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似曾相识
小华来找我，递给我一张喜帖，“你要嫁人了？”其实我想问的是，“你要娶媳妇儿了？”
小华说：“不是我，是我们老大……”
我拿喜帖的手抖了抖，顾念昔要结婚了么？小华才大喘气地说：“老大的老爸。”
原来是那位顾老爷子，也就是顾氏集团董事长，名字叫做“顾好”。这位顾老，做事特别低调，从来不在媒体上露面。所以大家对他是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过往一概不知。只知道他身边有位祝女士，也就是祝鸿妍的妈妈。
蓝澜颇感兴趣地凑过来问：“顾老，为什么才结婚？”
小华作为顾念昔的助理，多少知道点内幕，她开始跟蓝澜八卦起顾老和祝女士的事情。祝女士，据说年青的时候也算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能歌善舞，如今美人迟暮，但是风韵犹存。祝女士在祝鸿妍很小的时候，就跟前夫离婚了，带着祝鸿妍，投奔了顾好。二十多年来，祝女士是顾老的贤内助，一直帮他悉心打理公司和家里的事情。
但是祝女士特别不喜欢顾念昔，一直不赞成女儿跟他交往，一心想让女儿另择佳婿。那个杜杰一，就是祝女士为祝鸿妍张罗的男朋友。
蓝澜问：“我就不明白，顾念昔，有什么不好？他可是上了富豪榜的。”
小华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一次，我听到祝鸿妍跟祝女士吵架。好像是因为祝女士讨厌顾念昔的妈妈，……”
我打断这俩人的对话，“小华，你这样八卦你老大的家事，就不怕他开除你吗？”
小华说：“我这不是在霜姐你这里，才八卦吗。跟别人，我不这样。”然后，她又加了一句，“自从，你跟我和老大，一起度过了难忘的一晚之后，我就不把你当外人了。”
我瞪着她说：“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共度一晚了？”
小华说：“你忘啦？就老大求婚那天，被杜杰一横刀夺爱。然后老大喝大了，我也喝高了，然后你把我和老大……”
蓝澜幽幽地吐出一句话：“贵圈真乱！”
……
顾老和祝女士的婚礼，举办地非常低调，拒绝一切媒体朋友。只邀请了顾氏集团的骨干成员、一些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还有顾念昔以及祝鸿妍的一些好友。
安悦轩开车来接昭娣，去参加这场婚礼。当我在后排座位上坐稳之后，安悦轩对我不满意地说：“你的工作室，不是有司机吗？怎么又蹭我们的车？”
我说：“司机是公司的，又不是我个人的。”
安悦轩一路上都在唠叨：“昭娣工作忙，好不容易，我俩有点私人时间，你还总凑热闹。你今天怎么没有背你那个好像逃难一样的破背包……”
直到了婚礼现场，安悦轩对我还是埋怨个没完，直到我们看见张彰，他才闭嘴。
张彰居然抱着天天来了，昭娣看到天天欢喜的不得了，抱着他左亲右亲。天天看到昭娣也很开心，但是他一开口，喊：“韩阿姨。”我的心就颤了一下，但是昭娣却好像并不介意。她拉着天天的手，跑来跑去。
安悦轩问张彰：“你怎么没带那个闫晓娟来？”
“我俩分手了。”张彰说完，就去追天天和昭娣了。
安悦轩看着玩得开心的三人，一脸的嫉妒恨。我落井下石地说：“瞧这一家三口，真让人羡慕呀。”
安悦轩瞪我一眼，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祝鸿妍俨然主人一样，她跟每个人都热情地打招呼。我刚把笑容挂在嘴边，准备寒暄一下。可是祝鸿妍到我这里，白了我一眼，直接越过我，跟我身后的人打招呼。
小华连忙过来招呼我，悄声宽慰我：“霜姐，你看老大的面子，别跟那个女人一般见识。”
我笑笑，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她。”
婚礼是在一个大宴客厅举行，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昭娣和成允文坐在一桌，安悦轩和张彰坐在一桌。为了跟天天在一起，昭娣跟安悦轩调换了座位。我的座位在最角落的位置，估计是祝鸿妍故意这样安排的。很意外的，我看到了董垚。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西服，黑色的衬衫，甚至连领带的颜色都是灰黑色的。也许是因为他的穿着，他总给人一种阴沉的、压抑的感觉。
打过招呼之后，董垚问起我头疼的情况。我说：“多谢关心。只要不是太累，就没事。”
我的视线，望向大厅的正门，刚刚走进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姚贵琪，一个是他的文秘蕊蕊。
董垚将身体稍微歪过来一点，低声问我：“你认识他？”
我不知道，董垚问的是哪个他（她）。不过男人通常只对女人感兴趣，于是我点点头，回答道：“她叫蕊蕊。”
可是，董垚又问：“我是说姚贵琪，你认识他？”
我又点点头，“我以前在成氏传媒工作的时候，跟他打过交道。”
董垚问：“新娘子祝女士是姚贵琪的堂姐，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听说过。
董垚说：“堂姐和堂弟，不应该一个姓氏吗？为什么一个姓祝，一个姓姚？”
我想了想，说：“那可能是，祝女士随母姓，就像祝鸿妍随母姓一样。”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阴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怕有人寻她报仇，所以改名换姓了。”
不得不说，这人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不去做编剧，可惜了。
婚礼开始了，祝女士身穿白色婚纱，挽着姚贵琪的手臂，缓缓进场，祝鸿妍跟在她的身后。祝女士一头乌发高高挽起，头上戴着珍珠的配饰，高贵而美丽。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脖颈也是光滑的，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年过五旬的女人。她跟身旁的祝鸿妍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更像是一对姐妹花。
顾老，也是保养得宜，他身材高大，一张脸非常英俊。顾念昔站在他身后，跟他有一张非常相像的脸。
我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台上的新郎新娘。而董垚，也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被人这样盯着，我感到不自在。
他指着台上的人，问：“你认识台上的那两个人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他又问：“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的确，我第一眼看到祝女士和顾老，就有一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我说：“顾老和顾念昔，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祝女士跟祝鸿妍，也长得很像。所以会有你说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我这样向董垚解释，也这样对自己解释。
董垚冷冷一笑，拧开桌子上的一瓶酒，兀自喝了一杯。
……
顾老婚礼致辞，“有的人祝福我老来得伴，有的人说什么夕阳红，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我很老吗？”他故意停一下，等着众人的反应。前排的宾客，很配合地大笑起来。他又说，“现在科技发达，未来人类都可以活到两百岁、三百岁。按照两百岁计算，我现在顶多算个青少年。”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旁边的董垚幽幽地说：“两百岁，活那么久，有意思吗？”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我看着董垚，不明白，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那么灰暗，那么愤世嫉俗。
顾老爷子忽然严肃地说：“开个玩笑，人呀，不服老不行。奔波了二十多年，我也倦了、累了。所以我打算，结婚后，我会带着太太去周游世界，好好享受一下大好人生。公司的事情嘛，我想交给阿昔去打理。”
他的这番话，出人意料，连他身边的祝女士脸上的笑容僵掉，似乎有点生气。站在他们身后祝鸿妍一脸诧异，连顾念昔也一脸茫然。宾客们窃窃私语，这是要把家产都交给顾念昔的意思吗？
董垚又是冷哼一声，小声说：“大厦将倾，这帮人却浑然不觉，居然还有心思争财产。真有意思！”
宴席开始了，却不见新郎和新娘出来敬酒，大家都在嘀咕，“那老两口不会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吵架去了吧？”
姚贵琪带着蕊蕊，向每桌的宾客们敬酒。有个人，凑过来，在姚贵琪耳边悄声说了点什么，姚贵琪放下酒杯，匆匆走了出去。蕊蕊跟在他后面，也走了出去。
董垚的嘴角，忽然浮现神秘的笑容。
我将身体稍微歪向他，低声问：“你也认识她吗？”
“你是说姚贵琪？”
“我是说蕊蕊，你认识她？”
蕊蕊经过我和董垚身边的时候，悄悄摆了一个“OK”的手势。我不知道，她那个手势是在跟我打招呼，还是在跟董垚传递什么信息。
董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对我说：“有一出好戏，即将上演，咱们拭目以待。”
我刚想问问他，什么“好戏”？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走出大厅，去接电话。
今天的主角，顾老和祝女士中途缺席，姚贵琪带着蕊蕊也撤了，大家都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董垚，好像知道点什么。
大厅里传来一阵喧闹。
祝鸿妍和顾念昔，代替祝女士和顾老，招呼客人。有个上了年纪穿着格子西服的男人，抓住祝鸿妍，要她代替新娘子罚酒。她用眼熟向顾念昔求助，但是顾念昔自己也被宾客缠住，分身乏术。
就在这个时候，杜杰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一手接过格子西服递给祝鸿妍的酒杯，一手将祝鸿妍拉到身后。那杯酒，他一饮而尽。饮罢一杯酒，他对格子西服说：“酒杯太小，怠慢了客人，换大杯！”
一旁的服务员，慌忙换上大杯子。杜杰一一杯又一杯地回敬那个格子西服，他喝白酒轻松地像是喝水一样。而那个格子西服，就比较怂了，三杯还没有饮完，就趴倒在桌子底下了。
整个过程，祝鸿妍满眼含笑地注视着自己男友，一脸的崇拜和幸福。
而顾念昔，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一脸的无奈、失落和嫉妒。
杜杰一取得了以儆效尤的效果，再没人敢向他和祝鸿妍劝酒了。
人嘛，总是捡着软柿子捏。而顾念昔，就是那个软柿子。宾客们，调转矛头，纷纷把酒杯举向顾念昔。
而顾念昔，吃了一把前女友和她新男友洒的狗粮之后，开始自暴自弃。凡是劝酒，他来者不拒，很快就醉得东倒西歪。
“徐寒霜，我敬你！”他摇摇晃晃地为我倒酒，多半都洒在酒杯外面了。
我说：“我，你就不用招呼了吧？”
顾念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我干了，你随意。”
他放下酒杯，“徐寒霜，你知道吗？每次见你徐寒霜，我……我想说什么来着？”他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小华过来搀他，“老大，咱去一边歇一会儿吧，别丢人现眼了。”
“等等，我想起来了。”顾念昔抓着我的肩膀，“每次见你，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你似的……”
顾念昔张开双臂，想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忽然想起上次他吐在我身上的情景，赶忙闪到一边。
顾念昔扑了个空，身体趔趄着，险些摔倒。小华扶了他一把，他就顺势抱住了小华。
小华感动得热泪盈眶，“老大，你终于抱我了。每次你喝醉了，抱这个抱那个，就是不肯抱我。这么多年，我给你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终于……”她感动的话还没有讲完，她的老大就华丽丽地吐了，吐在她上衣的帽兜里。
看着小华心灰意冷、生无可恋的表情，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我只顾没心没肺地笑着，转身却撞上了一个胸膛，一个结实又温暖的、男人的胸膛。
成允文低下头，他的笑容灿烂，露出两排洁白闪亮的牙齿。
他是这个婚礼的重要嘉宾，一直被各种人围着客套寒暄。所以，我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他好好地打个招呼。
“Hi.”他说。
我的“Hi.”还没有说出口，就有一个穿着蓝色西服的人走过来，举着酒杯向他敬酒。我想起医生嘱咐过他不能喝酒，便大义凛然地拦住那个蓝西服，“不好意思，成董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这杯我替他喝。”
我喝完一杯，蓝西服还要说什么，被我打断，“挡一杯罚一杯是吧？我懂。”我麻利地又干掉一杯。
那个蓝西服一脸错愕地说：“我只是想说，要是不喝酒就不喝酒，改天一起喝茶。”
不早说？这可是白酒，五十三度的白酒呀，我尴尬地放下酒杯。
那个蓝西服对着成允文说：“成董，您女朋友真是豪爽！”
“我不是……”算了，那人已经走开了，我也懒得废话去解释了。
成允文含笑的眼睛弯弯的，像两个月牙一样。他拉着我走到窗台边，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隔着窗户，我看到董垚在外面打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他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人。莫非他在找我？我举起手挥了挥，他看到后，向我走来。
“你说的好戏，什么时候上演？”我问他。
他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愤恨还是什么，咬牙切齿地说：“别着急，迟早会上演的！”
他转向成允文，脸上的神情变得焦急：“现在有件急事，想请成董帮忙。”
成允文还没问什么事情，就坚定地回绝了他：“抱歉，你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更不要提‘帮忙’两个字了。”
我心生疑惑。成允文竟然认识董垚，并且他对董垚说的急事，好像还很清楚。
董垚对成允文说：“拜托了，十万火急，人命关天。”
成允文冷笑一声，对董垚说：“‘人命关天’？你也知道，什么叫做‘人命关天’吗？对不起，我只想置身事外，不想惹火上身。”
董垚忽然转过头，对我说：“徐寒霜，你还记得吗？我说过，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想找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好大。萍水相逢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好小。”
我和成允文，异口同声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董垚转向成允文说：“成董，有些人，有些事，早有牵连。不是你不去理会，就能置身事外的。我们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成允文看了我一眼，跟着董垚走出大厅。
董垚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顾老和祝女士的婚礼上，没有上演的“好戏”是什么？董垚找成允文，又是什么“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事情？董垚说的什么“世界大小”，还有什么“人事牵连”，到底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团迷雾，令人费解。
我不想说：董垚，不是个好人。但是，透过他身上的阴沉、灰暗，他绝对是个危险的角色。成允文跟他出去，我很担心。
我在大厅里踱来踱去，胡思乱想了好多。那个董垚曾经说过的愤世嫉俗的话，在我脑海里盘旋。
他说：“你说这个社会，是不是很不公平？有的人活在高高的天空，有的人却活在烂泥里。如果，天生有的人高贵，天生有的人卑微，也就算了。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却是踩着别人的血肉之躯，甚至别人的生命，爬到高处的。”
他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那样，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坏人？”
他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怕有人寻她报仇，所以改名换姓了。”
他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
我心神不宁，忍不住给成允文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好久他才接起来，电话一接通，我立刻就问：“允文，你在哪里？”
他在电话那边迟疑了一下，说：“不用担心，我现在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他在哪里，莫非他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被董垚或者别人绑架了，还是挟持了？
我低声说：“如果有人监视你，如果你身处险境，就敲几下手机。”
成允文忽然笑了，说：“笨蛋，如果有人监视我打电话，你的话肯定也会被听到。放心吧，我很安全。”
我刚要放下手机，可是听到他说了个“你，”，于是将手机又贴回到耳边。他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不解，“成允文呀，怎么了？莫非，该叫你成董吗？”
成允文说：“没什么，你不要再喝酒了，早点回家吧。回家，要找人做伴，不要一个人回去。实在找不到做伴的，就给你助理打电话，让他去接你。到家了，给我发条信息。”
我“嗯”、“嗯”、“嗯”地连声答应着。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他温柔的声音融化了，心里觉得暖暖的。
不早了，我确实该回家了，我去找昭娣他们。
天天在昭娣怀里睡着了，昭娣一直抱着，舍不得放下，她决定送天天回去。安悦轩不放心她，非要跟着一起去。张彰不满意地说：“昭娣送天天去我妈那里，不是去我家，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安悦轩强词夺理地说：“就是因为去张女士那里，所以我更要去了，万一昭娣跟张女士吵起来，我好替昭娣撑腰的。”
昭娣冲他们两个说：“哎呀，你们别吵了，小心吵醒天天。轩轩，你送寒霜回去吧。不然她一个人，我不放心。”
“她有手有脚，不用我送！”安悦轩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敌意。他明明长着一张“花美男”的脸，但他此刻的神情，却让我联想到“豪猪”。
天天喜欢看一本动物世界的书，书里有一章讲的是豪猪。豪猪遇敌的时候，会将身上的棘刺竖立抖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随时准备着攻击。
在被这只“豪猪”攻击之前，我还是落荒而逃比较明智。我连忙对昭娣说：“不用送我，真的不用了。那个，我跟小华说好了，我俩做伴一起回。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三人……四人世界了。”
我本来想说，昭娣和安悦轩二人世界。可是还有张彰呢，所以是三人。转念一想，还有天天呢，虽然他年纪小又睡着了，但大小也算个人呀，所以是四人。
“总之，我就不妨碍你们了。我，我，我先去找小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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