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一百七十七 【一面之缘】

　　第二日清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大野和小丸子就被叫起来了。球球也没像往常一样贪睡赖床，抖抖耳朵觉察到动静后，边打呵欠边蹬着小短腿翻滚起身子，随在两人身后出了房间。

　　早饭非常清淡，而且只做了两人的份，洛扎斯家的其他人都围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吃，场面氛围古怪的难以言喻。

　　就连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都全程老实地待在大人身后，像两尊石化的雕像，送他们出门时仍然不吭一声，全然没有平日欢腾吵闹的劲头样子。

　　大野和小丸子当然觉得奇怪，凭着以往的相处经验，他们很清楚这种情况就算开口问话也得不到想要的回应，便省去了无用功的为难，仅仅简单的道了个别，就带着球球随在火树和白夜身后出门离开了。

　　走出十几步远后，小丸子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对上蔓兰的目光。可惜读不懂她眼神的含义，只知道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悒。

　　好像有许多话想说，却不得不选择隐忍。

　　也罢，自登岛以来和太阳人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早该习惯他们坦率老实之余，唯唯诺诺、讳莫如深的一面。源自信仰的顾忌，扎根在心灵深处，贯彻思维领域中的方方面面，若不是和他们境遇相通的人，大概永远也无法真正体会、理解。

　　这一路走起来，没有想象中长，但也不算太短。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前，他们遇到了两名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侍者，自称领命前来迎客。火树白夜简单过问几句，就把小丸子和大野推交出去，俨然已经完成使命，停步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恩诺族的家宅距离中心广场很近，这块地大而空旷，不像塔蒙庄一屋挨着一屋，一院连着一院，放眼望去，周围没什么邻居，缺乏烟火气，氛围略显冷清寂寥。

　　院墙修建得高大规整，墙面上绘有许多精美繁琐的图案，镶嵌装饰了一些漂亮的石头，远看近看俱是一片堂皇斑斓。

　　院门不止一座，沿着高墙途径几处，两名侍者都没有带他们进去的意思，最终绕走到一座比别处更宽敞的大门前才领着他们停下步伐，将门叩响。

　　大门很快被人从内推开，开门的显然不是仆从，他的着装打扮非同寻常。

　　那是一个穿着宽松长袍的中年男人，下巴上蓄着造型奇特的胡子，分了三股不说，还在末端染了颜料。

　　见到小丸子和大野的一瞬，男人立即满脸兴奋地抻开双臂，伸出双手，做出仿佛要扑过来拥抱他们的姿势，“你们终于来了！”

　　面对这个蓄着怪胡子，做派豪放的热情大叔，丸子突然变得有些怕生，下意识退后几步，勉强在脸上挤出点心有余悸的微笑。

　　大野则代替她，主动向眼前的陌生男人开口问话：“你是谁？”

　　“我是这个家的家主，你们不必客气，可以叫我佩顿。”男人保持着一脸飞扬神采，回完话，侧身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一位裹着淡紫色披肩的妇人正在三名女仆的簇拥下缓缓走向门边。

　　佩顿伸手指指这位妇人，“她是我的第二位妻子，名叫蒂丝。”

　　被称为蒂丝的女人在佩顿身侧站定，面无表情地看了丈夫一眼，才将视线转移到两个远人小孩身上，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冲他们微微点头。

　　实话实说，蒂丝的外表称不上漂亮，五官端正缺乏亮点，右眼角处还挂着道颜色浅淡的白疤，除此之外她的表情神色显得很凌厉，没有丝毫为人妻母应有的亲切感，看谁都像在审视犯人，显得高不可攀，令人难增好感。

　　两相比对之下，那个自来熟的大叔也没那么不讨喜了，起码有他在的场合，气氛还挺热闹，不至于叫人觉得太尴尬、紧张。他连比带划地招呼着丸子和大野进入院中，用爽朗的腔调对着他们嘘寒问暖了一番，甚至不忘问候他们的伴侣精灵球球，之后又从一干恭候在墙边的佣人里点出两名女仆，嘱托她们带大野和小丸子去某院某屋。

　　丸子和大野也没有多想，客随主便，老老实实跟在人家身后，踩着脚下人为铺建的石砖小路，穿过几道庭院内墙之上开凿的无扇门洞，直到面前现出两条分径。

　　“请跟我来。”

　　“请来这边。”

　　两名佣人异口同声的对大野和小丸子说出了意义相同的话，要把他们分别领向两处不同的地方。

　　丸子疑惑的看向对自己发出请求的佣人，问她：“我们要在这里分开，去见不同的人？”

　　大野则务实的补充了一句：“冥王之心只有一枚。”

　　另一名佣人摇摇头，“与冥王之心无关。”

　　“那这是要慌着让我们见谁啊？”小丸子更加不解了，排在家主之后立即要见他们的人，如果不是看中他们带来的东西，又有什么理由要单独安排见面。

　　佣人们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作出回话：“是正支的三子和三女要见你们，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小丸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距离正午还有小两个钟头，所谓的不会耽误太久时间大概就是指两个小时之内，总不可能让贵宾饿着肚子不吃午饭吧。

　　“好，我们跟你们走。”丸子向负责给她领路的佣人走去，又回头对大野摆摆手，说了声：“待会完事了，我去找你。”

　　大野点点头，又说：“我去找你也行。”

　　“别我找你，你又找我的，错开了不好碰头。”

　　“嗯，那我等你。”

　　简单约定好集合事宜后，两人又把目光共同投向球球，等着看它跟谁。

　　球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打着响鼻欢快地蹦跶到丸子脚边，又冲大野吐了吐舌头，摇了摇尾巴。

　　大野耸耸肩，看上去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就知道它一定会选择跟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丸子露出略带得意的微笑，语调上扬，显然对自己更受球球追捧看重一事感到很高兴。

　　然后她就和大野正式分开了，在佣人的带领下各自启程，直奔目的地而去。

　　由于之前佣人所说的话比较笼统，丸子想当然的以为她要见的是三子、三女中的三女，按照太阳人惯例的男女有别，也不会让尚未成家又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异性私下来往。

　　谁曾想这场见面的主题恰恰反其道而行之。

　　要见她的人正是佩顿的第三个儿子，名叫左若罗的贵族少年。

　　这位小爷跟她先前见到的任何一个太阳人都不一样，完全抛开外表不论，也是如此。

　　左若罗面见她时，半眯着眼侧卧在一张放置于院中的凉床上，身下铺着一匹完整的灰毛鹿皮，左右各站了两名女仆，手持长柄蒲扇对着她们的小主人不断扇动，送去习习凉风。

　　她的出现，使得他半眯的眼睛在很短暂的一刻里睁成了全开，但很快又重新恢复成半眯。

　　刚见到这人时，小丸子着实噎了一下。身为一个男人，他把自己装扮的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花哨的令人不忍直视。脖子上挂满绿色玉石串成的项链，间或几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艳色鸟羽，还有围在下腰处的兽皮，被各色颜料印染得斑斓一片，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毛色、花纹。

　　不光如此，他的两支手臂上刺满了彩色的纹身，从肩头持续到掌腕，简直和现代日本的黑社会老大有的一拼。

　　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丸子也顾不上疑惑她见的人为什么不是三女而是三子了，只是无语的站在那，极力把视线固定在这位少年的脸庞之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发型，毕竟那是他全身上下最不闹心的部分：齐腰长发没有扎起来，而是自然垂落在肩后，不带花样，看起来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孔雀少年任她呆立在原地沉默的打量自己半天，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开口，语气慵懒：“你就是小丸子吧。”

　　被指名道姓的丸子忙不迭活动开脸部僵持的肌肉，冲少年勉力一笑，“……你好。”

　　“我的名字是左若罗，恩诺族正支二子，你可以叫我阿罗。”自报家门的左若罗总算变换姿势，从躺转为坐，还顺手撩拨了一把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旋即提起嘴角，看向丸子的目光忽而渗出几分玩味，“离我那么远干嘛，过来。”

　　听他这么说，她不好再待在原地不动弹，只得慢吞吞地朝凉床走去，一只手防备的蜷起压在胸口前，真有几分如临大敌的架势。

　　“怎么，你怕我不成？”孔雀少年脸上的笑意愈发分明，“说说，我哪里让你觉得可怕？”

　　丸子上翻眼皮，斟酌了一下用词，语气迟疑避重就轻道：“……你看上去，五颜六色的。”

　　左若罗倒轻易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了然的点点头，“哦，你不喜欢我的样子。”他伸手掂起垂在胸前的长串项链，“它好摘，下衣也无所谓，纹身就有些难办。”

　　眼见他真的开始着手脱卸挂在脖子上的项链，小丸子连忙出声制止，“别——你喜欢怎么打扮自己，就怎么打扮好了。”

　　孔雀少年闻言停下动作，欣然松开擒着绳链的指尖，“是吗，那下次再让你看看我作其他打扮的样子。”

　　虽然她内心实在对眼前这位贵族小爷的华丽换装秀提不起半点兴致，出于礼貌使然，还是很买账地“恩”了一声。

　　仿佛看穿她的敷衍，左若罗放弯眉眼，笑得如同猫咪一般狡黠，接着先前的话往下说道：“等你嫁给我的那天。”

　　“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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