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心动
黎明时分，夜色未褪，寒意正浓。
一个黑影骑在一匹马上，闪电般地向南昌城门口奔去。
近了，更近了！只要再拐过一个街角，就到了那城门口！
忽然，马背上的人眉头一拧，“吁”地一声，将马勒住。
这时，在街角巷道的深处，一个高挑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马背上的人警惕地将手握住了绑在腰间的宿铁刀的刀柄上，低声喝问：“何人？”
“卫三，是我。”
那名唤卫三的人，听见这一句话顿时松了口气，回复道：“原来是阿循统领。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说罢，卫三又沉了脸，“那刁青现在正四处找你，你快些回郎君那里去罢！”
“卫三，这次任务是我主动求郎君给我的。虽然……但我从未后悔过！”
拦住卫三的，就是那刁青四处捉拿的玉郎，他抬头，微笑着对卫三说：
“我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做，时间紧迫，我是特意来提醒你，建康城里头，琅琊王氏的族长大司马王克为人奸猾多疑，你此去必须多加小心！”
“那画藏好了吗？”
卫三点点头。
他虽然潜伏在王敏之身边成了他的贴身仆从，却没有和王克打过交道。
没想到柳统领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特意跑出来提醒他！
卫三不由感激地向玉郎，也就是真名为阿循的暗卫统领作了一揖，道：“好兄弟！若我还能活着回来……”
他哽咽道，“若是能活着回来，我一定要和所有的暗卫营兄弟们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告辞！”
话音落下，卫三果断地转身，策马奔向城门。
玉郎，不，现在应该唤柳氏阿循了，见卫三的身影彻底远去，便也转身重新走入那黝黑的巷道。
黑夜终于过去，太阳也懒洋洋地在一片白雾缭绕的景致中慢吞吞地升起来。
李四弓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泛着困泪的眼角。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慢慢悠悠地走进还没什么人影的西市街道里。
自从一月前他历经磨难终于加入这五斗米教，本想着从此以后，就能过上绫罗绸缎用之不尽，珍馐美食是招手就有的日子。
没成想刚进去就被人塞了张扫把，让他天天打扫院子。
打扫卫生也就算了，可就连饭都不给他吃饱，更别说什么面奉天师了！
这一个月都过去了，他是连天师的一根腿毛都没见到过！
一想起那些高级教徒们看着他，如同看着狗剩一般的鄙夷神情，李四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四愤愤不平地想，这些个狗眼看人低的小子！
等着他面奉了天师，得了天师的青眼，让那起子看不起他的小子们通通去倒恭桶！
李四前些天接到了个任务。
天师要求所有在南昌的教徒们，都去寻找一个叫阿循的男子。
长老们还特意描述了一番那阿循的模样。
于是李四每天除开在院子里打扫，就是在南昌城的大街小巷中闲逛。
没走多久，眼尖的李四，就瞧见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列队朝自己走来。
这几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全城都戒严。
每天都能看见许多兵大爷手里拿着个人脸粗糙的画像，见人就逮。
逮住了先是仔仔细细地打量，完了之后就问你见过画中人没有？
没有？
那滚一边去！
尤其是那些年轻的郎君们，更是一个不落。
李四这已经是第三回被兵爷给逮住了。
照例，李四的衣襟被兵爷一把揪住。
然后在被兵爷凶神恶煞的眼神看得小便都快要失禁的时候，才把他推开，拿出手中的画卷，不耐烦地吼，“见过这人没有？”
李四根本就没睡醒，被这兵爷一吼，整个人就往地上一躺。
兵爷见此，狠狠踹了他两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李四眯开一条缝见着那队兵爷走远了，立马爬起，擦了擦一头的冷汗。
正想转身赶紧走时，突然，他的脖子一凉。
李四余光瞄了瞄，竟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搭在脖子上！
李四双腿一软，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直往下坠：“好汉饶命！饶命啊！”
话还没说完，一股尿骚味就弥漫在空气里。
阿循带着斗笠，轻笑一声，“我就是阿循。快带我去新迁的总坛。”
这南昌城弥漫的紧张气氛显然没有影响到一直在刺史府埋头苦学的阿秀。
自从袁冠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育她后，阿秀就过上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学习生活。
她发誓，她即便是当年高考冲刺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刻苦努力过！
袁冠请了一位德才兼备的老夫子，来教阿秀四书五经。
阿秀还很清楚地记得，第一天见面，那位姓荀的老夫子要求她当场默写任意一首诗词。
她慢慢吞吞地写完，鼓起勇气将手中的纸递到老夫子的面前，便“嗖”地一下跑回席位上。
而荀老夫子看着那狗爬似的字，气得白花花的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恰巧此时，心血来潮，过来抽查阿秀上课情况的袁冠出现在门口。
阿秀：“……”
她现在还记得袁冠在见识她写的字后，那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哪怕仅仅只是为了以后不在袁刺史面前丢脸，她也必须努力练字！！
正当阿秀在刺史府专门为她开的学堂内努力练习书法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弟子陈兴，拜见老师！”
陈兴？
他怎么会来刺史府？
阿秀疑惑地往门外望去，便见一身青袍的陈兴，跪在地上，朝着荀老夫子结结实实地嗑了三个响头。
而荀老，眯着眼抚着长胡须，笑得格外灿烂。
很快，她的疑问就有了答案。
“阿秀，”荀老将陈兴领进门，笑着对阿秀说，“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名唤陈兴，你以后就叫他陈小郎君罢。”
陈兴这才顺着老师的眼光望去，呼吸一滞。
那是怎样的绝代佳人呐！
肤若凝脂，眼若秋水，脸若粉桃，眉若远黛，整个人仿若百花园中最耀眼夺目的那朵牡丹！
陈兴本以为那江州刺史袁大人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没想到在刺史府学堂内还藏着一位天仙佳人！
陈兴的脸上浮现出大片大片的红晕。
他心跳的厉害，嘴皮子也哆嗦了，说起话来也结巴了：“……见过师姐…”
阿秀“噗嗤”一下笑开了。
她觉得这小男孩挺逗的。
而陈兴顿时眼神都呆滞了。
阿秀没有想那么多。
这陈兴在她眼中就是个黄毛小子，小弟弟一般的人物，她根本没往陈兴对她一见钟情的那方面想。
她笑眯眯地对陈兴说：“什么师姐啊！我的水平说不定还不如你呢！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教呢！”
陈兴听了，顿时感觉神魂颠倒，飘飘然然，不知归处……
等等！
这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陈兴有些惊异地望向阿秀，阿秀见此，便知道他的心中必然起疑了。
她悄悄对陈兴说：“待夫子授完课，我再给你解释清楚。”
荀老夫子见着这一对年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悄咬耳朵，不禁摸摸胡须，暗叹道：少年慕艾，少年慕艾呀！
等到课程结束，荀老夫子摇摇头，自觉地先出了学堂。
阿秀不待陈兴开口，便主动说：“陈小郎君，我便是卫家茶寮的伙计，阿童。至于为何乔装又为何会在刺史府，恕我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我对你并无丝毫恶意。”
陈兴当然知晓她并无恶意，实际上，他都要高兴地发狂了！
自从那日归家去后，闲来无事时，他常常想起那个名唤阿童的茶寮伙计说的话。
虽然那女子貌不惊人，但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让他获益匪浅。
可惜的是，家中的仆从携带酬谢礼品去那茶寮后，却得知那伙计已经辞工离开了。
陈兴自然是深觉遗憾，但也仅此而已。
前些时日，他听闻江州有名的大儒先生荀亮荀老夫子，“偶然”巡游至南昌城，且“恰好”客居至刺史府。
因特别倾慕老先生的才情人品，便厚着脸皮备上拜师礼，登了刺史府门求见老先生。
袁刺史大人跟上次所拜见时一样，如仙君般光彩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而且待陈兴羞着脸提出自己的愿望时，这位年轻的刺史大人便立刻准许了。
所以在陈兴心中，这位形貌绝世的刺史大人，不但是人美，更是心美啊！
而此时此刻被陈兴感叹着心更美的袁冠，心情却非常的不美妙。
他这段时间刻意蛰伏，闲暇时日颇多，心里不知为何便起了观察（偷窥）阿秀念书习字的小心思。
今日亦是如此。
他正从刺史府的一条僻静小道旁走出，正好停在学堂左侧的一颗大榕树后面。
他将陈兴注视着阿秀的眼神看得清楚明白。
他的心里顿时就不高兴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自己含辛茹苦、日夜守护着的一朵娇花还没在他面前绚烂绽放，就被贼人惦记着要摘走了！
哼！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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