，清楚得很，你就不会说那种话，”凌卿说，“我不喜欢你。”
南秋猛地上前几步，踮脚，揪住他的领子，“你喜欢我，你一直都喜欢我，从高中到现在，从现在到以后，”她双眼亮得惊人，日光点着了里头的火，“就算你现在不要我，我也会等，五年也等，十年也等，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我告诉你，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的。”
不等凌卿回答，南秋又把他往下拽了一点，用嘴巴堵住他即将说出来的所有难听可恶又违心的话语。
她亲得毫无章法，唯一目的是不让他说话。
他则尽职尽责地扮演一根木头，毫无回应，却在南秋坚持不住要离开时突然将她压进自己怀里，犹如走投无路的困兽终于放弃了反抗，凶狠地开始吻她。
南秋抵在了粗糙坚硬的墙上，他的亲吻也变得像在撕咬猎物，南秋抓着他衣领的手慢慢移到他的背上，摸到他瘦削凸起的肩胛骨，点点湿意从眼角渗出来。
凌卿松开她，嘴唇裂了道小口，他用拇指抹掉血迹，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南秋陷在他制造的一片阴影里。
“满意了？”凌卿语气冰冷地问她。
南秋说：“凌卿，你不要这样。”
凌卿和她拉开一段距离，“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南秋：“你管不着。”
凌卿干脆不理她，转身往楼道走，南秋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干什么，”魏然飞扶住快要跌倒的南秋，对凌卿怒目而视，“这样践踏别人的感情很自豪是吗，秋秋，你没事吧？”
南秋跟了凌卿一路，魏然飞跟了南秋一路，到了地方就远远看着，看得心里发痛，还要自嘲一番自己真是个受虐狂。
南秋挣扎着要走开，魏然飞不肯放，他按着她的肩膀，迎着凌卿漠然的目光，掷地有声地说：“你根本不配拥有秋秋的感情！”
多么钟情勇敢的骑士。
陪了她一路，哪怕她是来找别的男人。
这才是她应该拥有的，纯粹的，自信的，坚持的，无私的，专注的爱情。
他给不了她的爱情。
凌卿笑了：“是啊，我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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