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一百七十六 【三衅三浴】

　　“呼，洗的真舒服……这才是真正的洗澡啊。”

　　丸子撩起披散在肩头，湿唧唧的黑发，扇动双手对着自己的脖颈扇风驱热，冲着脚边仰起脑袋作出用力吸气状的球球露出微笑，“香不香？别说你了，我都快被自己香死了。”

　　大野好笑地打量她提起裙角嘚瑟转圈的模样，不轻不重拍在她肩上，“洗完就快撤，把院子腾给我。”

　　“对，你赶快去洗，趁着烧的水还热乎。”交代完这句，丸子拔腿便往院门外走，虽然回屋待着也行，但刚泡完久违的热水澡，身上有点燥，更想在家边遛个弯透会气。

　　穿在她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的，布料偏上成，做工精细，绣着好看的图案，是卡娜依专程从成衣铺买来的。当妈的眼力劲也厉害，挑回来的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合体贴身。

　　穿着新衣服，全身上下散发着香气，丸子心情大好，走起路来步子不由自主有点发飘。

　　近日以来存在感略显微弱的球球，此时正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不断耸动鼻尖，将尾巴甩成一朵怒放的花。

　　走着走着，它忽然停下身，轻吠两声。

　　她循声回头，就看见了不久前刚见过面却没说上话的火男，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阿矮。

　　阿矮的个头其实不矮，只是当初和个儿更高的人做搭档才被比下去了，现在和火男站在一块，俩人身材区别不大，再叫他‘阿矮’就有点名不符实了。

　　火男的绰号是火树，成年名为达斯沃，阿矮一般被称作白夜，成年名为库茲。两人是亲兄弟，都姓科瓦。

　　隔空对上视线，丸子意识到这两人或许有事找她，便老实地停在原地等他们走近。

　　快走到她跟前来时，火树挑眉冲她扬了扬拳头，这是太阳人用来打招呼的经典手势之一，相当于现代社会摇手摆臂说“hello”，不过貌似只有男性才会这样做。素来沉默寡言，性格比哥哥内敛低调许多的白夜，也对丸子投来一个问候意味的眼神。丸子便回了他们几发笑容可掬的单脚点地，同样是打招呼的意思，女孩专用。

　　“这么快都弄完了？”闻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香味，火树伸手揉揉鼻子，语气豪爽打趣道：“可别往地里去，你现在比什么花都招虫。”

　　“没打算下地，就在家边散会步而已，你怎么过来了，有事？”

　　“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就赶快吧，等明天正式上了路，我可什么都不会说。”

　　小丸子了然的点头，“知道，公事公办嘛。”

　　火树在执行庄长派下的工作任务时，态度向来很严肃，刚才当着阿曼拉的面看都没看两个远人一眼，心里却默默记挂着，私下专程赶过来解惑。

　　他的判断也确实没错。小丸子对这一趟突如其来的拜访贵族之旅充满好奇，如果洛扎斯家的人不能解决她的疑惑，第二天在路上，她肯定会缠着负责领路的太阳人问东问西，口不停蹄。

　　“之前阿曼拉爷爷要你放鸟，是什么意思？”

　　她的提问不分轻重缓急，一般是想哪说哪，和闲聊没区别。火树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已经很熟悉这种套路，便事无巨细，有一说一地告诉她：“放得是百裘鸟，恩诺家养的，鸟一飞回去，他们就知道你们要来，会做好迎接准备。”

　　所谓的百裘鸟，应该就是太阳人驯养的信鸽，提前和阿曼拉打好招呼，定下约定，一放一收相互通气。由此可见，恩诺家的人确实早就盯上她和大野了，冥王之心的出现，只算是引导双方尽快见面的契机。

　　不管恩诺世家的人出于怎样的目的缘由，如何看重远人，对丸子来说此行会见他们的最大目的却很庸俗纯粹，只是为了合法销售价值连城的冥王之心。

　　于是，她非常耿直的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恩诺家的人会花多少钱买下我们带过去的贝壳？”

　　火树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玩味神情，顿了一会，开口纠正道：“不是买，是赏钱给你们。”

　　“……好吧，会赏多少？”

　　“没准数。”

　　丸子闻言皱眉，“没准数是什么鬼，不会就一句谢谢把我们打发了吧。”

　　“放心，肯定够数，看在你们是远人的份上，没准给得更多。”

　　听说有刷脸加价这种便宜可占，丸子当然乐呵，心安理得地摸摸下巴，跳转话题：“那我们去见贵族，除了净身沐浴，还有什么规矩、讲究？”

　　“普通人去见贵族，确实有很多繁琐的规矩需要遵守，但你们不必在意，尽管放宽心去那儿拜访，没人会为难你们。”

　　“为啥？就因为我们是远人吗？”总觉得一昧强调优待，反而让人有点担心另有隐情，胡萝卜和大棒总是相辅相成。

　　面对丸子的追问，火树脸上着实现出几分难色：“……不是不想回答你，具体情形、原因我真不清楚，审判结束后，传达到阿曼拉爷爷那的消息也以指令、要求为主，不会有太多解释。”

　　神官大人没有必要和下面的任何人解释自己的判断，包括占卜、审判的结果。他想怎么说，底下的人就得怎么听，即便他什么都不想说，保持沉默也是一种合理的回应。

　　在太阳人的社会，一但跨越阶级，便根本不存在真正透明的知情权。

　　这对平民来说，似乎不是好事，也未必是坏事。

　　一个问题碰壁后，丸子丝毫不觉气馁，很快发散思维，又想出许多个替代的问题，都刻意降低了难度，避重就轻，比起打听什么要闻，更像在获取常识，问得尽是些有关前任远人的传说、故事，不存在任何禁忌、秘密。

　　谈话的氛围随之渐渐变得轻松，白夜也不再保持沉默，和火树一起拿出大哥哥对待小妹妹的无限耐心，知无不言，徐徐道来，和丸子有的没的聊了半天，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大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一行人沿河道散步遛弯归来，回到洛扎斯家时，大野的‘沐浴仪式’刚好结束。

　　和丸子一样，他也换了一身新衣服，接受了洛扎斯家人的梳妆打扮，脖子上还配挂了一条骨质项链，人看着很显精神，英气凛然。丸子凑过去，绕着大野打了一圈转，笑眯眯地吸吸鼻子，戳戳他的胳膊道：“你好像没我香哎。”

　　“谁要跟你比这个啊。”大野失笑地摇摇头。刚才沐浴时，周身浸泡在加了许多香料的热水里，被带着浓烈香气的蒸汽熏到几乎有些头晕，出了木桶又被要求在四肢、小腹和脖颈间分别涂上几种不同颜色的膏状物，别提多麻烦了。

　　若要他客观形容自己身上的味道，可绝对不是什么香味，刺鼻冲人，一点都不好闻。

　　倒是丸子身上的味道，确实很香，让人联想到花店。她沐浴时用得香料跟他的肯定不是同一种，太阳人在很多地方都讲究男女有别，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火树和白夜聚去里屋和洛扎斯家几位管事的长辈谈话，丸子本想凑过去旁听，却被客气的请了出去，转念又找了件别的事干，张罗着要用剩下的热水和香料给球球也洗一个香喷喷的澡。

　　大野负责掌瓢，一勺勺舀水，从头到尾均匀浇淋到球球身上，小丸子则一丛丛抓起球球濡湿的背毛，往发根处涂抹一种具有去油除污效果的软膏。

　　球球也很乖巧，停在原地一步不挪，还会配合她的动作不断调整体态，时而前屈时而后仰，最后四脚朝天躺地，亮出肚皮，让她里里外外揉了个遍。

　　其实这不是他们给球球洗的第一个澡，来庄的第二天白日，他们给球球简单清洗过一次，但不像这回这么细致。

　　给毛很厚又很长的狗洗澡实在很花力气，还得用布一遍遍拍擦它的身体，将毛发尽快弄干，不然让它湿着身落地乱跑，沾到一身灰泥，弄不好比没洗澡前还脏。

　　等他们合力忙完，腿和手都泛着酸劲，坐到栽种在院中的一棵矮树下歇息乘凉。

　　香喷喷的球球匍匐在丸子膝间，亲昵的蹭着她的胳膊撒娇。大野闲闲盯着一人一狗的亲密互动，看了一阵，忽然开口：“它也去恩诺家吗？”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自打进庄以来，球球并非每时每刻跟在他和小丸子身边，反而经常跑得不见踪影，临到饭点才会准时出现在院中。

　　趁着下地干活的间隙，他们曾经特意留心了一下球球的动向，发现它总是毫无缘由的跟着其他陌生的人和动物走，好像很专心地守候在一旁，看他们在做什么要做什么，然后毫无征兆地离开，去看其他人和动物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除了丸子和大野，没有人能看到它，意识到它的存在。它也从不特意和任何人产生肢体接触，只是自然地随在一边，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般。

　　但它只是一条狗，到底能想什么了不起的事呢？只要回到丸子、大野身边，它又是一副天真无邪、呆头呆脑的模样，就算拍着它的脑袋问它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它也只会睁着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满目无辜。

　　“它应该会跟我们一起去吧。”丸子不是很肯定的撸了一把球球的毛脑袋，“就算它不想去，留在洛扎斯家也没关系，水和食物蔓兰他们都会准备好，而我们只是去送个东西，快去快回要不了多少功夫。”

　　“那可不一定，也许要在那过夜呢。”

　　“过夜就过夜吧，贵族家的床睡起来什么感觉，是软是硬，我还真想体会一下。”

　　大野心里觉得她的话说的好笑，并生出几分同感，面上却摆出一派严肃神色，压低声假正经：“你真当我们是去玩的？”

　　“可不就是去玩嘛，贵族也是人，何况我们的身份也很……嗯……”她斟酌了一下用词，语气愉快，一鼓作气道：“我们的身份也很高贵——我们是远人，远道而来的贵客，他们想见我们一面都得我们答应了才见得上，要紧张也是他们紧张。”

　　小丸子说得这番话，道理虽歪，依据还是有的。

　　贵族和他们比起来，单论身份的特殊性，恐怕真是见得下风。

　　物以稀为贵，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全岛上下出身贵族的人成百上千，较平民而言实属九牛一毛，但比起一只手就能数清的远人，却还差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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