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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美男头上戴了一顶渔夫帽,绳子在下巴上打了个死结,这是他们进园前南秋花十五块讨价还价从兜售小玩意的大妈那儿买来的。

  她还买了两副劣质的爱心墨镜,红色的她戴,蓝色的美男戴。两人把老年阔腿裤挽到了膝盖以上,毫无形象地在打扮靓丽的人群中穿梭。

  他们路过一排哈哈镜,南秋把美男拉到一扇可以将人拉得十分细长的镜子前,先指指他俩的衣服,说:“你看,我们穿的是情侣装。”某宝关键词搜索“中老年妈妈夏碎花”,同款不同色。

  她又推了推墨镜,“戴的是时下最流行的爱心情侣镜。”

  身旁走来一对男女,大呼小叫地对着哈哈镜嬉闹了半晌,女生听见南秋的话,扭头打量了她和美男几眼,轻蔑地笑了一声,“真土。”

  南秋若无其事地从包里拿出口红,把墨镜拉到鼻尖,凑近镜子慢悠悠地涂了一个红唇,她素面朝天,皮肤本来就白,鲜红欲滴的唇色一衬,如雪中红日。她笑时会有明显的卧蚕,眼睛望过去,对谁都像是含了情。

  女生身边的男人看愣了,被狠狠掐了一下才回过神。

  南秋轻声说:“美男,把墨镜拉到和我一样的位置。”

  美男照做。

  “面向他们。”

  美男转身。

  南秋像是引诱韩赛尔与格雷特的巫婆,披着善良又耐心的外皮,“竖起中指,抵在这儿,往上推。”

  他们动作一致地用中指把墨镜推回原位。

  “别动,跟我一起说,来,一,二,三——”

  两人异口同声道:“关你屁事,傻,逼。”

  南秋拉起美男跑路的时候笑弯了眼睛,他们把骂骂咧咧甩在了后面,连同炎热和蝉鸣,南秋说:“美男,扶好你的帽子,你知道刚才那叫什么吗?”

  美男转过头,看着她,系在小指上的粉色气球在半空中狂乱飞舞。

  南秋自问自答,“叫情侣的默契。”说完,她又笑了起来,添上一句自嘲,“真的好土。”

  他们气喘吁吁地停在一片树荫底下,旁边停着一辆童趣满满的冰淇淋车,穿背带裤的小男孩左手牵着哆啦A梦造型的氢气球,右手接过妈妈给他的甜筒,舌尖先小心翼翼地舔一口,再浮夸地打个冷颤,于是妈妈弯腰,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南秋也买了两个,巧克力和香草。

  香草的给美男。

  他盯着冰淇淋的尖儿发了会儿呆,又看看南秋,她吃得不亦乐乎,又是咬又是舔,嘴边一圈乌漆麻黑全是巧克力酱。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举起甜筒舔了一口,然后摇了摇南秋的手。

  南秋把巧克力酱卷进嘴里,疑惑地看向他。

  美男面无表情地摇晃了几下肩膀。

  南秋咬下一块华夫外壳,嚼得咯吱响,咽下去后才问,“你在干嘛?”

  美男望着她又舔了一口,晃肩膀。

  南秋还是不明所以。

  美男指向她那个和狗啃过似的甜筒,“你舔一下。”

  南秋莫名其妙地舔了一下。

  美男又说:“再抖一下。”

  南秋抖抖肩膀。

  做完一系列不知所谓的动作后,美男终于上前一步,弯腰,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你真笨。”亲完后,他在她耳边说。

  见南秋没说话,美男拉拉她的手指,“你怎么不看我。”

  南秋抬眸,与他眼里揣的谨小慎微撞了个正着,心底忽的刺痛了一下。

  他用眼睛在说“你生气了吗”。

  可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高高在上,目中无人,我行我素,骄傲矜持,不应该从云端上被拽下来,为人世间偏执的□□蒙了尘。然而前者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美化而已。

  感情像是枷锁,过分浓烈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南秋推开美男凑近的脑袋,笑道:“我有那么老吗,要我把你当儿子哄,你个傻子。”

  这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了。

  他们玩过最刺激的项目是旋转咖啡杯,在一群扭着方向盘疯狂尖叫的年轻人中,他俩面对面坐着,愣是把它玩成了悠闲舒缓的旋转木马,就是背景音乐吵了些。

  美男对食物的兴趣显然超过了玩乐,园区里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但南秋拒绝不了他的“我要”。

  她给他买芝士热狗肠,看他高冷的神情在咬到芝士拉丝时的崩裂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们在破烂的5D影院里,一人拿着一个可乐爆米花杯,水汽从座椅两旁喷出来把美男吓得手一抖,可乐全泼在前排大叔的秃头上,爆米花作了点缀,南秋抓着他猫腰从后门逃了。

  他们一起啃棉花糖,化掉的糖浆粘住嘴,刚出炉的鲷鱼烧烫伤了美男的舌尖,红豆馅甜得发苦。做土耳其冰淇淋的外国小伙败在了美男手上,还没开始炫技,冰淇淋就被他抓到递给了南秋。

  路过鬼屋,美男看到好几对情侣往里走,以为是什么约会圣地,非要把万般拒绝的南秋拖进去。

  南秋从小怕鬼,扮鬼的工作人员从暗门窜出来,直接把南秋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睛一捂,眼泪都要吓了出来。美男倒是云淡风轻,他把她扶起来,长胳膊绕过脖子,再将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遮住。

  保持这个状态走了一路,除了耳边瘆人的恐怖音乐和扬起头发的气流,封闭的视觉确实减轻了南秋不少恐惧。可这样热的天,他的手怎么这样凉,南秋心想。

  走了好一会儿,美男忽然停下来,南秋纳闷又小心地睁眼,蓝色的星光如海,在四周镜子的折射下无限延展,熠熠生辉。面前有人在热烈地拥吻,仿佛穿过了心惊肉跳的生死回旋,需要在最后一站,让虚幻的星海见证苦尽甘来后迫不及待的爱情。

  美男有些期待地看向南秋。

  南秋走近,摸摸他的脸,说:“你太高了,蹲下来一点,闭上眼睛。”

  他的脸近在咫尺,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的翅膀,泄露了主人的心情。柔光似在他面上镀了层轻纱,所以连他的容貌也变得虚幻了。软而温热的唇,如同冻芝士上的樱桃,蛋糕上的草莓,午夜的梦,清晨的露水,落在眉心,吻在鼻尖,却迟迟没有翻山越岭,去往他最期待的山水之间。

  “美男,”南秋轻声说,“我很喜欢你,我的喜欢能给你的,这就是所有了。”

  “我不明白,”美男一深一浅的眸子重新将目光锁在南秋脸上,“我不明白。”他用力地抱住她,倔强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明白。”

  南秋拍他的背,像安抚一个任性的孩子,“有时我也会想,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白的事了,无私又自私,多情又绝情,既能让人一身壁垒坚守原则,又能让人轻而易举舍弃底线。”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南秋望向那些扮作星光的灯火,喃喃自语,“有什么办法呢。”

  我没有办法爱你,就像你没有办法,不离开。

  夕阳西去,暑气仍存,对游乐园的欢声笑语却毫无影响力。

  南秋和美男并排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系在他小指上的气球早没了踪影。他们像昨夜看海一样遥望远方欲沉的红日,跳楼机的柱体将它分割成两半,座舱在缓慢爬升,仿佛正艰难地从一团烈火中挣扎而出。

  沉默变得不再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美男突兀地打破沉默。

  “我喜欢你。”他又这么说道。

  他掰住南秋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神色焦急。

  “南秋,我喜欢你。”他的手越收越紧。

  “美男——”她张口。

  他炽热又不顾一切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他的唇在颤抖。

  南秋的心也因而颤抖起来。

  她想推开他,想看看他的脸。她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

  莫名的惊慌攥住心神。

  这时,美男松开了她。

  最后一眼对望。

  他的眼中没有释然,没有大梦初醒,浓烈的爱意在他眼中燃烧,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烧成灰烬。

  南秋想要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她抓到的是一把空气。

  孩子们在笑,欢腾的音乐声混杂在一起,不远处有人端着枪,对气球射击。

  面前空无一人。

  唯独剩下的是耳边他的声音。

  “我爱你。”

  于是整个世界嘈杂又安静。

  周日,南秋乘阿凯的车回了连市,谁也没有通知。

  到小区时是正午,烈日当头,地面晒得发白,晃人眼睛。走到单元楼旁的香樟树下,她朝树底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落在地上的光斑晃动,一阵熏热的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单元门“吱嘎”一声开了,是胡奶奶下楼扔垃圾,看见站在树下发呆的南秋便和她打招呼,“南南这几天去啦,几天没见着你人。”

  南秋回过神,“啊,单位出差,去了淮市。”

  “噢噢,”胡奶奶点头,“大热天的,辛苦辛苦。”

  “不辛苦。”南秋摇摇头。

  她们一块儿上楼,胡奶奶在身边絮叨,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昨天晚上我散步回来,你猜我碰见什么稀奇事儿了,咱小区的猫大王,就是打架忒厉害那只,在刚那树底下刨坑。”

  南秋的脚步一滞,“什么?”

  胡奶奶继续道:“就平时见人爱答不理那只白猫,奇了,我一去,它就过来拉我裤腿儿,想把我往它刨的坑引。”

  “我就纳闷了,这猫刨坑干啥呢,结果再反应过来一看,它已经趴到了坑里,动也不动的,可把我吓坏了。后来我喊路过的小伙子帮忙,唉,你说这猫当真是有灵性啊,知道自个儿要死了,还晓得给自己刨坑,叫别人来埋……”

  之后胡奶奶说了哪些事,南秋统统都不记得了。

  她疯了似的跑下楼,在狂乱的心跳声中,果真在树下找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土包。

  没有人记得美男。

  阿凯不记得,彤彤不记得,胡奶奶也不记得。

  没有人提起他。

  夏天真是太热了,汗流的多,眼泪却一滴也流不出来。

  一只猫的寿命有多长呢。

  在遇见她之前,他又活了多久呢。

  南秋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翻,她穿着可笑的衣服站在游乐园门口,她戴着红色边框的爱心墨镜笑得无比开怀,高速旋转的咖啡杯只拍的到虚影,粉红色的氢气球挂在树枝间。

  都是她,她一个人。

  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不说。

  “它们会嫉妒,会难过,会寂寞,会死。”

  “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王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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