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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在卡卡洛夫得到股权认购书并且将这件事在船上大肆宣扬开之后,那种飘荡在人群中的贪婪和趋之若鹜逐渐有了确切的实体。

        商人们开始更加急切地拜倒在里德尔门前,苦口婆心地和他促膝长谈,从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夸夸其谈到漫论人生尝遍辛酸的创业经历,这些半真半假的故事串联在一起简直令作为生命的主人的灵猫都感到无比叹服。

        我是说,在当初造物的时候,创造出人类的大脑的嘴巴大概率只是为了实用和美观,但谁想到经过几千万年漫长的演化,直到今天他们居然能坐在一起,用这些创造之初并未被赋予如此多丰富多彩的意义的东西,面不改色地诉说那样感天动地,但实则虚无缥缈的故事,自然演进的鬼斧神工真是奇妙的令人哑口无言呢。

        但好在不论他们使出怎样的功夫,里德尔始终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分派股权或投资企业。我注意到受他青睐最多的企业居然几乎全部来自于德国。

        来自德国的布莱恩家族也是这艘大船上为数不多的里德尔几乎每天都要攀谈接触的家族。布莱恩家族的家主就是里德尔第一次讲演结束后在门边和他进行了许久谈话的精瘦老头,他倒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

        但他的儿子很明显没有继承到自己的父亲的任何优点,事实上我很怀疑这个走起路来能撼动半个甲板的肥胖青年会是老人的儿子,这实在是太违背刻在人类血肉里的基因的遗传规律了。

        名叫查尔斯的青年简直没有一点作为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样子,他似乎只乐衷于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生命投放在品尝来自世界各地的名酒上,几乎每一次我看见查尔斯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的样子,他的身上也始终散发出或是浓郁醇厚或是辛辣刺鼻的酒味。

        偏偏是这样一个神智不清的人类,却好像对身为塞尔温小姐的我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我得说这绝对少不了卡卡洛夫的功劳,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似乎有点矫正往过了。

        他再也不像一只惹人厌烦的蚊子一样环绕在我周围发出噪音,而是转向和船上每一个听过或者看过里德尔事迹的人称颂他的美德与能力,顺便大肆吹捧我的优雅和温柔。

        而这些吹捧为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很显然伊戈尔家族的话,在这艘船上大多数人心里还是很有些分量,毕竟他们许多人的孩子还在德姆斯特朗就读呢。

        即使不为了别的,仅仅出于对动物对肩负着传承的后代的本能保护和望子成龙心理,他们都会对卡卡洛夫留意三分,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之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听卡卡洛夫的讲演的缘故了。

        查尔斯大概也是被卡卡洛夫的话吸引来的,喝了酒的人类总是比一般地要更难对付些,更别提是从没有停止过喝酒的。

        要不是里德尔的吩咐,我真想能离他多远有多远。但是很遗憾我不得不捏着鼻子站在查尔斯身边,耐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以及尽力记住从他肥厚的嘴唇里卷着舌头吐出来的不清不楚的话,哦,该死的讨厌的德国企业和德国巫师!

        “德国的企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愿梅林原谅我的浅薄无知,对于这个只在书上读到,而实则从未踏足过的国度,我唯一的印象就是口味多样化的火腿,以及装在粗犷豪迈的巨大玻璃杯里橙黄的啤酒,恕我实在看不出德国的企业在那一众商人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德国是格林德沃势力分布最广泛密集的国家,在格林德沃东窗事发后德国魔法界经历了大动荡和大洗牌,议会内部所有成员全部下台,新上任的魔法部长埃里克是个激进的极右分子,再加上德国魔法部共和政体的影响因素,这将是个很容易被财阀和利益集团左右的国度。”

        里德尔翻过一页报纸,杖尖点住其中一副图案,撕下一篇文章版面塞进口袋。

        “更不要说,格林德沃倒台后有无数巫师被迫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而埃里克甚至不懂的在开始强制执行自己的经济恢复政令之前,先给那些无事可做的愚民安排妥当的职位。失业在家的巫师,惶恐不安的民众,低迷下行的经济还有分化明显的贫富差距,德国可是个有意思的国家。”

        他翻了一页认购合同,整洁干净的羊皮纸卷上露出墨痕未干的签名,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毫不意外的又是一家德国企业。

        “动荡不安的社会环境和隐藏在群氓中的□□因子,这真是建立在废墟上的脆弱新生。”我好像隐约明白了里德尔的话却又来不及分辨所有的细节,还没等我沉下心来仔细思索,一叠收纳整齐的合同就飘到了手边,我干瞪了一会眼还是认命地拿起磨痛指尖的卷矢仔细核查记录起来。

        “这些都将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里德尔饱含深意的冰冷声音在背后响起,而我却只想快点结束今天的任务好好休息酸痛的眼睛。

        一星期后,加德满游轮上的广播和船报在一个吹拂着湿暖海风的黄昏宣布了大船已经休整完毕,而船上的客人也可以继续他们愉快的旅程。

        甲板上满是木板和鞋跟相撞的吱呀响声,还有许多嘈杂的人声,透过这些声音不难判断,有的人正忙着将运下岸晒干的衣物书籍,指挥着家养小精灵运回船仓。

        有的人则在一件一件清点大船停泊在港口的空档,托人购买的当地特色产品是否齐全,还有的人则好像互相依偎着靠在船舷上,共同欣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难得一见的平静与华丽绚烂的斜阳,他们身上飘来的能腻死人的甜味让我恨不得停止呼吸。

        船上的餐厅里飘来诱人的香味,为了庆祝大船劫后余生以及再度扬帆起航,更重要的是称颂救众人于水火中的英雄里德尔,主办方举行了一场小小的欢庆会,早在今天清晨消息还没有公布以及天还没完亮之前,我就闻到了许多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食物的香气。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进入餐厅胡吃海喝一顿的可行性,再想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还有极有可能又被查尔斯缠上的事实,瞬间对那些精心准备的甜品和饮料没了任何兴趣。

        我将纳吉尼从房间里拿了出来,这个家伙从上船以来第一次有机会从成堆防治晕船反应的魔药里苏醒过来,呼吸新鲜清爽的海上空气和观赏阔大壮丽的海上风光。将大蛇唤醒后缩小放在肩膀上,时不时侧过头小声和她谈论着一路上她错过的所见所闻。

        打败摩尔克斯海怪的事在舌尖滚了又滚,还是被咽进了肚子里,先不说纳吉尼这条忠心护主的蛇在听说这件事后会对我施以怎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抱怨,更别提只要想到里德尔满身的鲜血和虚弱的声音就令我心惊肉跳。

        这个场景成了我脑海中一遍遍循环地久久难散的噩梦,而那些揪住心脏的恐惧与担忧更是让我在彻夜难眠或者被噩梦侵扰之余有了莫名其妙的感觉,我一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那么害怕他的死亡。我甩了甩脑袋,肩膀上立刻传来纳吉尼不满地嘶嘶声。

        “我又不会把你甩进海里。”

        我捏了捏她的尾巴尖,作势将她倒提起来悬在空中,被缩小后的大蛇立刻安静了下来,看来海上接近一年时间的航行让这条蛇长进了不少。

        “西娅?”

        身后传来一个不确定的声音,我将纳吉尼飞快地藏进口袋然后转过身,感受到有人走近了我身边。

        “你是……”

        自从结束那些合同工作后里德尔就断开了灵魂连接,这对我的生活不可谓造成了诸多不便,虽然说灵魂连接也只能让我看到模糊不清的灰白影象,但这总比一成不变的黑暗要强上许多。

        “阿布拉克萨斯。”

        那个声音温和得有些无奈,有什么东西盖上了我的肩膀,温暖的热量缓慢包裹着全身。

        我伸手摸了摸肩上的斗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在驯服摩尔克斯海怪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真正成为朋友的可能,互相汲取利益或许才是对于这个人类与我之间的友谊的最好答案。

        好在里德尔合同认购和股权分成的工作已经基本到了尾声,经过这一个多星期的努力,欧洲大半地区都零星有了里德尔所参股或分成的企业,其中当然还是德国和英国最多,繁琐的认购程序和企业股权转移事宜迫切需要有人去处理,而里德尔探索魔法的旅程自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就中断。

        在一天前的食死徒会议上,阿布拉克萨斯和埃弗里接到了将要回到英国处理相关事务的任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大船起航的时候,他们将不会和我们一起出发,而是直接通过美国的飞路网回到英国。

        我得承认在听到这个决定时心里的如释重负,要一直躲避一个对你心怀善意将你真心当成朋友的人类实在太难了。

        “你想下船走走吗?圣弗朗西斯有很长的海岸线,几乎船上的所有人都沿着港口散了步,他们都说那里的空气和风景都很不错。”

        阿布拉克萨斯的声音将我从思考拉回了现实,他温和的声音里带着询问和期待,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阿布拉克萨斯明天就将离开加德满游轮了,再加上里德尔的任务和我和他各自的使命与身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们都不会有任何见面的可能,事实上如果不是里德尔我们本就将各自拥有毫无交集的人生,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我和他注定没有成为真正朋友的可能。

        但船上一开始的三个多月那些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帮助以及白色捕梦网轻盈飘逸的样子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搭上了旁边伸出来的早已等待多时的手臂,拒绝这样的好意似乎实在不合情理和不识好歹。

        阿布拉克萨斯带着我走下了船,我们沿着长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海岸线散着步,因为失明的缘故,享受那些被游客们所称颂的美景成了一种绝对的不可能,我只能凭借阿布拉克萨斯时不时的三言两语和耳边嘈杂的声音努力分辨着身边发生的事。

        走了一会后阿布拉克萨斯突然停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声音的主人充满希冀地询问我们需不需要一杯当地特产的果酒,还没等我开口,阿布拉克萨斯已经买下了两杯,他用一杯碰了碰我的手臂,我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酒。”

        这种琥珀色的液体为我带来的糟糕经历几乎镌刻在了记忆里,所以对它的厌恶也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本能。

        拿着酒杯的手挪开了,身边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几乎和吹拂而过的海风融合在一起。阿布拉克萨斯今天沉默安静的有些不正常,但他不开口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于是很长一段时间空气里只剩下鞋跟拖过水泥地面的脚步声,规律平稳起伏着的呼吸声和阿布拉克萨斯时不时缀饮果酒的细微响声。

        一阵海风拂过陆地带来凉意,头顶笼罩的暖意也逐渐消融,脚跟处传来阵阵酸痛,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走了多久,但现在肯定已经完全天黑了。一直搭着我的手臂突然停了下来,我随着他的动作站定。

        “我还记得你说过很想亲眼看看海岸港口的风景。”

        阿布拉克萨斯的温和包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醉意。我愣了一下,记忆深处浮现出零碎的片段,那还是我在马尔福庄园他的私人画廊里看到一幅画作时随口感叹的,我没想过一句话他会记这么久。

        “你知道的,我不是瞎了嘛。”,我笑着拍了拍阿布拉克萨斯的手背,指尖下的皮肤带着温暖的热量,一只手搭上我的手背进而握住了它。

        “伏地魔训练过我们的那个咒语──就是摄神取念,你还记得吧?”

        我思考了一会,觉得他说的应该是里德尔在密室训练食死徒的那些,而不是在有求必应室里德尔单独指导我的那些,除了塞尔温的略知皮毛,没有人会知道我和里德尔真正的关系的,我点了点头,握着我的手收拢地更紧了一点。

        “对我摄神取念吧。”,魔杖被从口袋里抽出来塞进了掌心,我疑惑地抬起了头,摄神取念作为窥探人心的魔法很少有人会主动要求别人对自己使用的,这样做难免不太礼貌。

        就好像感觉到了我的犹豫,阿布拉克萨斯发出轻轻的安慰般的笑声。

        “好不容易来了自己想来的地方,如果连喜欢的风景都来不及看一眼就离开的话,会不会太遗憾了。

        “没关系的,让我来做你的眼睛。”

        他说完将手移到了我的手臂上将它托举起来,握在手中的魔杖抵上什么柔软的东西,牵引着我的手掌缓慢坚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这不像他。

        我带着疑惑,但还是念出了咒语,一团模糊的银色光晕立刻浮现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很奇怪呢,摄神取念作为对魔力掌控的精准程度和施咒条件都要求十分苛刻的咒语,而大脑作为保护巫师秘密的中枢核心总是被无意识地筑起层层高墙,这就导致即使是在平常看着受咒人眼睛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强大的魔力或者无与伦比的专注也很难一击即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失明的情况下我对着阿布拉克萨斯使用这个咒语却如此轻易,因为这是个对我完全放松毫无戒备的生命。

        银色的光团晕染开来变成宽大透明的幕布,阿布拉克萨斯开始向我展示起下船之后的记忆来。他说的没错,这样的美景如果错过了真的很可惜。

        我们下船的时候落日的余晖还挂在天边一角,海水荡漾出波纹不是清冷幽静的冰蓝,而是温暖炽热的橘红色。

        记忆转了个方向,一栋栋临海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它们无一例外别致精巧,淡黄色的墙壁和浅棕色的木窗框,窗边斜斜地挂着长方形的花篮里大朵大朵的香槟色玫瑰竞相绽放。

        建筑下方是一排规格整齐的石制围墙,它们包围着房屋,隔开堤岸和马路,阻止海浪拍打侵袭。在石墙根边有一辆小推车,车顶挂着蓝白相间的条纹帐帘,底下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年迈老妇人的脸,她举着筒状的玻璃杯盛情推荐着。

        杯子边缘粘着一把条纹伞,靠近小伞的地方还插着几片盐渍柠檬,杯子里淡金色的液体随着老妇人的动作微微摇晃折射出细小的光斑。

        阿布拉克萨斯接过了酒,我还从他的视线里看到了自己的手臂和拒绝过果酒时皱成一团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并不喜欢酒精,但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副矫情的表情,这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了。

        阿布拉克萨斯却好像完全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感兴趣地在这处记忆里多停了几秒,我恼羞成怒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画面终于从我脸上移开了。

        天开始黑了下来,海水伴着月光升起而规律地涨落,水波敲击着堤岸发出悦耳的沙沙声,夜晚呼啸的海风吹得海边连接木桩的细铁链摇晃地哗哗作响,几艘无人看管的旧帆船被略有磨损的粗麻绳拴在笔直的路灯柱上,路灯洒下暖黄色的微光,照亮着前路也映衬着大海。

        不发怒时的大海是寂静的,广博的,睿智的,如果沉下心来,甚至能听到浅海游鱼小心翼翼地探头露出水面冒出的泡泡声,大一些的鱼类吃掉小一点的虾米的吞咽声,或许还有细细的海沙游历过陆地终究回到大海的落水声。

        当夜幕降临之后,大海终于不情不愿地褪去了他绚烂夺目的橘色外衣,露出底下深蓝色的躯体。远处是高耸着的灯塔,刺眼的光束无情地扫视着海面,灯塔边缘则是一片点缀着的璀璨繁星,再仔细看看,那其实又不是星星,而是港口对岸的灯火人家,海风如同沟通天地的精灵,一点一点从对岸吹来又向彼岸吹去,只留下静谧的回音。

        “是很漂亮。”,我忍不住发出由衷的赞美,这样美丽的画面比当年我在神庙孩童落下的画本上看到的图片,在马尔福庄园名贵雅致的象牙画框里看到的画布还要更要漂亮的多,阿布拉克萨斯没有说错,如果不亲眼看看是很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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