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三 【他言为镜】

　　白鸟空被盯得很不自在，她微微侧开脸，露出一目了然的苦恼神情。

　　小丸子有些看不过眼，她搓手干笑了两声，挡在白鸟空面前主动向野口搭话道：“野口同学，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这里有很多好东西内。”说着，她站起身，把开封的零食大礼包整个端到野口面前，让她从里面挑自己喜欢的拿。

　　“不用。”野口还是老样子，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拒绝了小丸子的好意后，她直接调转身子，向等在堤岸上的爷爷走去。

　　……连声再见也不说吗。

　　丸子看着野口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喂，你怎么了。”不知何时，大野站到她身侧：“跟野口吵架了？”

　　“什么吵架，我都没跟她好好说过话。”小丸子有些怨念的重叹了一口气：“小玉还说我们是朋友，我感觉根本连普通同学也算不上。”

　　“你们的确是朋友啊，我还和你一起去过她家里玩过。”大野遥想起三年级和小丸子、杉山一起去野口家做客的经历，不由心生感慨：他跟小丸子真是一起搅合过不少事。

　　“天，我和你一起去她家玩？这什么组合……”小丸子露出一脸难以下咽的表情，拍拍手背恹恹道：“难道我们其实都是怪咖？”

　　“什么怪咖，你说自己就好，不要乱算别人。”大野好笑地看她一眼。

　　“不说这些了，你吃完饭了吧？”小丸子说着把刚才举给野口的零食递到大野眼下：“自己挑一个。”

　　“干嘛？”一边这么问，他一边很坦然的从诸多零食里翻出一袋汽水糖。

　　“请你吃啊。”丸子笑眯眯的看着他把汽水糖的包装打开，从里面倒出一颗含进嘴里，语调上扬道出后话：“你看，这是吃完午饭之后的零食，也就是点心，对不对。”

　　“嗯。”嘴里裹着一颗糖，大野不大方便开口，一时间也没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喏，你也承认这是点心了，所以这次的糖和上次你给我的布丁抵消了，没毛病吧？”

　　听她这么说，大野不禁挑眉哑然，这才明白小丸子打的主意：用同学送她的零食代替欠他的营养午餐点心。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大野根本不在意和吃吃喝喝有关的事，小丸子如此心机算他这筹，实属多余。

　　口里酸甜的汽水糖打了个转，大野忽然想到：这学期周一派发的点心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橘子啊。

　　“嗯，周一你不用给我点心。”他正面肯定了丸子的提议，对方立即绽放出一个欢畅舒心，诡计圆满得逞的微笑。

　　他转脸露出的笑和她如出一辙——老规矩，不用你给，我来抢便是。

　　下午的郊游不再执着于徒步赶路，小丸子等人卷起裤腿，下到河里玩水。

　　白鸟空因为手臂膝前带了伤，只是站在边缘处踩了一会水，然后就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荡着双脚旁观那些关系亲密、熟络的男生女生相互舀水泼着玩。

　　后来坐得累了，她开始捡石头，只要细碎的那种，越小块越好，至于形状颜色她一概不挑，这种捡法很快就能搜集到一满捧，双手捧不下了，她就会把手里攒的石子全部堆放在脚边，摞成一小叠，然后继续往前走，收集下一捧石头。

　　她很认真的玩着这个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游戏的游戏，这么做的目标到底是找石头还是把石头摞成堆，或者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给自己找点事干，没人知道。

　　其他人的谈话无法传递到她那去，她分辨不了周遭朦胧而嘈杂的人声究竟在说些什么，对她而言那听上去就像是呜咽的风，没有任何意义。

　　中途，小丸子从朋友们身边跑开，陪她捡了几轮石子。她笑眯眯背着手站在离她很近的距离上，大声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石头。

　　白鸟空接过她递来的碎石，把它们和她找到的那些堆在一起。

　　两人合力堆出的碎石堆，比先前筑的大了不止一倍。

　　其实小丸子一定也不觉得这么做有趣吧，但她捡石头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非常认真的想和这位新认识的，身体有缺陷的朋友好好相处。

　　白鸟望着她弯身寻找石头的背影，露出温柔得浅笑。

　　下够河玩够了水，最疯的几人已经弄得浑身上下湿淋淋的直往下淌水，好在阳光正好，水凉也不透心。

　　就连班长丸尾也拗不过其他几个皮孩子，被他们哄架着推下河，折腾一阵跑上岸，连眼镜片上都挂满水珠，一副啼笑皆非的狼狈样。

　　大家重又聚到草坡上，三两坐着有说有笑，后来城崎提议，让大家把和小丸子有关的回忆都说出来，能想到多少说多少。

　　这一提议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拥护、响应。

　　于是，小丸子被推出来，抱膝坐在众人围成的大圈中央。一开始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个劲低头揉捏手指，心中的惴惴不安远远多过好奇。

　　小玉打了头阵，她的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对她来说在人前大谈特谈是一件特别别扭的事，但为了让好朋友早点恢复记忆，她压住了怯意，认认真真开始讲述她是如何成为小丸子的朋友，两人经历了哪些：吵过架，也闹过误会，每天一起上学放学，玩耍作伴都很快乐，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十年二十年都好——我想永远和小丸子做好朋友。

　　她讲到最后，声音顿了顿，稍许起了些鼻音，丸子也把脸埋在膝上，小心维持着泪水在眼眶中打颤的平衡。

　　也许是小玉的态度感染了众人，随着她的讲述，同学间聚在一起时惯有的笑闹声，插科打诨的私语渐渐绝迹，大家都在认真听她说的话，并顺着这样的思路，暗暗思索起自己所知的有关小丸子的回忆。

　　令人意外的是，等小玉讲完她和小丸子的故事，第二个抢白发言的人居然是关口，不光如此，他还延续了上家的风格，讲出了情到深处无语凝噎之感……

　　这家伙讲了十来分钟，各种铺垫、细节外加吞吞吐吐，其实讲的就一件事：小丸子为了维护小志被他失手推到储物柜上撞破头……好不容易描述清楚了始末，又是一番缠绵悱恻的自我剖析：自己真是混账啊，明明做得不对，居然还对女孩子动手，说着说着就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众人听得哑然，这事毕竟有人受伤流了血，算是班级事故，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记得很牢，不过毕竟已经过去快两年，加上关口本性也不坏，当时立刻反省忏悔到位，不至于令人嫌隙至今，没想到他今天竟然在这种场合旧事重提自爆黑料……

　　有了小玉关口璞玉在前，后面的同学都开始担心自己讲的话没有油盐不够分量，纷纷绞尽脑汁的挖掘，想拿出和小丸子有关的深刻回忆。

　　头脑风暴的正中心，小丸子从屈坐在地上听到挺直腰板，又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心情波澜迭起。后来，每当一个同学开始讲述和她有关的回忆，她就会调整自己的坐姿，调转面朝方向，和那人正对着。起初她也不确定这么做会不会起到反效果，比如让讲话的人感到有压力什么的，但实际情况是每个被她集中瞩目的人都讲得越来越流畅，越说越动情。

　　小丸子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人缘竟会这么好，还是黑白通吃的那种。

　　就连那个说话尖刻的永泽，都讲了自己的弟弟太郎受她照顾的事……还说要替一个今天没到场的朋友，谢谢丸子当初为他费心开的什么治疗卑鄙大会……不过讲这部分就比较扯了，看永泽的表情，感觉也是在没话找话，为了向大家看齐充字数。

　　在此期间，白鸟空还一直待在小玉年子身边，不出声讲话，也没有刻意看向任何人，周围人声她能听进耳的真的很少，仅凭模糊的只言片语想弄明白意思是不可能的。

　　专注于从他人口中汲取回忆的丸子，也曾有意无意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寻思着要不要打个招呼让她先走？像这样挤在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群体中干坐着，肯定觉得很无聊很没意思吧。

　　但白鸟空还是固执的坐在那里，像一个虽然没有在听讲，却一脸认真等待下课的学生。

　　一圈人说了个遍，大家发现在场同学中，只有大野还没有正式开口。

　　有人明说这点后，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掷向大野，其中当然包括了丸子。

　　“……”被众人目光包围的他，像刚才一样盘腿坐着，阖上眼皮，口中发出思索什么的一声长“恩”。

　　然后，他轻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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