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冥府的日常
和哈迪斯一起……生活，有一个重要的美妙好处。
那就是可以睡到再睡下去会想吐为止。而且醒了以后，会发现哈迪斯还没醒。
冥府总是被黑暗包裹，既不是白昼，也不是夜晚，而是某种永恒的，井然有序的沉沦之景。
在这种情况下，作息不知不觉间就会颠倒。
习惯了可就糟糕了——赫斯提亚如是规劝着自己。
在床铺上打了个滚不是，优雅轻灵地翻了个身，白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不舍地拱了拱心爱的柔软枕头。
她整肃妆容，少但够用的神力流动使她身上焕然一新，正可谓是女神的衣装……！
她落到地面上，快活地踮了踮脚。
呜呼，这种房门紧闭的安心感！她想吐槽奥林匹斯山上那种与其说是漏风不如说是放风的宫殿建筑已经很久啦！
她走出房间，冥府宫殿被建造得实用性很强，不用在长——长的游廊里绕来绕去，这一点同样值得赫斯提亚大人夸奖。
然后，就看到端坐于漆黑王座上的冥王陛下。某种意义上非常贴心但不够可爱，却也是她所珍惜爱护的弟弟，之一。
太过苍白，仿佛皮肤下从没有过生命的流动，长年没有得到光照的植物般的脆弱感缠绕着他。
发丝从颊边垂落，挡在他闭起的双眼前。
哈迪斯不出所料还没醒，睡着时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死物，他的呼吸太浅。
衣着的风格完全脱于奥林匹斯众神，严实厚重，裹住他的躯体时并无所谓合身。
但是，这这这完全没有好好穿嘛！肩膀，肩膀都快滑出来了！这件黑袍可没这种设计！
赫斯提亚挑眉上前，不爽地打理哈迪斯越掉越嗨的衣服，主要是帮他拎拎领子。
动作一点都不娴熟，甚至有点粗暴。毕竟在父神腹中时一片黑暗连衣服都不穿，又谈何打理。
他此前如同冥府深夜的一角，如同一座古老静谧的塑像，被赫斯提亚的指尖触碰，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没有光彩，几近死气沉沉，但只要睁开，就有着让他整个人活泛过来的魔力。
赫斯提亚见他睁眼，环顾四周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便往他王座的扶手上一靠。
“所以说，怎么能坐在椅子上睡觉呢？小憩倒还好。我说你，腰。腰会坏掉的哦。”
哈迪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说话慢吞吞的，但吐字和逻辑都清晰:
“这就是小憩。真的要睡觉的话，就是以年为单位了。这是对比出来的小憩呢。”
“是在开玩笑吗？”
赫斯提亚歪了歪脑袋，试图找一个能坐得舒服一点的姿势。
可王座的的扶手本来就不是让人做的，她动来动去，倒弄得哈迪斯彻底清醒了。
“算了。听我说，哈迪斯——只要是长时间的睡眠，就不能待在椅子上。”
“那么。”
哈迪斯伸手，接住她的白发。
“你的房间会收留我吗？”
我的，房间！
这个形容让赫斯提亚有点高兴，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
“当然不可以，你在想什么呢。”
“可是，我总得看着你啊。”
他像是有些困扰。
“你说过，不会把我当成囚徒的？”
“那，恶龙看守的宝藏，这个比喻如何？作为冥府之王的我，很适合英雄历尽艰险最终才能打倒的这种角色吧。”
“不会，那样一点也不好。”
“唔。”
哈迪斯若有若无地转移了下视线，
“小憩之前，我的侍从对我说:‘王啊，哪位女神同时也是您的姐姐的话，不如趁着她来冥府，带她尽情游玩吧。’”
“是吗？”
“假的。我的侍从不太敢向我搭话。”
哈迪斯面无表情，棒读着他的没品谎言。
“这可不行，你会寂寞的啊！”
赫斯提亚下意识地在为弟弟好的立场点评，接着反应过来什么感到些许不安:
“你的意思是，这是你的想法吗？”
“是啊，是不是呢～？”
哈迪斯依旧棒读。
“你的想法呢？其实我对冥府不熟。”
这也是骗人的吧！
但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你可不是会对弟弟客气的类型对吧赫斯提亚！
“啊……嗯……你觉得呢？”
大失败。
哈迪斯简直能透过超级好懂的赫斯提亚看到扒拉地板的不甘小人赫斯提亚，好像要笑了，轻声:
“不如，就一直待在这大殿之内，什么事情都不做……这也会让你有压力对吧？那么，随便做点什么，比如，用漫长的时间来想‘要做点什么好呢——’这也挺温馨的不是吗？”
他真的很懂自己。
赫斯提亚感动，遂多云转晴。
两个可以百年之内足不出户且不费吹灰之力的社废神明，愉快地达成共识。
-
轻松，随意的谈话。呵呵……真是不错。
“哈迪斯……你知道吗，我曾经在冬天、也就是徳墨忒尔和我分开的时候——人们称之为冬天。”
“冬天的时候，万物凋零。就在这样的日子，我收到了一朵布料折成的玫瑰。是一个小小信徒献给我的。”
赫斯提亚高兴地眯了眯眼，颜色冷硬的唇角浅浅地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为了让久居冥府的弟弟也能接收到这份鲜活的喜悦感，难得的在没有气愤的情况下提高声音:
“连一个小小的奇迹也不需要，一块布，就这样变成玫瑰了哦！人类的这种地方，我很喜欢。”
她娇气地托了托下巴，若有所思地努力回忆着。眼里闪烁的光如同冬日的炉火，
“我来试着弄弄看吧？如果我也做得到，就用这闲暇的时间编一只花环给你，怎么样？说起来，冥界好像没有花呢。有吗？”
赫斯提亚说着，用神力缓缓织出一堆柔软的布料——这个步骤不能算作弊——堆积到她的脚踝上，一层层涟漪般铺开。
“没有。新鲜的花朵也是生命，和冥府的概念相悖。不过有石榴哦，生产的原理我也不清楚，算是特产。要试试吗？”
哈迪斯召唤，大概是吧，召唤出一颗石榴，轻轻掰开。
不愧是冥界特产的石榴。表皮很薄，里头密密地塞满石榴籽，颗颗晶莹剔透，泛着一层浅红，包裹着饱满的汁水，香气清爽，十分诱人。
但是……
“不了，总感觉很不妙的样子。”
赫斯提亚出于直觉拒绝。
“真可惜。吃一颗石榴籽，就要在冥府呆一个月呢。”
哈迪斯若无其事地说着，修长的手指拨出一粒籽放入口中，唇上染了一点湿润的水光。
此时大殿内点燃了许多灯火，让那片光泽不时明明暗暗地闪烁，暧昧而惑人。
赫斯提亚:“一个月也太黑了！”
“这又不是交易。”
赫斯提亚绞尽脑汁地想反驳，却渐渐地沉默下来。
她看着手中那团只有形状相近的布艺玫瑰，瘪了瘪嘴。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在不可能拥有鲜花的寸草不生的暗无天日的冥界里，女孩温柔地微笑着，用死物创造出一朵美丽的花”
这种事情。
这种梦幻般的唯美温暖的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这种笨手笨脚的古板失败系女神身上！
自己这种阴沉沉的气质就是很适合冥府的，弄朵花什么的反而违和感超级重好不好，重得可悲！
算了吧，不为难自己了。是气质的问题，绝对是气质的问题。她在父神的黑暗的腹中呆太久了，因为她是长姐嘛！
当然不会是因为做不出来觉得委屈什么的。什么的。
……
……哼。
做事时只努力一点点就立马放弃，赫斯提亚可谓是熟练工中的熟练工。
当然，准备放弃啦……的话，她可不会傻乎乎地说出来。漂亮的借口要多少有多少。
“是打算放弃了吧？那——”
傻子出现了。
赫斯提亚一瞬间神情恐怖，咔吧咔吧地拧着脖子转头，露出一个优雅端方的微笑。
“……怎么会呢？”
开始么玩笑哈迪斯你明白的吧你能读懂我的脑回路的吧这个恶劣的臭弟弟！
“——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因为是要送给你的礼物啊。”
所以说“手工制作的礼物更具心意对方会更喜欢哦”是个恐怖暴力言论。
哈迪斯好整以暇地扒拉着赫斯提亚的头发，面无表情加棒读却莫名柔情似水：
“太好了。我很期待哦。要我这样看着你，还是想给我个惊喜呢？——姐姐？”
卑鄙！
愤怒的赫斯提亚偷摸摸地在心里畅快出拳，然后忏悔哪怕是在内心中也不能失礼因为总感觉哈迪斯会读心。
继续折腾自己。
……安静下来了。
不过呢，从以前就是啦。和哈迪斯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非常宁静。这也蛮不错的，不如说，真不错啊。
她自认为和哈迪斯的性格是有相似之处的，但因为都是内向的类型——大概——相处起来非常融洽，完全不会有同性相斥，气氛温和无害，心脏不会觉得紧张。
超过半个小时彼此一句话都没说，也是很自然的。
希望这一天，这些小小的谈话和做事也能变成自己美好的回忆。
能够在无理取闹的爱情灾难到来时，把可怜的赫斯提亚抢救出一点点。
-
白发的雍容女神俯身，垂落的发丝被堆积的柔软布料捧起。她伸展着白百合般的手臂，面色隐约是为难，在布料中轻轻翻找。
她身后的王座上，慵懒垂眸的是此地的君王。
无人打扰。
在他们头顶，是无限伸长的永夜之触，黑暗像是悬于空中，又像是融入了冥府的每一处空气。
能在黑暗中蔓延的，只有荒芜和静谧。
古老的建筑沉睡至今，受罚的犯人因麻木而长久地沉默着。
时间流淌而出的粘腻水声，缓慢地拍打着冥府，像是在哄睡一个不安的孩子。
一朵模样笨拙的花，在女神的手心渐渐成形。
一切景色此前都仿佛静止着，终于发出欢快的“滴答”一声。
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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