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一百五十七 【下马看花】
这回是蔓兰进来给他们送早饭,一种灰不溜秋,口感像馒头但比馒头粗糙的食物,昨晚他们吃的也是这个,就着凉水。
糙馍端上桌,小丸子率先抓起一个咬了一口,发现味道和昨天有些区别,甜度更高,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味道,但她说不上来源自什么,问过大野,他想了想,回答她说:“可能是玉米。”
于是,她带着这个答案向蔓兰求证道:“这里面是不是加了玉米啊?”
蔓兰点点头,“昨天是阿妈做的,今天我做,加了些玉米面,给你们换换口味。”
“谢谢你,确实比昨天变好吃不少。”知道蔓兰特意为他们改良了伙食,丸子心怀感激的冲她一笑,嘴里嚼馍的动作也放得更带劲了。
半个拳头大小的糙馍,沉甸甸的很紧实,进了肚子饱腹感极强,蔓兰总共拿了四个过来,丸子吃一个,大野吃一个半,于是还剩下一个半。
多出来的部分肯定不能浪费,整的那个让蔓兰原样拿走,半个就……喂给球球吧?
昨晚那顿饭就没得剩,两人白天体力消耗过多,中午也没吃上东西,饿的正厉害,有肚量把盛在碗里的馍吃个精光,但球球一直眼巴巴的守在桌下望着,样子显得很可怜,他们当然不好意思吃独食,每人从嘴里省下几口,喂了它个半饱。
昨天喂球球吃东西的时候,水鳄已经不在屋内,今次当着蔓兰的面,喂一条她根本看不见的狗,好像有点奇怪。
蔓兰看不见球球却看得见食物,那喂球球的过程在她眼里,究竟会成什么样?
大野看她把半块糙馍拿进手里,猜到她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拦着。
实话实说,他也很想知道蔓兰会给出什么反应。
小丸子蹲在地上,先用手摸摸球球的头,同它亲热一番,在此期间仰起脸悄悄观察了蔓兰一眼。
起初,她的神色里流露出些微疑惑,看不明白丸子这是在干嘛,跟着眼神忽然放亮,显然想起了那只名为球球的伴侣精灵。小丸子捕捉到她的表情变化,在最恰当的时机松开手中的糙馍,球球敏捷地伸长脑袋将它叼进嘴中。
蔓兰的身子明显僵住了,惊异地瞪大双眼,向着球球所在的方向匆忙蹲下身,将手盖在地上摸索了一通,惶惑地抬头,看看小丸子,再看看大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吃的,去哪了?”
丸子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有个很小的细节,她想确认一下。
球球正奋力嚼食口中的糙馍,冷不丁被丸子托住下巴,掰开上颚,还没来得嚼碎咽下肚的食物从它咧开的嘴角滚落到地上。
而后,她用堪比科学家的研究精神,指着地上残余的糙馍,向本次实验的观测对象作出提问:“你现在看得见吗?”
蔓兰看着她手指的方向,愣了片刻才回话道:“看得到,是那块糙馍,可怎么变小了……”
在她说话的功夫,球球低下脑袋把落在地上的糙馍重新吃进嘴里,连同散落的残渣一块舔得干干净净。
眼看着半块糙馍在坠落途中突然消失,又变小出现在地上,然后再度消失……蔓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们的社会里也有一些类同魔术、障眼法的把戏,不过没什么娱乐性质,作为和神灵联络感情的表演项目之一,通常只在祭祀仪式上出现。
她看过祭司、神官大人和其他一些人的表演,虽然也很神奇,但隔得距离远,又有心理准备,谈不上有多吃惊,何况当时那个场合,每个人的主要心思都集中在向神灵祈祷上,除了好奇心过于旺盛的小孩子,和少数行为放荡的怪人,根本没谁会一直盯着献给神灵的表演细看,这样太没规矩了。
但这次,怪事就发生在她眼皮底下,还来得那么突然,除了专心致志的感到不可思议,她的脑海里再找不出别的想法。
丸子的测试并没有就此打住,她从屋角处扒拉出一块小石头,将它置放在球球绵厚卷曲的背毛上,然后问蔓兰看不看得见这块石头,蔓兰盯着她手指的位置,屏息凝神看了半天,给出否认的回答,丸子又把石头重新拿回手中,再递给蔓兰看,她看得见丸子掌中的石头,也能把它拿起来。
置换道具,重复操作步骤,不断确认提问,她轮番主导了许多类似的实验,比如让球球顶着碗,让球球叼回被抛出的树枝,等等等等……
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至此,她大概弄清了球球的不可视,有哪些简单、复杂的特点。
它可以和外界的任何事物产生正常的互动,不会像真正的幽灵那样从什么东西中穿透过去,也不会使被它带起的物体在外人眼中呈现出仿佛漂浮在空中的状态。
和它产生直接联系的东西会随着它一起在外人眼中彻底‘消失’,当它松开或者说失去和那件东西的联系时,其他人就又可以正常的看到那样东西,并碰触到它。
换句话说,球球无法被人看到,似乎不是它的问题,而是那些看不到它的人,自发性屏蔽了同它有关的一切认知。
丸子只能模糊意识到这点,抓不准要害,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到底是因为球球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们才看不到它,还是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看不到球球?
大野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进小丸子的实验,但他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纯粹好奇,慢慢过渡向严肃、认真,随着环绕在球球身上展开的测试,陷入和丸子同根同源的思考。
他还是保持着先前的观点,相信所有疑问都有价值,即便一时半会得不到解决,每个引人留意的事物都自有作用,就像一把静置在小说开头的枪,在结局前必然放响。
这场长梦虽然离奇怪诞,就某个层面而言又异乎寻常的真实稳固,各方各面充斥着种种变换、跳转,却不混沌错乱,信息量繁杂浩荡,全然言之有物,并非空谈。
一路走来,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所有大大小小的线索,慢慢汇聚到一处,拼凑成型。
如果把所有问题积攒起来,再集尽所有与之对应的答案……也能找到整场谜梦的尽头、出口吧。
环绕着球球展开的一系列深度研讨终于告一段落。
“蔓兰,你不要紧吧?”眼看蔓兰经自己一番盘问摆弄,被折腾到面色不定、心神不宁,丸子这才会意到,自己的举措或许太过火了。
将球球称为伴侣精灵的说法是蔓兰给的,她甚至不知道这四字背后对应的究竟是什么概念。
就这么拿顶着不明名号的球球可劲开涮,缠着蔓兰据此问东问西,若真把对方吓住了,回头琢磨出不对,通报给族里其他男女老少,将那看似褒义的“伴侣精灵”替换成全然贬义的“何方妖孽”,冠到球球头上,殃及池鱼,连带着视她跟大野为祸为患可怎么办。
越想越后怕,丸子忙不迭的后悔,早知道就不深入发掘球球的特异之处了。它那能带着点小东西一块隐形的能耐,也不像能帮上什么大忙的,除了古怪、奇特叫人想不明白原理外,根本没有实际用途可言。
见小丸子面对蔓兰半张着嘴欲言又止,一副憋不出话来暗暗犯难的架势,前头没管事单单只在旁观的大野忽然上前一步插手救场,状貌平静地蹲下身,摸着球球的脑袋缓声问蔓兰:“你们这的伴侣精灵都是什么样的?”
他这句看似寻常的问话,把蔓兰飘忽不安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眨眨眼,思索片刻,“嗯,我们普通人看不见,那些有神力的贵人或许能拥有一只。”
“他们也能碰触到伴侣精灵吗?”大野抬眸看她一眼,继续平淡的问话,仿佛只是在随口闲聊。
蔓兰迟疑了一下,慢慢点头,“嗯,能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几年前看见的一幕,近日城的神官大人在高台上,当着大家的面驭使、抚摸自己的伴侣精灵,与之共舞。据神官大人描述所言,那是一头通体漆黑如墨,眉心镶着绿玉,目如金珠的丛林豹。
神官大人身份地位卓高,才干出众,说出的话素来效力非凡,一言九鼎,纵豹时的手法动作又那样生动自然、流畅娴熟,足以令包括蔓兰在内的一干观者不疑有他,深信确有一只常人用肉眼看不到的圣豹届临神台。
大野气定神闲的接着发问:“那他们的伴侣精灵能吃喝东西,能把什么玩意物件变没吗?”
蔓兰仔细想了想,在她的印象里,伴侣精灵是高于现世的存在,人们会像对待神灵那样,上贡佳肴、美酒,乃至财宝,但说到底那些东西也只是原样归置在某处,不会凭空变多变少。
还有一种说法是:把吃的、喝的、玩的诚心献予伴侣精灵,它们都会如数纳下,消受享用一番,只是面上不显出来而已。
反正才不会像球球一样,这么直观的显灵,于是她摇头,“不能,至少我们看不见。”
“哦,那看来这里的伴侣精灵和我们那的伴侣精灵不太一样。”
“你们那的伴侣精灵……”蔓兰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略微蹙起眉头。
“我们那的伴侣精灵都能直接吃喝东西,被它们抓住玩的物件其他人都看不见。”大野正儿八经的解释道。
“好厉害。”信以为真的蔓兰不由轻呼出声,“你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大野露出微笑,拐了道弯反问她:“跟你说也可以,但是你有概念吗?”
蔓兰闻言似乎愣了一下,局促地捏住手,喃了半个字出来,倏地收声,偏头轻叹口气,笑道:“外面的世界和神灵居住的地方,谁都没能耐亲眼看看,你们从哪来,说与不说确实没什么区别。”
清清楚楚旁听完这趟对谈的丸子,直在心里拍手称妙,觉得关键时刻,还是大野撑得住场子。他刚才那番话,用的以毒攻毒的逻辑,以平平淡淡、习以为常的神态口吻,误导蔓兰以为球球的不思议在外界很普遍寻常,藏木于林,成功转移了原本的矛盾、焦点。
外面还有一整个世界的不寻常需要消化、理解,令她自然而然看淡了眼下仅仅关乎大野、小丸子、球球,区区三方的人事。
把道理捋直了说就是:我们既来自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有些神奇之处也就不足为奇。
其他人能不能轻巧接受这个道理还不好说,反正看蔓兰的样子……是真的听进,也听信了。
将功谈不上,能浑水摸鱼把过补着就不错。
丸子正摸着下巴考虑如何再接再厉,给蔓兰小姐姐强化一下洗脑,棚屋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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