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八十九 【所思所念】
今天是周日,枕边闹钟获批休假,正享受着没有拘束的梦中时光,滴答呓语间,近乎无声地催醒了主人。
大野挠着睡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身,下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沐浴在瞬间刺进屋内的数道阳光下,于一片炫目金亮中摇摇脑袋。
不知为什么,胸口处有种与好天气不符的闷沉。
妈妈正哼着歌在厨房做早饭,爸爸就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一边翻报纸,一边竖起耳朵跟着妈妈哼出的小调,循着节奏颔首摆头。
看到儿子起床了,夫妻俩一齐同他打起招呼,报时报食。
踱到爸爸身边,他拉开对头餐桌座椅,双手撑在桌边站了一会,慢吞吞伸手够了只杯子,才正式坐下。倒了些许热水,要喝不喝合握在手中,望着冉冉升起的水汽发呆。
妈妈用托盘呈来三人份的早餐放在桌上,扶住他的肩膀,把水杯从他掌间提出,笑盈盈劝道:“今天吃茶泡饭,水会占肚子,等下再喝。”
道一声“我开动了”,揭开碗盖,茶泡饭面上铺着的一层细碎腌萝卜显露出来,滋味比搭配鱼肉来得清淡,很适合出现在晨间餐桌上。赶几口抿进嘴中,煎茶的香与苦连同萝卜的爽脆津甜交织绽放于舌尖。
他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吃完一碗的量,多少垫了些暖食下肚,心与胃有一方感到舒坦,精神总归强上几分。
照例交代一句“我吃饱了”离座出厅,在心中寻思着尚未成型的今日计划,他走向洗漱台。
除却眼神莫名黯淡了一层,映照在镜中的自己与平日别无二致。
扯起嘴角强笑了一下,仿佛在给镜中人打气,顺带将心口处连绵不绝的惴惴不安判为错觉,进而顺利解决余下晨起事项:刷牙、洗脸、梳头,换上外出服。
一切准备就绪,距离起床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现在的时间是上午九点,一周仅有一天的休息日算得上刚刚开始。
回到房间,他把目光投向放在书架上的漫画,又转向立于桌前的船模,但无论看什么都提不起半点兴致。
要做些什么才好。
如果可以的话——想见她。
这样的心情本源、真实到近乎执拗,汹涌而来,毫无理由。
可惜没有合适的契机同她见面,强求等于打扰,绝不可为。
既然无法如愿,唯有尽力转移注意,遏止住这个念头。
妈妈来叩门时,他刚找到一点事干:擦拭桌脚下那颗其实还算干净的足球。
听说野口同学打电话过来,他愣了一下,反问一遍“野口找我?”得到肯定回答后,才皱眉站起身,疑惑的奔去走廊接听这通罕见的电话。
野口语气平平地说,有件和小丸子有关的事要和他商量,约他即刻去巴川河的石桥上见面。
说辞直白的近乎命令、吩咐,关子卖得还大,横竖不肯讲清楚究竟是什么事,仿佛吃准了他只要听到“和小丸子有关”这几个字,就一定不会拒绝。
如此判断,倒也确乎。
骑着自行车赶到桥边,他靠车干等了十几分钟,没有等来野口,却等来了同样风风火火骑车奔赴此处的穗波玉。
俩人都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彼此,还没来得及对口通气,就见不远处的坡道上出现了杉山聪的身影。
三人把车停到空草地上,搁那大眼瞪小眼互瞅了一阵,杉山挠挠脑袋,率先打破沉默,试探着问了一句:“野口?”另外二人沉沉点头。
同样一通电话,野口笑子连拨了三家。
这是要干什么?
几人讨论了一阵,没个结果,小玉叹口气不再吭声,转身踮起脚往四周张望,想从沿途人群中寻找其他眼熟的身影。总觉得如此情形之下,来这里的,恐怕还不止他们几个。
这预感果然应验,没过多久,路人中出现了徒步而来的普迪和花轮,野口则跟在他们几步之后。
大野等人虽没见过普迪真容,经由丸子转述也算对这号人物略知一二,看到眼前这个和花轮同行的外国人,不需介绍,当下便对他的身份作出了正确判断。
普迪扫视这帮男孩女孩一圈,同他们互通姓名简单打过招呼,偏头对野口道了一句,“你叫了三个,都有用?”
野口点点头,“不比你的没用。”
俩人匪夷所思的对话仅仅进行了一个回合,便默契地收声。
杉山乐天接过话茬,笑着问野口叫这么多人聚过来干什么,难道看今天天气不错,打算组织第二轮巴川郊游?
她不置可否看他一眼,没有回话。
大野跟着发问,是不是小丸子也会过来这里和他们碰头?野口这才无比有力地重摇脑袋一下,直接明了作出否决。
也对,说是商量和小丸子有关的事,本人怎么会出现。
该来的人好像都到齐了,普迪和野口避去一旁,不知窃窃说了些什么,回到众人身边后便要领大家过桥,去对面的街区,多的话一句不肯交代,只说到时候他们自然知道。
不管信服与否,谁都没有脱队的意思,满心疑惑,老老实实跟在先行者身后。
每逢分岔路口,为首的异国青年总会稍加停顿,再择出下一步前进方向,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才到达目的地。
一幢外观玲珑齐整,年久却并不失修的古宅出现在众人面前,门外石墙上镶嵌着一盏通体由黄铜打造而成的名牌,注有姓氏“白鸟”二字。
“白鸟……白鸟空?”小玉念了一遍名牌,顺势联系起之前在巴川与他们偶遇结识的怯弱女孩。
花轮没有参加郊游,对白鸟空的存在一无所知,但听小玉念起这个姓氏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最近才从哪里听到过……不过这也算是个大姓,偶然随处听到遍把也不稀奇。
大野也反应过来,见普迪作势要推开院门,几步跟过去问道:“这里是白鸟空的家?”
普迪却未回话,进到院中反身撑门,对在外四人招了招手。
等全员进到院中,队列最末的野口从内插上门销,这番举动收获了小玉、杉山不解的一瞥,看这架势似乎要在白鸟家待很久?可他们同白鸟空并不熟络,会不会冒昧了一点。
大野和花轮则专心伴在普迪身侧左右,凝神打探他的神情、动作,时不时各怀心事对视彼此一眼。
之前在桥上刚见面时,花轮和大野仅打了个无言的点头招呼,直到现在共同留意起普迪,才生出点同在一条船上的自觉。
普迪见他们盯梢似的看着自己,也不做辩解,抬眉拍拍巴掌,吸引另外三人聚到他身旁,不紧不慢宣告出三条规矩。
一、来之安之,不得中途私自离开。
二、听从命令,遵照指示。
三、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今天发生的事。
这三条规矩究其内容并不繁琐,但在毫无铺垫的基础上凭空降下,实在莫名其妙。
跟着普迪、野口聚到白鸟空家已经够蹊跷了,进了门一句解释始末的话都没有,又突然生出什么戒律规矩,真当他们一点主张想法都没有,像批豆子兵那样听话得指哪打哪?
“你先把话讲清楚,到底叫我们过来这里干什么?商量和小丸子有关的事,指的是什么?”大野拿出谈判用的气势,要普迪交代前因,杉山跟着附议,“对啊,什么都不说,谁知道是不是在耍我们玩。”
普迪镇定看他们一眼,指指玄关推门,作出赶鸭子般抻手哄架这帮孩子向前进屋的动作,嘴里轻声道了句:“进去再说。”
所有人挤进门,又是野口垫后,她把推拉门合紧,弯腰扣上门脚处的搭扣锁,才转身踏上走廊。
整间屋子里外不让人进,成了封闭场所,要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结合起普迪所说的第一条规矩,难免让人心生忌惮。
里屋的气氛相较庭院多了几分凝重沉寂,就连气温也好像比外界低了几度,明明没风,却感觉凉飕飕的。
普迪领他们进招待厅坐定,这儿光照宜人,不开灯都够敞亮,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内部装潢也比寻常人家气派不少。
与花轮家那种内外张扬,金碧辉煌的西洋风格不同,白鸟家走得古色古香那一挂,乍看少盐缺色,细观底蕴丰厚,颇具沉淀之美。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普迪正襟危坐环视四周,朝向众人面上挂出浅笑。
“叫你们过来,是想请你们帮忙。”
他说着从一直背在肩后的行囊中拿出了一条手链,以及一枚浑圆的球。
看到这两件眼熟物什的一瞬,小玉立刻哎了一声,“这些是花轮之前送给小丸子的礼物吧?”
“准确的说,是我托他送去的礼物,本身也没什么稀罕,天然发晶,作介质正合适。”普迪难得说了一通长话,还正视着小玉的眼睛,语态真诚。
被他盯的有点不自在的小玉低头推推眼镜,鼓起勇气继续发问,“你带它们来这里做什么?”
“唔,这个问题细答起来好像很花时间,不如直奔主题,谈谈带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吧。”普迪牵住坐在他身侧的野口笑子,将她的手掌心向上摁在桌面上,展示给众人看。
在野口的手心中央有道十字形的伤,颜色新鲜尚未结痂,不是很深也不是很浅,因为破损得过于规整,像拿红笔画上去的,平平看过去一点也不触目。
普迪指着野口手上的伤,“伤口和血液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样古怪的提问恐怕永远不会出现在小学课堂上,大野蹙眉思忖一会,率先给出最简单的二字回答:“疼痛。”
“不仅是疼痛,但疼痛确实很重要,想保持清醒总得付出一点代价。”他将手伸进宽大的衣袖,从其中暗藏的内荷里掏出一枚纸包。
纸包里含着一只银制的刀片,小巧锋利,普迪捻起它,递给方才回答过问题的大野。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刀片,小心捏住没有开刃的一侧。
见大野用谨慎的态度持着刀片,普迪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就是这样,刀刃会和伤口、血液产生联系,引发最真实的恐惧,这点在孩子身上总是反应的很明显。”
这份只有不成熟的心灵才会拥有的敏感,好似璞玉一样纯粹可贵。
好好加以利用,能成为最强大的助力。
“用它割伤自己。”
刚听到这句话时,在场全员都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被这种无理要求针对的大野,更是一脸铁青满头黑线,以看待神经病的眼光注视着带笑说出可怕台词的普迪,下意识向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身子。
面对大野的抵触、排斥,普迪毫不介意,自顾自往下说:“如果是为了小丸子,你应该能办到吧。”
“这不是办不办得到的问题,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都往小丸子身上扯。”大野有些生气地将手中的刀片抛在桌面上,忿然睥睨普迪一眼,“从来这里开始,你跟野口一直把小丸子挂在嘴边,找一堆人乱七八糟坐在这说疯话跟小丸子有什么干系?”
“有什么干系……”普迪提起嘴角,目光放柔,喑哑反问道:“小丸子现在就在这里,你说有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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