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囚禁
出南昌城往西北走十里处,便是近几年来闻名遐迩的池龙寺。
这寺最初是仿照洛阳白马寺所建。
寺庙拙朴大气,简洁庄静且香火鼎盛,高僧辈出,是南昌乃至整个江州都是头一份的寺庙禅院。
一辆装饰华美繁复、两侧部曲列队有序的牛车队伍,正停在池龙寺的寺门面前。
这牛车前并未升起标识姓氏的旗帜。
但光瞧着那沉香木做的车门、那镶满了玛瑙珍珠的整个车架,便知里面坐着的,恐怕不是寻常世家的子弟了。
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从队伍里走出,径直上了台阶敲响寺门。
不一会,一个灰衣小沙弥开了门,两人嘀咕了一阵子,小沙弥便又将寺门合上。
那仆役满脸遗憾地回到牛车面前,跪地长揖:
“郎君,那修远大师已于昨日闭关修炼,全寺从今日起便不接待外客了。”
“修远大师何日出关?”
“那小沙弥说,根据以往来看,短则七日,长则一月,都是有可能的。”
坐在牛车里的王敏之脸色一变。
他之所以下定决心,不顾家中长辈的劝阻来这江州,就是为了见这修远大和尚。
琅琊王氏虽是以书法传家立身,但这王敏之,从小却在画画上天赋异禀。
他虽在读书练字抚琴等项目上造诣平平,却独凭借这画作一项,笑傲整个王家乃至整个建康城。
就在月余前,他偶然从友人手中得到一幅画作。
只见这画中一只戴胜鸟栖于幽篁之上,羽翼丰满,神采奕奕。
其羽毛以淡墨色为主,背部罩以淡赭黄,局部重色的翎毛染以花青色。
鸟后的竹枝及竹叶均以双钩画成,用笔密而不乱,工中带写。
竹枝挺秀繁密,笔笔见力,富有弹性。
整幅画工而不艳,细而不拘,形神兼备,神更胜形,实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作!
王敏之一见之下大为赞叹,却见这画没有署名。
多方打探之下,才得知是江州南昌池龙寺的修远大和尚所作。
若是以前,王敏之必定是马不停蹄地赶往江州会一会那池龙寺修远。
可凑巧的是王家的死敌,那个建康所有顶级世家都鄙夷排斥的“婚宦失类”之子,汝南袁氏袁二郎,就刚就任那江州刺史。
王敏之犹豫了。
他清楚地知道,那袁二郎的手段谋略在整个建康城都是无人能及,若是自己冒然跑去江州被他知道了……
他浑身一抖。
他想起了两年前,凄惨病死的堂姊淑君,以及一年前被袁冠下黑手,贬官至交州的表兄庾季。
他,还是退缩了。
可他日夜对着那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展翅高飞的戴胜鸟,枯坐七日,最终,毅然带着仆从部曲往这江州来了。
为画成痴。
他终究还是不甘心。
他一定要亲眼见到修远的其他画作。
可当他好不容易赶到这池龙寺,却得知这修远大师恰好闭关,不能即刻面谈时,他彻底懵怔了。
需知他多呆在江州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就在王敏之举棋不定,不知是否就此打道回府时,那个回话的仆从站出来了。
他善解人意地说:“郎君莫急。奴婢经过一茶寮时听闻,这江州都督刁青与刺史袁冠生有龌龊,互不往来,郎君可去刁家暂居,可借其势保其身。”
王敏之心念一动,嘴里却说:“那刁家只不过是寒门庶族出身……”
“郎君!郎君千里迢迢来此,难道未偿宿愿便要折返回去吗?”
“再者郎君乃琅琊王氏出身,身份贵重,无人可及,此去刁家,想来他们必会感恩涕泪,小心侍奉,必定不会让郎君受到丝毫损伤!”
王敏之最终还是听从了仆从的建议。
他派人给刁青传信,自己就在这池龙寺前等他接引。
“你说,那琅琊王氏的郎君在池龙寺等我接引?!”
手里拥着玉郎,也就是那个被他带回家,深受宠爱的年轻男子,刁青一仰头喝光酒樽里的酒,醉眼朦胧。
他深深冷笑,“这些个世家子弟……还以为现在是当初‘王与马,共天下’的时候吗?不打招呼就闯进我刁家地盘,真是狗眼看人低!”
“走!”
刁青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席,酒水菜肴瞬间泼洒一地,流得四处都是。
他低头看向楚楚动人的男子,勾唇一笑,“玉郎莫急,我去去就回!”
可等到刁青见到这王家郎君时,眼睛都看直了,哪里还记得,要给这个世家子第颜色瞧瞧?
王敏之见到这刁青居然色咪咪地盯着他不错眼地看,顿时勃然大怒!
呵斥部曲立即驱赶刁青及部下。
可惜,这些养尊处优的世家部曲,怎么能和见过血的刁家兵痞相抗衡呢?
没两下功夫,王敏之和他的仆从部曲就都被刁青“请“回刁府了。
“嘭!!”
王敏之被押回刁府后,气得将房间内所有的装饰品、家具都掀翻在地。
他衣袍散乱,头冠跌落,双目赤红,一边对着大门狂吼“竖子无状!”,
一边来回跺脚,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我琅琊王氏之子,竟然被一寒门欺凌至此,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说完,竟是径直往那房柱上冲撞去!
“郎君不可!”
一旁的仆从急忙拉住王敏之的衣角,将失去理智的王郎君拦住,“郎君如此贵重,怎可为了一个竖子自我了断!”
“可如今……”
王敏之面色凄楚,身子摇摇欲坠。
“我就如那笼中之鸟……如何才能逃脱?”
他一想到那卑贱丑陋的刁青,居然对他起了龌蹉心思时,顿觉恶心之极。
他趴下身子干呕不止。
“郎君!为今之计,只能派出人向建康求救!而郎君只能暂时与那刁青虚与委蛇,伺机而动!”
王敏之涨红了脸。
他想反驳。
可一想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便泄了气,萎靡地躺倒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啪!”
江州刺史府内,一名暗卫正跪在地上,向袁冠回禀今日在池龙寺前发生的事情。
而袁冠此时,坐在案几旁,手持棋子,默然沉思。
他看也未看那暗卫,听完禀报后,亦只是略微顿了顿,便道:“继续按计划进行。”
刁青的宿醉直到第二日才彻底苏醒。
待他一边听着属下们回复,一边慢慢记起自己喝醉后干的事情,顿时心肝脾肺都凉透了。
“你是说,”刁青白着脸,哆哆嗦嗦地问,“我将琅琊王氏的……郎君,给绑了回来?!”
“………回郎君,是……”
刁青“豁”地起身,左右开弓狂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怎么就这么手欠呢!那可是琅琊王氏的郎君啊!天亡吾矣!!”
而跪在地上的黑二,此时突然开口,面露凶光。
“郎君!既然此事已无可挽回,不如……”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刁青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皱着眉沉着张黑脸,居然在细细思索着这一方案的可行性。
若是将人杀了,再做点手脚栽赃到那袁冠身上……
“不妥!”
而另一位仆从,黑雉却开口反驳。
“若是王家郎君死在江州,无论如何郎君都脱不开关系!那时朝廷派人来调查,查出点蛛丝马迹,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两位典计各执一词,刁青坐在席位上瞻前顾后,左右为难。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悦耳却不失磁性的嗓音从门外传出:“郎君!请听玉郎一言!”
随着这声呼喊,一个身着织锦花缎做成的大袖衫,披着红狐裘大衣的年轻男子走进厅堂。
刁青一见是他,一直紧绷着的脸才稍稍缓和下来。
只见那颜色清俊至极的男子红唇勾起,媚眼如丝地望着刁青,缓缓道:
“郎君可是忘记了,是王家郎君主动请求您接引他回刁家的,怎么能是劫持回来的呢?”
“对啊!”
刁青一拍双手,恍然大悟道,“这王家郎君本就要来我刁府,自然我只是将他‘请回’刁府啦!”
“可郎君莫忘了,那王家郎君,昨天可在刁府客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刁青又发愁了。
他来回搓着手,不停地在堂屋里踱来踱去。
“郎君,如今只能收买王家奴仆,问清王家郎君的喜好,然后备好礼品投其所好,相信那王家郎君会网开一面的。”
刁青眼睛一亮。
他这辈子最不缺的便是钱财。
而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钱财珠宝换不来的!
他迅速上前一把揽住玉郎的细腰,抬起他精巧的下巴,调笑道:
“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玉郎!好玉郎,这次事情就交给你了!若是办好了,我重重有赏!”
顶着刁家其他奴仆羡慕嫉恨的目光,玉郎自信满满地答应了。
只可惜没有人看到,在玉郎转身离开的瞬间,他的眼睛里泄出一丝残暴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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