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一百零一 【明许倾心】
她的肩膀非常轻微的向上耸动了一下,很快恢复原状,跟着又把头偏向一旁,颜面朝下,仿佛对他说的话毫无兴趣。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反应,他拿着斧头的左手把斧子暂时搁下,得空后跟着覆上本已牵住的那只手。
好像两片面包夹裹着培根那样,紧实合握住她的五指。
跟自己的手比起来,小丸子的手太凉了,跟瓷娃娃的手一样。
这双手原本很温暖。那天在林荫道上按捺着不断加速的心跳,若无其事牵着她走完短短数百米的距离,直到被突然出现的冬田打断为止,他的手一直被和煦的暖意贴近、环绕着,即便松开了,也留有一丝令人惦念的温存。
现在却比他的手更凉,只剩下无机质的冰冷。
真想把她失去的一切:回忆、温度、笑貌、音容……在这一秒全数拿回,还予她。
真想看着那个机灵古怪,充满活力的傻丫头像往常一样信口开河、欢腾跑闹。
还有没来得及告诉她的话。
现在说给心听,能得到回应吗。
“我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你了。”意识到自己说出口的话实为表白的一刻,他抿起嘴角,脸红的低头笑了一下,很快又扬起脸将她的手握得更高更紧,“一开始只是很简单的那种,看到你觉得有趣,和你说话会感到开心,接触的越多越想了解你。”
“后来,就变成了‘喜欢’的那种‘喜欢’,特别、唯一。”
“会捉弄你,欺负你,却看不得其他任何人这么做……听你的话,想给你帮忙,却装出只是随便答应一下的样子。可能男生都是这样,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无法坦率,又爱逞强,明明连说喜欢的勇气都没有,不下定决心作出改变,就永远只是个幼稚的小鬼吧?”
“所以……我喜欢你,小丸子。”
喜欢到能够亲口告诉你。
像在自我剖析一样,把本来不可能告诉其他人的私密想法念白给她听,一方面觉得很害羞,另一方面也感到难言的满足。
虽然现在的小丸子,很可能根本无法理解他说的话,之后结束一切再回想起来,一定会体味到他现在的心情。
这样肆无忌惮、细致入微的告白,被心记得,传递至未来的她手中。
如果再没有复刻的机会,仅仅一次也够了。
和预料的不同,她给出的反应,很激烈。
并不是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代替她给出‘回应’的,是整片森林。
这片森林,大概是她的‘心’。
剧烈的轰隆声闷沉响起,大地颤动着,四周林野被狂风白雾穿糊成波澜的虚影。
钻心的疼痛再度骤然降临,她像他一样捂住胸口。排斥和接纳,否决与承认,分秒间上演了无数次争锋。
因为接近,因为想要更进一步,才会被拒绝——只有痛苦才能保持清醒的话,请痛得再深再久一些吧。
为什么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人。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尖锐的疼痛,浪潮般席卷而来的苦涩滋味,宣告着她的动摇。
这是骗局,不可以相信。
如果相信了,梦醒的一刻又会变成一个人,只会徒增悲伤罢了。
我是白鸟空,才不是小丸子。
是这个人弄错了。明明弄错了,还这么自以为是。
可是……无法反驳他。
我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要怎样才能让他明白?
要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全都是错误的一切…
只有痛苦、遗憾、绝望的回忆充盈在头脑中,纷乱的思绪里唯一明确的事,就是不可以顺从欲望,被恶念压倒。
就算被形容成怪物,也是自己有错在先,虽然感到生气、难过,但其实根本没有资格、立场这么觉得啊。抢夺他人的身体,这样的错误不是道声歉就能被原谅程度。
都已经编制出换身的梦境了,现在喊停可能已经太晚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事态胡乱发展下去,一派苦闷纠葛的心中唯有这个念头如此强烈。
把不幸丢给无辜的人,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到底该如何纠正。
头脑一片混沌,每段和自我有关的回忆都是那样清晰明确,历历在目,却存在着可疑的断层。
是因为受梦境影响的缘故吗。
‘我’好像并不完整,总有这样的感觉。
完全无法认可自己先前的计划、行动,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本以为借这个男孩的手可以解决一切,贯穿心脏的剑却没有带来致命的伤害,只留下了毫无意义的“疼痛”。
奇怪的,恼人的疼痛——只要想到这个男孩,只要被他接近,就会觉得心脏紧缩,苦不可言。
像傻瓜一样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自己喜欢小丸子。
再怎么令人心动的告白,如果搞错了对象,就只是笑话而已。
太可笑了,一脸认真的讲述着和我完全没关系的事……虽然应该觉得好笑,听他那么说的时候,心里却好难受,好难受。
难受到想把这家伙拎起来扔至天空的尽头。
可他还会再这样傻乎乎的找回来吧,在误会没有消除以前,喃念着愚蠢的话,向错误的方向一路寻来。
我是白鸟空,虽然动过不好的念头,实际上根本没和任何人交换身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会被你认定成另一个人。
明明之前还问过我,为什么想和小丸子交换身体,用想要了解我的目光,审视着我。
更早之前,还曾用看待仇敌的目光愤恨的瞪向我。
难道,是故意在捉弄我吗?
但,那样的眼神也可以靠演技堆砌出来?
完全搞不懂。
等她捺着心口剧痛回过神时,周遭的景象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变化,‘森林’中的一部分,暴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就像好好蜷缩在地洞深处酣眠的睡鼠,突然被人掀开被子,赤条条暴露出毫无设防的肚皮,在视线瞩目下打着滚想翻起身却只发出一连串徒劳无功的吱吱——那样难为情。
记忆深处那片阳光下的花田,令人怀念到鼻酸的小屋,还有纷飞的蝴蝶出现在眼前,被他一同注视着。
搞什么啊,不许看,这是仅属于我的回忆,为什么会暴露给这种从天而降的奇怪家伙?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该知道了,我是白鸟空,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回忆,都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那个人却完全没有醒悟到应该有所察觉的事,饶有兴致奔着花田而去,沿着中心处的田埂朝前漫步,随便伸手拨弄花瓣,真的……真的太厚脸皮了。
如果可以发出声音就好了,大声“喂”着跑过去踢他一脚,请他吃土——非常想这么做,虽然好像有点不符合她的风格?……
戴着面具的少女慢慢下到花田中央,大野正冲她招手,看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好像有很多话要同她说,但她可不是响应召唤才过去的,是为了试试看能不能踢他一脚才……
停在他面前,握拳低头努力酝酿着指派小腿出击的动作,却始终难以落实,直到那朵橙色的厚物菊突然出现在她鼻下。
层叠卷曲的花瓣向着花顶中心伸展堆积,整朵花的外形好似一个饱满的球团,满腹生机勃勃的可爱——这是爷爷家培育的几种大菊中最引以为豪的代表品种,好不容易长到这种可以参展的程度,被随便折下花头,肇事者居然还一脸邀功的笑……
老实说,被小丸子追着连踢了好几脚这种事真的完全超乎他的考虑,本以为白鸟状态下的小丸子在恢复记忆前会一直保持着冷淡、飘忽的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啊。
大野一边掩饰着不合时宜的开心,努力躲避她除了可爱加成外没有任何实际效果可言的攻击,一边讨饶似的连声问她:“怎么了啊,突然生什么气?”
当然还是得不到任何回话。
捧着厚物菊的脑袋追走在大野身后,她在心里默默计数,直到实打实踢满辣手摧花的坏人三下,才恹恹止住步子,哀怜的注视着手中那朵翩然仙逝的橙菊桑。
在悲伤的事情发生前,这片盛开的花田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虽然应该只能称其为虚影吧。
回望着重新陷入呆立状态的小丸子,大野了然的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踱到她身边。
清水市绝对不存在这样的花田,小屋的造型也是偏远的乡下地区才有的老式木屋,侍弄花田为生的农户主要集中在……以从社会课本上学到的知识来看,大概在本州岛中部或者关东平原?
如果推测是对的,那这里和清水相隔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这片花田的所在大概是白鸟的老家,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居住的地方吧。
这里应该有对白鸟来说至关重要的回忆。
想了解白鸟的事并不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把小丸子带到梦里,和小丸子成为朋友的这个女孩,身上有太多谜团,解开这些谜团症结,也是唤醒小丸子的关键。
既然小丸子认定强加到她身上的回忆是她真实经历的过去,那他就陪她一起经历一遍好了,分担那些并不属于她,却也真实存在于此刻的痛苦。
在这过程中,把真正属于她的,‘小丸子’的回忆融到梦里,一点一点,唤她察明真相。
好歹做了几年同学,生活在同一个城镇,朝夕相见,对她的了解即便没赶上比拟家人的程度,也够用了。
毕竟是喜欢的女孩子,不够了解只是尽量谦虚的说法,蕴含在小小男子汉心中的自信可是既盲目又强大的存在。
如果有以小丸子的事为题目范围的猜谜大赛,一定可以过关斩将拿到满贯优胜——
差不多就是这种程度的自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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