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一百五十三 【其说自圆】
“伴侣精灵……”
初听到这个词，照字面囫囵理解了一番意思，丸子脸上浮现出星点莫名，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回话。
就这么应下了没准不是坏事，但也可能会绕进更大更麻烦的怪圈。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档口，蔓兰将目光抬起，看着天空所在的方向，轻叹了口气，“能有伴侣精灵的人，贵族里也是少数，在小丸子的家乡，人人都有自己的伴侣精灵吗？”
她似乎已经认定了丸子所言中看不见的狗是一只伴侣精灵，并把自己的认知套用到外面的世界。
打破她的认知好像又会生出一些新问题，权衡利弊还是不把话说绝比较保险。
丸子和大野用眼神短暂交流了一刻，才以不太肯定的语气接茬道：“我也不知道球球算不算伴侣精灵，反正我跟大野都看得见它。”
“有些人会共有同一只伴侣精灵，虽然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蔓兰说着将双手掌心向内，四指并拢，竖起大拇指，一左一右贴伏上自己的额头，虔诚的闭上双眼，仿佛在参拜、祈祷什么。
对于这一举动，大野和小丸子参不透含义所在，也不好贸然提问、打扰，唯有摸不着头脑的默默旁观全程。
大概过了一分钟，她才放下双手睁开双眼，重又看向小丸子，开口问道：“你们的伴侣精灵叫Q…Q？”
他们仨的名字知会到蔓兰那时都用的日语发音，见她问起来，丸子便像解释自己的名字那样，描述了一下球球的名字，“嗯……差不多，正确的发音是两声连读的‘kyuu’，意思是圆圆的球。”
“圆圆的球，是指——神圣的满月吗？”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蔓兰的眼睛亮了一下，月神潘娜是她的守护神，一切和月有关的事物对她而言都是吉祥、美好的象征。
不，其实是指胖乎乎的肉团……丸子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脑补力卓群的天真少女，最终还是选择顺着她的思路延续美丽的误会，“呃，可以这么理解吧。”
美丽的误会并没有到此结束，所有猜想都得到认证的蔓兰，面露欢欣鼓舞的微笑，再接再厉道：“你们来到这里，是受了球球的引导，会说我们的话，也是因着神灵点化？”
友军，活脱脱的友军啊，这孩子简直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天使……丸子简直快被她一条龙式服务周到的脑洞补完感动出眼泪，话都不会说了，只顾着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见蔓兰如此主动的上赶着帮他们圆谎，大野本想顺水推舟说点什么锦上添花的得益好话，酝酿了一下情绪，正欲开口时，忽然瞧见丸子一副受宠若惊的夸张表情，被她煞到，别过脸失笑“噗”了出来。
好在蔓兰的关注点不在他身上，丸子也及时憋出一句：“对对对，就是这么一回事，一切都多亏了神通广大的球球。”
就这样，有关他们身份定位的难题以全然出乎意料的方式得到解决。
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前往采猎营的一路上，丸子和大野紧跟在蔓兰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考虑到球球的名字都有诸如‘神圣满月’这样韵味十足的含义，小丸子也给大野的名字编排了点来头，重新介绍给蔓兰听，“chi的意思……是在大的、广袤的野外……也就是在大自然中——健将般，位列第一……的存在。”
说完自己都觉得太生搬硬套了，根本就是把名字里每个字都组个词，拼凑在一起说出来，完全没有技术含量，从中感觉不到半点深意。
她磕绊着捏造这段尤为蹩脚的台词时，大野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一名饲主在观赏自己最中意的爱宠仓鼠，努力往颊囊里塞吞比自己体积还大之物的样子，末了不忘出声捧场，半真半假赞了句：“说得不错。”
蔓兰倒是真心没觉得这段释义有哪不好，面对自然能被称为健将、第一名是十分光荣的事，至少对她所在的家族和比邻的同伴们而言，皆是如此。
通往卡奇采猎营的林径小道对蔓兰而言非常熟悉，她总能轻松辨别出盘踞在前路上，藏于层叠落叶下的绊脚树根，在恣意生长，显得凌乱、茂密的藤叶丛中找准方向，自如穿梭。
每每留意到身后两只小尾巴跟得不够紧，追不上她的速度时，她都会耐心停下来等一等，还不忘说几句鼓励的话。
从无尽的绿色包围缠绕圈中挤进挤出了许多次，他们终于看到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卡奇采猎营就安设在那里。
大门入口处，木桩围栏边系着两条相貌奇特的猎犬。身长个高，细腰尖嘴，钝圆的双耳挺立在颅顶两侧，尾巴跟树枝一样，又细又长。
两只狗的体型很像，身上的花纹却各有不同，一条灰黑相间，一条背毛棕红点缀着白斑。除却毛色差异，它们的气态、性格也大不一样，灰黑的那条长了对淡蓝的玉石眼，见蔓兰带着两个生人靠近，只是不紧不慢的仰起细长的脖颈，没发出半点声音，神情高傲、淡漠。
另一只毛色像梅花鹿的狗，则圆睁着一双杏黄澄亮的大眼睛，对着陌生来客急声轻狺了一阵，又绕着三人来回跑跳了好几圈，造出的声势动静最先引起了刚好在近门处做工的图图鲁一家的注意。
但他们谁也没把棕毛猎犬阿克的叫声放在心上，毕竟哈克天生就是一只爱叫的狗，飞虫路过扑腾两下翅膀的小事，都有可能引得它高歌一曲，这只小题大做的猎犬在看门方面实在毫无天分，好在追踪猎物的技巧不错，够格混嘴饭吃。
当蔓兰领着大野、小丸子走进营地大门时，大部分男丁都聚在空场中央捆扎晚宴用的火把，这里的天黑的很快，现在离太阳正式下山还要得一会功夫，等到落暮时分再生火照明，不及现在动手来得有效率。
妇女们也没闲着，手里有条不紊地忙活着各种和筹备食物，烹煮料理有关的杂活，大部分吃的、喝的会被集中到一起供全营人分享，每家每户也会留一两道菜，用来保底垫肚子，比如洛扎斯家，就打算自留家母做的果蜜粑和大姐蔓兰熬制的查亚汤。
不过这一切要务，都在他们发现蔓兰身后紧跟着的两位不速之客时，沦为不值一提的小事。
走进采猎营大门的三人小队，往空场前进途中，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制造出任何不寻常的响动。即便如此，远人的存在本身就足够引人耳目。
丸子不安地用眼角余光注视着骚乱的人群，听到身旁传来许多声或高或低的惊呼，跟着就是一大片嗡嗡作响的窃窃私语。
排头的蔓兰没有给予小丸子、大野任何提示，只是默默领着他们继续走，最终停于某位老者跟前。
老人的年纪看上去很大了，蓄着一把乱蓬蓬的花胡子，长得能盖住胸脯，人显得不是很有精神，此时正懒洋洋的佝腰坐在篝堆旁的一根横木上，翻着眼皮慢吞吞地向上看，先看了一眼蔓兰，再看向她身旁的大野、小丸子，撸了把长胡须，神色毫无变化。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从别处蹿出一个矮个子的小男孩，大叫着“阿姐！”闪电般冲向蔓兰。
蔓兰神情一顿，面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揪住男孩的肩膀，照着他的脑袋用力拍了一下，责怪道：“鹿牙，不可以在阿曼拉爷爷面前这么没规矩。”
被称为鹿牙的小男孩吃痛地捂住脑袋“唉哟”了一声，可怜兮兮地撅起嘴巴，“疼乃——”
蔓兰却毫不留情地趁机教训他，“疼就对了，不要总这么没大没小的，容易惹祸。”
“窝，沃也是担心阿姐啊！远人跟着泥哎！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鹿牙边说边探头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族里最可靠的几个大人都在场，才慢慢敛起面色中透露的些许紧张，变换出一副小孩子特有的，神气活现、志在必得的表情，很有能耐似的冲着大野、小丸子抬起胳膊空挥两下拳头，“如过他们对阿姐不好，鹿牙帮阿姐打他们。”
“傻瓜，他们不是坏人。”
“泥怎么知道，又没有让祭司大人审判过他们。”
听到鹿牙说的话，蔓兰皱起眉头沉默几秒，“对，所以现在也没道理说他们是坏人，你就不要在这里瞎操心了，听听阿曼拉爷爷怎么说。”
坐在横木上的老者将手从胡须下伸出，瘦骨嶙峋的胳膊看起来简直和木棍没有区别，“呵呵，洛扎斯家的孩子，小的发现了远人，大的带来了远人，看来你们和他们有缘啊。”
在老人出声的一刻，蔓兰立即恭顺的将头低下，等他把话讲完，才将脸抬起来，神色复杂的轻唤了一声：“阿曼拉爷爷……”
“不用担心，审判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到你们，有我在呢，虽是一把老骨头，在伊东祭司跟前说几句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话讲到这，老者、小孩和蔓兰，乃至慢慢聚集过来的人群，全都一齐把目光掷向大野和小丸子。
他们一直在认真听这些人说的话，信息量很大，感觉也很微妙，其中最令人介意的莫过于“审判”一词，但眼下的场合显然并不适合提问，贸然开口讲这些人听得懂的话，很可能吓到他们，引发更大的骚动，也不宜用日语私下商讨对策，以免产生误会……总之，无论做什么都不像明智之举。
丸子以求援的目光迎视向蔓兰，却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歉意，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与此同时，阿曼拉老爷爷从横木上站起身，慢悠悠对着蔓兰说道：“晚宴的时候，你坐来我身边，好好讲清楚有关这两个远人，你所知道的一切。”
蔓兰垂下眼皮，将左手抬起按在胸前，“好的。”
“阿曼拉爷爷，那这两个远人，现在应该怎么安排……？”人群中适时传来一句提问，跟着许多人都开始讨论起来，“对啊，难道要让他们也参加晚宴吗？”“说什么呢，都没有审判过，你敢跟他们坐在一块吃喝东西？”“我倒是觉得没什么，远人根本没什么可怕的。”“胡说，我听阿奶讲过……”
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在一起，一片喧闹吵嚷声中，小丸子和大野置身于所有人议论的中心，难免有些忐忑，甚至产生了想离开这里的念头。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很清楚，既然做出选择和岛上的人打交道，就该有无法反悔、脱身的觉悟。
伴随在几人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阿曼拉突然将双手举起，举过头顶，高高伸向天空，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僵硬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前排最先注意到阿曼拉举动的族人纷纷闭嘴，并且面向身后作出和他一样的举手动作，跟着后排的人也渐渐安静下来，场面彻底得到控制，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说话声。
一片阒寂中，长须老者悠悠开口，“回城后，请伊东祭司和神官大人审判这两名远人。”
“至于今天，现在——先把他们关起来，由洛扎斯家负责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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