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六十五 【攻守进退】
这是一个无比清爽的早晨。
杏子睁开惺忪睡眼，伸手按停枕边作响的闹钟，发现身侧另一卧榻上的妹妹，还在安然酣睡，嘴角含笑。
真难得，这些天还从没看过她能在梦中带着笑呢。
杏子抻了支食指过去，戳了戳小丸子柔软的脸颊，又嫌不过瘾似的，捏住她的鼻子。反正怎么调戏她都没关系，这家伙是弄不醒的，刚柔不克软硬不吃，就算下黑手赐她几记爆栗，也震不穿她的睡茧。
但这次小丸子颤颤眼皮，忽然睁开了双眼，斜睨向她。
杏子脸上得意的奸笑尚未收敛，手也还没来得及松开她的鼻子，被丸子逮个正着，毫不留情挥掌击中，奏出声响亮的‘啪’。
姐姐虽然吃痛，但自知理亏，没有叫出声来，只是自认倒霉的揉着泛红的手背，狐疑看了妹妹两眼，“你不是叫不醒吗？”
丸子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这才不疾不徐地应道：“谁知道，可能因为做的是好梦，所以比较容易醒过来吧。”
今天早上她的心情真的很好，这点反应在了食欲上，平常早上最多只吃一碗饭，这回多添了半碗，味增汤喝的干干净净，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时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灿烂。
见到小玉，她也说小丸子今天看上去很有精神。
转过最后一个巷口，只剩一条直路便能走到学校的时候，她们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前方的熟悉身影。
是大野健一和杉山聪，那俩人好像很少会约着一起去学校，大概是刚好差不多的点出门，在路上凑巧碰到了。
小玉理所当然的看向好友，稍微调整了一下后背书包的位置，做好准备随她一起小跑着前去打招呼。
但小丸子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往常在路上偶遇关系不错的同学，对方又没发现她们的话，丸子多半会大呼着“早啊，真巧欸！”欢呼雀跃的赶过去组队，或者悄悄溜过去坏心的吓对方一跳也说不定。
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露出一副踌躇，欲言又止的表情，同时还含着笑……仔细看她的手，正慢慢握紧捏拳，难道是觉得紧张吗。
只是和同学打个招呼这种程度的简单交际，向来积极开朗的小丸子，怎么可能感到苦手。
眼看距离学校的距离越来越近，小玉终于忍不住指着前方两名男生的背影问道：“那个，我们还过去吗？”
“哎？”小丸子的反应慢了半拍，一时间无法理解小玉在说什么似的，呆呆看向她，过了一会才惶惑的摇摇脑袋，“不用了吧，反正也不是非得去搭话什么的——我的意思是，进班后再打招呼也可以嘛。”
听到丸子含糊其辞的解释，小玉心中的困惑更深了，果然还是有点问题啊，小丸子……
“是因为，对方是大野君吗？”多少意识到自己的提问可能有点敏感，小玉特意使用了比较正式的称呼方式，比起不跟任何后缀或者跟个‘同学’，要显得稍许成熟一些。
“唔，也可以这么说啦。”爽快给出肯定答复的小丸子，回完话后才开始认真思索，沉默一会，略带感慨的压低声音道：“突然看到大野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才好，只是打个招呼又有点奇怪，对吧？”
也不是不能理解小丸子的心情，小玉迟疑的点点头。换成是她的话，如果没有小丸子在身边，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她也不见得会跟大野或者杉山主动打招呼，打完招呼之后没有话题可以讲，只是闷头跟着默默走，还不如一个人来得自在。
可是，这是对她而言啊。小丸子可是最擅长胡编乱造说些有的没的了，这段时间和大野相处的频率也很高，按理说熟络之后冷场的可能会更变得低才对。
所以说，会让她的心境产生改变，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吗，喜欢什么的……
本来以为小丸子即便对大野产生了好感，也会继续保持原有大大咧咧式的相处模式，顶多在他主动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予以一定的回应，没想到这么快就进展到只是看到对方，就会正儿八经感到害羞的一步了。
果然，就算是最最重视、要好的朋友，也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所成长，小玉既为此感到期许式的高兴，也不由觉得有点寂寞。
要不要详细问问看小丸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大野明确……不，这样好像表现的太八卦了，应该等她想要告诉我的时候再去了解。
可是，稍微问一点应该没关系吧，小丸子说不定也在期待我主动给她倾诉心事的契机……
就在小玉犹豫来去，于脑海中天人交战之时，已经和大野一起正式踏入校园内的杉山不知何故，忽然往后张望了一眼，明显看到了小丸子和小玉，露出笑容的同时用手肘拐了大野一下，示意他向后转头。
于是，大野也看到了仅和他们隔了一段直线距离的小丸子，毫不迟疑的返身走到校门处，停在那里，直视丸子所在的方向，明摆着要等她们走过来一起去教室。
这下想不加快脚程都说不过去了，小玉听到小丸子发出一声有点微弱的叹息，随后她们便开始向着校门小跑。
两行人成功会合的一刻，杉山率先扬手冲着她们“呦”了一声，作为回报，小玉也冲他微笑着“嗯”了一声，打招呼的手掌只举到脸颊附近，显得十分秀气。
而大野和小丸子先是彼此对视了几秒，才异口同声的发话。
她说的是“早啊，大野、杉山。”大野说的则是：“小丸子……”还没来得及跟上问候的内容，听到她在说话，就立即收声停住了。
不得不说，大野跟小丸子相处时所需的冷却时间，相较于反之情形，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丸子把普通的晨间招呼打完，他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轮到该自己回话的场合，直到四人并排队形，往前走了几步，才重新补上一句：“恩，早。”
就在小玉担心小丸子像她之前说过的那样，因为和大野没话好说而感到不自在时，丸子突然抛出了一个无比深刻有内涵的话题，“话说大野，我昨晚梦到你了欸。”
而且，笑得超级甜美……
这是感到害羞后作出的发言、举止？为什么比之前更猛了啊……说成是攻势也不为过了，哪里是不晓得说什么，根本就有备而来啊。
小玉一脸残念哀怨的看着这个埋头往歧途进化，九头牛都拉不住她跑偏的好友。明明像加代子那样表现出少言的腼腆、含蓄，才是一般少女的害羞方式吧。
这样难道不会吓到大野吗？
当然会吓到他了。
大野整个人都傻掉了，处于当机状态，脑细胞通通摇白旗躺尸，全身上下唯一拼命运作的，就是肾上腺素。
他红着脸支吾了几个“你”，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全，语气中透露出无边无际的紧张、羞怯，外带一丝惊恐，“你……梦到我什么啊？——”
“总之就是梦到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感觉很亲密……”丸子并不打算交代牧羊女与黑狼同游草原的过程细节，只是简单总结道：“对我来说，是个好梦哦。”
但这种概括性的说法，杀伤度反而更高，因为空白的部分素来最容易引人浮想联翩了。
“一直待在一起”、“很亲密”、“好梦”，这些字眼可以组合出无数个“这样”、“那样”的可能。
大野君的脑补，根本停不下来……
就连杉山都跟着咽了咽口水，有点心跳加快的挥散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以五年级程度来说，稍稍R级了一点的想象画面。
小玉当然也不能免俗，不过还是为好朋友控场的使命感与责任心占了上风，脑内妄想了一会粉红气泡，就立刻亲手将其戳破，逼自己振作起来，阻止没头脑的小丸子讲出更惹火、更令人误会的话来：“好、好了，小丸子，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了，就是梦到和大野一起普通的玩耍了一下吧，也没什么的，我也会做些类似的梦。”
“也会做类似的梦？跟谁呐？”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小玉为了自己即兴编造的假话，小丸子当真的看向她，一脸好奇，“小玉也有想梦到的男生吗？”
“想？”小玉皱眉歪了歪脑袋，揪着这个奇怪的字眼不放，慢慢咀嚼出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意味。做梦和‘想’有什么关系呢，小丸子是因为想梦到大野才梦到的吗。
如果是的话，自己的圆场就打的很多余了，她是真的想表达自己和大野尤其亲近，才会说梦到他这种话的，不是没心没肺地随口暴雷。
这颗糖保不齐是真的，可以磕……
注视着面前三人各自复杂的神情，小丸子总算生出一点扭转局面的自觉，她清清嗓子，重头作出解释，“我之前的梦都是很不好的噩梦，昨晚好不容易做到很棒的梦，内容和你有关，然后……”她稍微停顿一下，竖起食指，以提示型的口吻继续往下说：“而且大野之前跟我说过，做了什么梦都可以跟他讲。”
“我是跟你这么说过，但是——”大野维持着先前无措的羞劲，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半句话竟说出几分带甜嗔意，“就不能等没有其他人在的场合，单独跟我说吗……”
哦豁，言下之意就是嫌怪这里多了两只灯泡呗。
杉山和小玉一并默默偏头斜眯起眼，互相对视三秒，暗暗思索起“他们之间谁的瓦数比较高”这个问题。
正主的二人也呈现出同框对望的姿态，定格片刻。
丸子忽然低头轻笑了一声，“抱歉……”
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又微微攥紧了。
大野的目光落在那只暴露出主人心房一角的手上，忍不住也低头轻笑出声：“没关系。”
没关系，如果你的感觉和我一样。
就算一起丢脸，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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