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一百三十六 【自知自若】
捻舌的事虽然子虚乌有，助小丸子开口的关键步骤倒真有一桩。
方才上过一次当，吃亏受惊的大野以极不信任的目光扫视周遭众人一圈，重点关照了前科犯，威慑性质的瞪他一眼，才转脸看向小玉，正色道：“到底是什么步骤？”
“要让小丸子吃点东西。”小玉推推眼镜，语气显得很轻快：“不能凭空变出来，要么原本存在，要么有和现实无异的制作过程，还必须是让她吃完后发自内心想开口说话的东西。”
“具体吃什么有用现在还不能确定，可以先照她本人的意愿作出尝试。”花轮指指教学楼正门，“待会你直接带她去食堂，重建之后该有的东西都有，和现实没什么差别。”
“这还用你交代？”对于花轮的提点，大野没好气地翻翻眼皮，“我当然知道教室里没吃的。”
花轮受了怼也不生气，笑着耸耸肩，“嗯，那你很聪明。”
“……”大野深吸一口气，勒令自己保持冷静，不许着道，免得又在丸子面前露怯出糗。
就在此时，一直对周遭小打小闹漠不关心的野口忽然发话，只有言简意赅的三字：“该走了。”
小玉眨眨眼，认同的点头，望了小丸子一眼，“我们一起，还是一个个轮流？”
“轮着来吧，给点缓和时间，让她好好消化。”杉山说着摸起下巴，数人头似的隔空指向其余三人，点兵点将了一番，“谁先上？要不要排个序，重要的放后头，不打紧的往前靠。”
出完这个主意，其他人还没给反应，他倒先笑了出来，点着自己的鼻子乐呵道：“那我肯定排第一，你们都争不过。”
另外三人倒没陪着他乐，也不说什么客套话哄哄他，正儿八经开始讨论第二个人是谁。
弄得杉山不大得劲，忍不住反水替自己辩护了几句，“其实……我跟小丸子交情也不浅啊，一起做过秘密基地，她野地里崴脚那回还是我去扶的，还有林荫道……”
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后背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回头就看到好友一张满面诡笑的脸陡然凑近，暗藏杀机，气息危险，“你记得还真清楚啊，林荫道什么？”
得，差点撞上某人枪口，杉山汗颜的咬舌，麻溜收回前言，摊手认怂，“没，我就一普通同学。”
大野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调转矛头，集中火力攻向老对头，“依我看，应该花轮先请吧。”
当事人尚未吭声，小玉摇头接话：“花轮肯定往后排，跟他有关的回忆对小丸子来说很重要。”
没想到小丸子最要好的朋友会突然作出这番发言。
大野定在原地，整颗心不断下沉，面色阴晴不定了半天，最终自嘲的笑笑，低下头不再言语。
就像樱小竹说得那样，之前的他，于她来说，只是普通的同学、朋友。
那么，对没失忆的小丸子而言，花轮和彦是不是比普通同学、朋友更重要。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丸子虽然不明状况，但看出大野受得打击不小，拽着他的衣摆连摇两下打气鼓劲。
再怎么灰心失意，他也不忘回她一个笑。
可惜，笑得有多勉强，一望而知。
是真的，有些伤到了。
小玉自觉说错了话，面露忧色绞紧手指，想讲点什么有用的挽回局面。
她正殚精竭虑酝酿合适的台词，最该默不作声的花轮却先一步开口了，还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倾向的态度，“同我有关的回忆对她是重要，但并非你以为的那样。”
刚听到这句话，大野只是很没精神的抬抬眼皮，扭开头不去看他。
花轮语气平平地接着往下说：“我总是召开这样那样的活动，会请许多人参加，小丸子只是其中之一。重获和我有关的回忆意味着她能从中追寻到许多其他同学、朋友的身影，拾回和集体在一起欢快相处的正面感情，对现在的她帮助很大。”
讲到这，他顿了顿，轻笑出声，“而我本人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特别。”
直到这时，大野才狐疑的打量他两眼，虽未答话，神色却有松动。
“不信你可以自己问她，等她彻底想起一切之后。”花轮说完这句，也不耽搁，转头冲其余三人吩咐道：“杉山你先，然后野口，接着是我，小玉垫底，没问题吧？”
就照他说得那样，杉山打了头阵，挨近丸子屏息凝神的同她对视，好像在比赛大眼瞪小眼，不多时便噗嗤露出点笑，从手部开始，全身上下变得透明、发亮，化作无形的光环绕在丸子四周，畅快地打着转融入她体内。
第二人是野口，深深凝望了丸子最后一眼，缓缓阖上眼皮，什么也没说。静立的身躯化成细碎的光雾，纷扬成片，飘然罩落。星点繁光包围在小丸子身侧，层层叠叠，将她囊括其间。
花轮的身影闪烁成辉的一刻，侧脸向身后道了一句：“其实我也看你不顺眼，不过，只有一点。”突兀丢下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留言，不等大野反应过来，由他变幻而成的光束自上而下，斜冲入丸子怀中，像奔流的河水一去不回。
最后轮到了小玉。
俩个小姑娘间隔了一段距离，相互张望着彼此，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其中一方下定决心般张开双臂，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另一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让我再好好抱抱你。”小玉拥住扑向自己怀抱的女孩，将脸紧贴在她的后肩上，发出字句温软的轻声呢喃，“小丸子……”
温暖的拥抱越来越轻柔，皮肤之亲的触感越来越微弱不实。
追逐着最末一丝温存，小丸子用力圈紧手臂，最终，抱住了自己。
沿着早有的蜿蜒旧痕，面具裂了底，半张巴掌大的碎片，连同左脸额间、面颊上覆着的两块白瓷悄然坠下，化作青烟一缕，徐徐消逝。
残损面具下露出的容貌，已与本尊无差。
她张张嘴，无声地唤出一个名字。
似要与先前在耳畔响起，余音不复的三字遥相呼应。
小玉……
梦外的世界，抱膝呆坐在丸子脚边的小玉，错愕的发现自己忽然哭了，毫无征兆毫无自觉，只看到手背上滴落的水。
她揉着眼睛无措的抬头，担心自己的异样惊动其他人，却发现其余三人的状况也很奇怪。
杉山正专注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眼睛瞪得很大；野口紧闭着双眼侧身靠墙，神色间浸满从未有过的隐忧；花轮看着自己的手，时而握拳时而舒掌，面露几分落寞的苦笑。
一直把手放在水晶球上闭目养神状的普迪转脸看了她一眼，像要回应她的疑惑，扬眉抬起嘴角，“别担心，只是梦里的时间稍许和这里重合，让你们受了点影响。”
小玉并不理解普迪话里的意思，却无心深究，轻叹了一口气，重又望向丸子。
无声地向着或许存在的神明奉上不知第多少次的祈祷。
——小丸子，快点回来吧。
……
这片操场，这所学园，乃至此刻的梦境世界，只剩下大野和小丸子。
这本是他的期待，真正到临了一刻，还是有些伤感。
但不是为了自己——可能也有一点这个意思，但真的真的成分极少，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的他心思坚定，意志果决，并不想为了再没机会看到朋友、家人的事矫情自扰。
这就是他的选择，说什么也不会变，自觉自愿，也不需要任何回报，与其抓住不放深思熟虑，倒不如不想。
大风大浪确乎无碍，一但考量起和小丸子本人直接相关、挂钩的种种，却让他很难放平心态，动不动反应过激。
比如：奇易吃醋还善妒，见了花轮就想咬人；容不得任何对小丸子或有危害的可能，哪怕根本不切实际，也会令他如临大敌，头脑发热失智；患得患失，太在意自己在丸子心中的分量，以至于被小玉无意间几句轻飘飘的话打击到天昏地暗。
确实显得太造作，太幼稚，跟理想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形象相去甚远。
他想改，想修炼，心底又觉得并无必要：留下这点孩子气的任性又能怎么样呢？干什么非得像个机器人一样压抑真性情照指令行事？
也许是自我意识过剩，他总觉得……小丸子好像，还挺喜欢哄他的。
仿佛他的缺点小性子给了她发挥某种天分的场合、时机，甚至成为她的乐趣所在。
而他，也暗暗享受着她的关怀在意。从低谷渡至高潮的过程，苦中带乐的跌宕，使人欲罢不能。
即便这些都有错，也是存在即合理。
看着小丸子明显难过，舍不得朋友的样子，他也觉得难受。
再怎么喜欢和她独处，丸子的心情远比他自己的更重要。
如果她不如意，他也不可能开心。
应该说点什么才好，有比言语安慰更管用的高招吗。
他暗暗思索着，想起一件本就该做的事。
恰巧，正好。
胃里有通往心中的路。
轻轻拉住那只微暖的手，踏上登往教学楼的台阶，他含着笑偏头问她：
“你想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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