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风夜话
我只想带着林曦去。有她帮忙，一来人身安全有保障，二来赏心悦目，做事就跟玩儿似的轻松，何苦要带着个大头小矮子活受罪。
到刑部接了林曦，俩人直奔元亨楼，照例占据了那间‘金风’雅阁。
她把手中的乌鞘剑拍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去，大长腿盘着，伸伸懒腰。
“哎呀，真是自讨苦吃，天天都要不住劲了，累死本姑娘了！”
我在她对面坐下来，瞄了眼窗外婆娑的树影。
“是吗？我这儿正好有个美差，如果你想的话，一起去山南郡玩儿几天如何？”
林曦先是一愣，继而噗嗤一笑，百媚横生。
“为什么是山南而不是山北，不是望京，不是中山，不是河西，呵呵，栖梧哥哥你终究还是接了那桩案子吧？”
我叹口气。
“唉，谁让周叔人那么好……”
“得了吧，哈哈。”她笑着打断我，“这两天翰林院门口跪了那么多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早就猜到了，这事你跑不了的。”
“说真的，这事我本来没打算管，可是，那个小姑娘也实在是可怜。那么大的雨，还跪在地上，淋病了可怎么办呢？”
“好！”林曦笑笑，“我又没说不让你管，其实我也觉得她可怜。只是，栖梧哥哥，我想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大概是不会有那么重的心思的，必定是家人教的。无论怎样吧，你既答应了人家，咱就去看看。”
“所以你明天帮我找找周叔，调案件卷宗，还有查案所需的手续。”
“嗯，我记着了。”
“话说，你这两天在忙些什么？司部里的事情，马马虎虎对付过去就行了，可别太拼哦。不是说好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的吗？”
“话是不错。只是我觉得新鲜好玩嘛，自己都舍不得耽误了。再说，你不也是天天去翰林院，我即使想偷懒，也没人陪我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前面声音还是清朗明快的。兴致勃勃顾盼飞扬的模样，眉轻轻的扬着，若春山一般。眼里光波流转，笑意盈盈，像秋水一般。
可是，经过‘再说’二字的转折，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微微垂首，眼眉也低低敛起，像是凝视着桌面。哀怨的像是朵晚风里的百合花。
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娇羞。
我心一颤。猛然间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真是我的克星。那个小然儿需要跪在滂沱的大雨中才能撼动我的心，但是林曦，她可能只需要一个眼神，或者一声轻轻的叹息。
也许，我终究只是个好色之徒。但，肯定只好她一个人的色。
我连忙安慰她，道：“哎吆，我也没说不陪你啊。也就是这段时间，刚进新部门总要做做样子，我好歹也是个副主事啊。我看，洛白那人挺随和，以后我若有事不想去和他说声就可以了，自由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她扬起脸儿来，轻轻一笑。若拨云见日，雨霁初晴。
“早就说了栖梧哥哥是个滑头，原来在翰林院勤勉只是做做样子的，嘿嘿。”
我站起身，食指竖立在嘴前，轻轻吹口气。
“嘘！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传扬出去，我可没法在翰林院混了，大大的不妙！”
对面，她已笑的花枝乱颤。
我心里很是得意。能逗她笑笑比我破国库案更让我满足。
“知道我们这两天在办什么案子吗？”她坐直了身子，笑嘻嘻的道，脸上又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难不成有又什么惊天大案？咱大魏最近就这么不太平么？”
“大案倒是谈不上，只是影响挺恶劣。”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瞅瞅，再到窗边看看楼下，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看完折返回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我们督捕司最近在追捕一个采花贼！”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心里忍不住埋怨周破山，你这叔是咋当的。偌大的大魏国刑部就无旁人可用了么？非得让阿曦个小姑娘家家的去追捕什么，采花贼？
“这会不会太危险了，而且我觉得这样的事最好让男人去做，咱还是回避下比较好啊。”
“哦”，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撇撇嘴道：“为什么非得要男人去做？我功夫很差么？”
“那倒不是。采花贼这种人太下流，有好多卑劣的手段，让人防不胜防。而且，专门欺负妇女，传扬出去的话，怕是不大好听。”
“哈！栖梧哥哥你倒是懂的多，那你说说，他们都有什么下流手段，我听听，也好早做预防。”
“比如蒙汗药啊，失魂散啊，还有，那种药，很，很下流的，你不听也罢……”
林曦脸上一红，轻啐了口：“呸。我又不吃他的，喝他的，怎么会被下毒，你放心好啦。再说，我看没人有这个胆子，敢暗算我。哎，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还蒙汗药、失魂药，你是不是有的？老实交待！”
我连忙摆手，这事要稍微一犹豫，我就彻底歇菜了。毕竟刀就在她手边。
“还没做几天捕快，看谁都像是疑犯。我要那干嘛。都是在传奇话本里看来的，早说过让你多读点书，你就是不肯，现在倒奇怪我知道的多了。”
她爬在桌子上，死死盯住了我的眼睛，有那么几息。突然间展颜一笑。
“我逗你的，就凭栖梧哥哥的容貌才学，哪儿用的上这些玩意儿。随便勾勾手，大姑娘小媳妇那个不是上赶着贴上来的。至不济，大把的银子往青楼一丢，什么花魁也搞定了……”
“别别，我承蒙夸奖了。”我赶紧打断她，看来这丫头刑部没白去，短短几天进步可观，还知道逛青楼的事了。“说正经的，以后你可得多加小心，毕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好好，我记着啦，你放心好了。”林曦夹起片牛肉，在醋碗里来回涮涮，道：“我们督捕司有个老冯，人称‘鬼难拿’，饮食里是否做了手脚，他提鼻子闻闻便能辨的出来，万无一失。他已经答应收我为徒啦。”
“那便好。你勤快着些，别偷懒耍滑就成。”
“记着啦！”她涮好了肉，却抬手塞进我的嘴里。“怎么跟我娘一样，唠唠叨叨的也不嫌烦。”
我边嚼着，她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忽闪，道：“栖梧哥哥，被那采花贼糟蹋的多是二十至三十岁的已婚女子，司里那帮小子说女人越大越有味儿，是这样吗？”
我又吃一惊，那块肉卡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的，差点噎死我。
赶紧用茶水冲了下去，缓了缓，道：“也不全是。常言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可能有人喜欢年长的，有人喜欢年幼的，有人喜欢俊的就有人喜欢丑的。不能一概而论的吧。”
“栖梧哥哥骗人，谁还喜欢丑的了。”
“那你见到哪个姑娘因为丑嫁不出去了吗？”
其实我也觉得大家都喜欢俊的，但话已然说成这样，只好跟她胡搅蛮缠。
她双手托着香腮，歪着脑袋想了好大一会。
“好像真没有哎，不过我也没见过几个长的特别丑的。小女子见识有限。大概是没钱吃肉就吃点馒头凑合，总不能饿着肚子，是不是？”
虽说比喻打的有点荒谬，道理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好吧，你好像接近真相了。”
“那栖梧哥哥你是喜欢年长的还是年幼的，是俊的还是丑的？”
说完，纤纤玉手把桌上那把乌鞘剑轻轻往身前挪了挪，眼含笑意的看向我。
……
每临大事需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把身子往前挺了挺，脸凑到她面前，相距不过两寸，盯住了她明净若水的双眸，我缓慢的，用低沉的嗓音道。
“你看见我眼里这个小人没？对，就是这个小姑娘，她虽然年纪不大，脾气却暴躁。不仅在我眼里，还牢牢占据了我心。她是个暴君，不容领地遭受哪怕一丝一毫的侵犯。一有风吹草动，便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林曦抿嘴一笑，青葱玉指在我额间一点，轻轻推开我。
“得了吧你，油嘴滑舌的，没有正形。”
话虽如此，脸上却笑得颇为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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