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茶馆听雨
“摇光星君见势不妙,催座下插翅虎来到阵前,她身披云海柔丝甲,脚踩披星踏月靴,堪比春晓之花的面容上倒带了三分煞气。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伸手在马鞍桥上取下‘五行混沌弓’,拉了个满月,‘嗖’的便是一箭……”
“你可别小瞧这把五行混沌弓,据传是太上老君所制,某年老君在王母的蟠桃宴上喝多了酒,下棋输给了紫薇帝君。也不知道摇光星君使了什么法子,在帝君处讨了来据为己有。这弓厉害处在可射金木水火土五种箭,根据对手的五行属性变换。比方说对手铜头铁臂,属性为金,便可射火箭。火可不是咱们寻常百姓家做饭用的火……”
下面的听众便笑。
老叟眯着眼也笑,接着道。
“火是采的老君丹炉里的三昧真火。这一箭下去,就是东海深处的万年神铁也能给化成一滩铁水。”
他讲的绘声绘色,我也听得极为入迷。若是林曦在,必定又是一大锭银子砸将下去。
时辰尚早,外面天色却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有风呼啸着在枝头刮过,发出声声尖厉的怒吼。伴随着窗户扇儿的咣当咣当声,沙土便漫进屋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也难怪,这么热的天儿,水汽上行的足了,不下雨才怪。
小二肩上搭着条毛巾过来,先关上了窗,边抹桌子边道。
“公子你要不要再来点什么?对了,老跟您一起的那位今儿怎么没见?”
“帮我添些水便好,他有事在身,我也是偷空溜出来的。”
“哎,好嘞。您慢用。”
无论走到哪儿,林曦都是个扎眼的人物,也难怪人家认得她。
换水之后的那壶茶,还没喝上两盏,便听得一阵噼噼啪啪急促的声响,是雨点落将下来。
楼下听书的人们听说下雨了,一哄而散,顷刻间便走了大半。
我端着白瓷茶盏,踱到窗边,伸手轻轻推开条细缝,欣赏雨中的安邑城。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特别钟爱下雨天。
单是扑面而来的新鲜气息便足以令人心旷神怡。夹杂着花香柳息的空气那么温润,深吸一口,便似饮了杯甘醇的美酒,全身上下又好似泡在了温泉里,无一处不妥帖舒服。
那些高低错落,犬牙交织,或如桥拱、或如垂帘的房檐,那不远处朦朦的柳色,那柳间盘旋低回的乳燕,那雨滴砸在地上泛起的一群群涟漪,那些墙角砖缝一抹嫩绿的草色,都在如帘的雨幕之中活络起来,如此的生动可爱。
还有那雨滴落在房顶,落在屋檐,落在后院墙角的芭蕉叶上,落在清浅小池塘的水面上发出的声响,交织成世间最动听的乐章。时疾时徐,似密还疏,嘈嘈切切,如珠落玉盘。
有个顶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影在在街上一闪而过。
倏地脑海中闪过个念头,那些跪在翰林院门口的人,那个清秀的女娃,这么大的雨,应该离开了吧?
肯定早走了吧!
握着茶盏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
终究是按捺不住,我眨眨眼睛,视线穿过层层雨幕,穿过亭台楼阁,飞向御使街上的翰林院。
翰林院门口旁边墙上的常青藤被吹的七零八落,露了一大截白色墙皮出来。墙根旁,那株老榕树下,十来个人如泥塑,一动不动的跪着,衣衫早已湿透,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淌,都不用手抹一下。
跪在最前面的,依然是那个小姑娘。
暴雨如注,她身上的鹅黄轻衫早已被湿透,紧紧贴在略显单薄的身躯上。她脸色苍白,紧闭星眸,两片薄唇轻抿,似乎在瑟瑟发抖。
我手一抖,茶盏落地,摔的七零八落。
猛的转身,抢步下楼,‘咚咚咚咚’木楼梯被踩得山响。
顾不上楼下大厅里闲谈的茶客投来的异样目光,我掏出块银子扔在柜台上,喊道。
“快!给我把伞!”
从未如此狼狈过。扑面而来的雨水淋的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而内心的焦灼和自责更是使我快要无地自容,只好一味的夹紧□□骏马,死命的催促它以最快的速度奔跑。
我到的时候,门口又多了几人定定的站在雨中。同僚柳向先、唐定远等,还有后院的卫老夫子,他们似乎刚刚劝说了对方,依脸上的神色判断,效果并不理想。
跳下马来,我三步两步冲到人群面前,‘嘭’的声撑开了伞,挡在黄杉小姑娘头顶。
卫老夫子先是一愣,继而笑笑,微微颔首。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小姑娘抬起头看我一眼,再摇摇头,下意识的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柳向先过来,弯下了腰轻声道:“小丫头,你不是要找李探花吗?他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说话,还要躲开呢?”
小姑娘楞了楞神,然后猛的向前,一把抱住我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李大人,哥哥,我冤枉,你帮帮我……”
她身后跪着的那些人,一听‘李探花’三字,呼啦一下便围了过来。
……
既然敢露面,我也是豁出去了。哪怕是他周破山利用我,哪怕是依然查不出结果,国库失窃案落的好名声付之东流,我只要一个问心无愧,足矣。
我满口应下,只把领头的汉子和小姑娘请进检录司,余下的都打发了回去。
给他俩找了身衣服换上,同僚们在楼下大厅逗小姑娘说话,我把大汉带上二楼房间,关好了房门问他案情。
果然是桩十三条人命的大案。
小姑娘名唤宋然,其父宋城、其母杜玉鹃、兄长宋原、姐姐宋冰,家里丫鬟二人,仆役四人,护院二人,厨师一人,全部在三年前的一起大火中丧生。
事发前,因其外祖母想念,然儿被其舅舅接到望京郡暂住,才逃过一劫。
宋城事发时五十四岁,住山南郡蔚县,早年走南闯北贩卖丝绸布匹为生,颇攒了几贯家资。老了之后在蔚县开了家绸缎庄,为人和善,恪守本分,未见与人结仇,谁料竟遭此横祸。
山南郡离安邑不近,中间还隔了望京郡,最少也得上百里路。
问了问家里住宅的布局,院子虽说不上大,却也不逼仄,两进两出的院落,仆妇杂役住前院,主人一家住后院。不是几间住人的屋子挨着的结构,为何起火后无人能发现并逃生,是本案最大的疑点。
有可能火只是掩饰。
当然,这些只是臆测,要想下手查办这桩大案,第一步还得先调卷宗,然后勘验现场。
我沉吟半晌,道:“汪兄,我既答应了此事,就绝对会管,这点你放心。我算了算,有个把月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你在家等信就好。”
汪点点头称谢。
我摆摆手:“我不知道你们听谁说的来找我,想必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神乎其技。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可能不尽如人意,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汪点道:“李大人说哪里话来,如果这案子你查不了,这天下也就没人查的出来。真的那样的话,我们也认了。”
我苦笑,道:“那我尽力而为,你留个地址,如果需要协助,我派人去找你。”
他提笔刷刷写好,干净利落。
“李大人,你是个好人,我还以为探花郎大概是个老头,没想到还这么小,怕是比然儿大不了多少。这么点的年纪能为人所不能,想必你定是有特殊的本领。旁的我也不说了,这事还请大人多费心,就为给枉死的十三人个交待,我在这儿多谢了。”
说完,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二人,骤雨方歇,也已到了快散卯的时间。派去伺候老夫子的同僚也回来了,在自己的桌前规整笔墨。
我倒了杯茶,边慢慢的品着,思绪如潮。我好像不是个太有主意的人,不理此事的理由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可看见那么多人跪在大雨中,立即就后悔了。
也许是心太软。
还在心里安慰自己,仅次一次,下不为例。就算是周破山再如何威逼利诱、哪怕事主全家祖坟被人刨了,说不管就是不管了。
人嘛,还是得有点主见,又不是牛,还要靠别人牵着鼻子走。嘿嘿。
唐定远蹭了过来,笑嘻嘻的道:“副主事,加油。跟国库案比起来,这案子就是小菜一碟。要不,副主事你带上俺呗?让俺也涨涨见识。”
我斜睨他一眼,这小子本来个子就不高,现在还猫着腰站在旁边,好像根细棍顶着个硕大的脑袋,格外突兀。
“你也要去?那检录司的活儿让洛铖一个人干好吗?再说,十三口人命的案子,又不是耍猴儿玩,又什么好看的?”
“嘿嘿”,他干巴巴的笑笑,“不让去就算了呗,副主事你年纪不大,嘴却挺损!”
我摆摆手。
“滚,老子这儿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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