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艳画
玉郎出了堂厅,穿过回廊,进了金碧园。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腊月将至,这金碧园也已现出一丝萧索寂寥,不复数月前的活泼生鲜了。
不久,玉郎停在金碧园内那百丈高的珍宝楼前,抬头凝望。
最先进入眼帘的,并不是那峻高且威、奢靡菲丽的珍宝楼。
而是天边一大片黑沉密集、看着就让人喘不过气的乌云。
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吹散开玉郎的如墨长发。
远远望去,竟然让人觉得这形貌昳丽、气质出尘的男子,恍若下一刻便会乘风归去,不见踪影。
玉郎收回目光。
要变天了。
是该变天了。
刁青那蠢货,居然将王家郎君困在这珍宝楼里,莫不是痴心妄想要金屋藏娇?
玉郎嗤笑出声。
有些人若是死,就是活活蠢死的!
玉郎调整下心情,原本满是讥讽冷漠的脸,突然变得哀凄叹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轻移莲步,上前对着守门的奴役有些羞怯懦弱地说:
“郎君命奴婢来探望王家郎君。”
王敏之彻夜未眠后,正半倚在案几上闭目假寐。
听闻有一名自称是玉郎的男子要拜见他,他睁开眼,哑着嗓子问:“何人?”
“回禀郎君!此人是……是那刁青的娈童!”
“放肆!”
王敏之气得一巴掌将案几挥倒在地,“一个贱婢也敢随意来打扰我!将他轰出去!”
“郎君!”
仆从跪倒在地,叩首不起,“此人乃是刁青目前最受宠爱之人!若是有他在那刁青面前为郎君美言,郎君说不定就可顺利脱身!”
“你居然要我去求一个贱婢?!”
王敏之先是愣了愣,随即便是努不可遏!
一股滔天怒火,携着羞耻愤恨直接从胸口直冲脑海!
他顿时大脑如雷轰过一般,眼冒金星,手指着那奴仆,抖着嘴唇连话都说不出:“你……你……”
仆从一看郎君气得就快升天了,赶忙连滚带爬地扑倒在王敏之脚下,扯着他的袍角,苦口婆心地劝:
“郎君息怒!郎君乃是琅琊王氏嫡子,怎么可能去求一个贱婢!”
“只是此人这时来此必有蹊跷!郎君若是能以利诱之,让他为郎君所用,那郎君的困境必能迎刃而解!”
“郎君!现此一时彼一时!郎君莫要意气用事啊!”
王敏之捂着胸口缓缓坐下。
他自小就暴躁易怒,每次动气之后都会心痛如刀绞,要休息好一阵子才能稍稍缓解。
这次他真是气狠了。
他抬手无力地挥了挥,点了点头。
很快,玉郎便轻步进来了。
在那王家仆从退下与玉郎擦肩而过时,他悄悄对着玉郎打了个暗号。
玉郎微微地点了点头。
“玉郎拜见郎君!”
玉郎规规矩矩地面朝王敏之行了大礼,跪地叩首,并未起身。
王敏之斜眼见他挺规矩的,那气便消了点,清了清嗓子,问:“何事!”
玉郎这才跪直身体,严肃地将双手抬高至额前,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玉郎跪请郎君救奴婢一命!”
王敏之听了,先是有些诧异,随即讥讽道:“本郎君都已自身难保,如何救你一命?你且退下吧。”
说完,便背过身去。
而玉郎继续说道:
“郎君且听奴婢一言!奴婢本是这南昌城里一户清白人家的儿郎。只因被那刁青看上,硬是……强掳回府,倍受欺凌侮辱!”
“我堂堂一男儿怎可受此奇耻大辱!玉郎愿投奔郎君,甘被郎君驱使,只要往后郎君能让奴婢亲手斩杀此贼,奴婢……便死而无憾了!”
话还未说完,玉郎便不停地磕头,泪流不止。
王敏之转过身,见那玉郎满脸都是泪水,神情凄楚绝望,心里不由得信了他几分。
“那依汝之见,现下该如何是好?”
玉郎抬袖抹了抹脸,正色道:
“那刁青已经从宿醉中清醒,对冒犯了郎君追悔莫及,正想办法以金银珠宝等为酬,四处寻求能让郎君欢喜的物品。”
“ 奴婢想着,眼下那刁青还是畏惧着琅琊王氏的威名,不会再冒犯郎君。”
“郎君暂且假意接受刁青的示好,暗地里派人速去建康求救!等到大司马的军队来了,那刁青便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去了!”
王敏之听了,觉得他说的办法与昨日他的心腹仆从说得差不多。
他又细细思考了一阵,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善。”
玉郎从珍宝楼出来了。
他的脸上早就没有了那副我见犹怜的凄苦之相,而是一派平静。
只那双微微上翘着的瑞凤眼,透射着一股薄凉冷峻。
他无视了一路上许多刁家仆从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景象,迅速往刁青的卧房走去。
“你说,那王家郎君,喜欢修远大师的画作?!”
刁青扯下身上的裘袍往地上一扔,袒胸露背地往席卧上一躺。
“而且,我从王家仆从那里还探听到,那王家郎君正是想要求得修远大师的画作,才千里迢迢来到江州。”
“只是不巧,那修远大师刚刚闭关,王家郎君想要待在江州等到大师出关后再相见。”
刁青犯难了。
这修远大师闭关了,可怎么去求他的画作?
玉郎似乎看出了刁青的心思,柔声细语:
“刁府的库房内各种珍宝应有尽有,绝世名画怕是也有的。”
“一会儿奴婢便去库房里挑几副好画,郎君摆上酒席,宴请那王家郎君,再在席会上亮出好画,岂不是一件美事?”
“那王家郎君见了画,说不着一高兴,就会遂了郎君你的意也是可能的……”
刁青听了,真是浑身舒坦。
他目露淫/光,仰天大笑,好不得意。
是夜,刁府灯火通明,轻歌曼舞。
被刁青强“请“过来的参加宴席的王敏之,绷着脸将身体跪坐的直直的。
他强忍着内心的恼怒,僵着嘴角,含含糊糊地回应着刁青的问候。
刁青面色不善。
他都低声下气地赔笑着道歉了,可这王家郎君却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这摆着副贞洁烈妇的脸给谁看呢?
今日必要你遂了我的意!
一旁的玉郎见状,对着刁青轻轻摇了摇头。
刁青忍着怄火,继续赔笑道:
“我闻郎君精于画道,便亲自挑选了两幅传世佳作。”
他击掌三声,两个刁家美婢便一人手捧着一幅画卷,迈着碎步走到王敏之的面前。
只见走在前面的婢女跪下,面朝王敏之轻轻展开手中的画卷。
画卷上画着一座八角亭,亭子里坐着一位身着淄衣的垂暮老人。
整幅画构图严谨,笔力苍劲,画法皴染兼备,氛围古朴悲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画!
王敏之上下扫了扫,便挪开眼,点点头,示意后面的婢女上前。
刁青见此,稍稍安心,笑着灌了一口酒。
后面的那个女婢恭顺地向前,亦轻轻将画卷展开。
“轰!”地一声,王敏之只觉大脑里一声巨响,无数气血直冲脑海!
只见这缓缓展开的画卷上,画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半裸男子。
这画卷上的男子年纪很轻,披着轻纱袒胸露/乳,两条白嫩嫩的大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再仔细一看,那人侧首垂头,头发凌乱,看不清脸庞,可身体却扭成一个淫靡悱恻的姿势。
王敏之死死盯着那画中男子右大腿根部的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只觉天旋地转,胸口闷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到画卷上。
王敏之自己的右大腿根部,就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一切就在瞬间发生。
“啊!!”
“郎君!!”
婢女的惊叫声,王家仆从的怒吼声,还有众多仆从来回奔跑的声音,相互交织在一起,震得刁青脑袋发懵。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王敏之“咚”地往后一仰,彻底倒地不醒了。
玉郎则趁着场面混乱不已时,悄悄退出了厅堂。
王敏之身旁的一个仆从也趁着无人注意时,将那幅艳图收入袖中。
极度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刁府在刚刚过去的一夜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琅琊王氏的郎君王敏之,被一幅春/宫画当场气晕过去,到现在还未清醒。
二是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刁青的爱宠娈童玉郎,彻底消失不见了。
王敏之就躺在宴会厅堂旁边的一座卧房内。
他在昏迷一夜后,短暂的清醒过来,费尽力气睁开眼,对着身边的仆从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去建康,就又昏死过去了。
而一夜未睡的刁青此刻正立在厅堂里大发雷霆。
“玉郎呢!还没找到那个贱人吗?!”
刁青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一双虎目怒瞪着仿佛要吃人一样。
“回……回郎君!那个玉……玉郎…他……他”
刁青一脚就踢向那个回话仆从的心窝子!
那人被踢出几丈外,喷出一股鲜血后,便头一歪,没有了生息。
“去找!!整个南昌,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刁青咆哮着,嘶吼着,整张脸彻底扭曲了。
“还有,把王家的所有人都看守好了!从今天起一只鸟也不能飞出这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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