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噔噔咚
“赫斯提亚讨厌战争。”
眸发漆黑,却如静默的鲜红烛火。
冥府之王静立,他明明是在看着自己的兄弟,清冷的注视恍惚间却投向了另一个地方。
大海的主人不知为何降临在死灵的国度,闻言,轻飘飘地笑了笑。
“我喜欢。”
他偏了偏头,手中闪烁的戟光一瞬间照亮了这片无光之地,缓声问:
“你想阻拦?”
“我不喜欢打架,你喜欢。若动手,岂不是正合你意。”哈迪斯平铺直述,“况且,如果是深渊自身的意志,与我无关。”
冥府和深渊(塔尔塔罗斯)并非一体。
他被关押的地方是深渊,不是冥府的囚徒。
哈迪斯不想管的时候,不管也不算失职。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波塞冬冷冷地扯了扯唇角,移开视线。
通往无底深渊的铜门洞开,一个身影影影绰绰,在细微的烛光中浮现。
锁链的摩擦声、锁头打在地上的声音。
一个混沌的声音蠕动着,低语:
“……赫斯提亚这个人,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那道身影猛然抬头,抿了抿唇。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塔尔塔罗斯(深渊)的声音。
“恭喜。”
波塞冬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
那个奥林匹斯山至今都在畏惧的苍发囚徒,脱离了牢笼。
-
“亲爱的。”
她摘下金冠,随意地放置在桌边一角。
丰美的金发披散,她收敛了往日里锋芒毕露的棱角,气质温吞了些,容颜显露出少女般娇柔的原貌。
她在神王身边坐下,指尖捏住杯脚,吐气如兰。
“让我……也来共饮一杯。”
“请坐。”
宙斯推了推金质的酒壶,语气随和。
“你也会想起喝酒?我记得你们都不太喝。”
“你们”指的是赫斯提亚亲自带大的四柱。恐怕是因为长姐的神经比较紧张吧。
赫拉挽了挽金发,伸过洁白如百合的臂膀,执着酒壶微倾,暗红的酒液从壶口滑出,落入金杯。
凑到唇边,优雅地饮啜。
“哎呀,”她叹道,“不错嘛。”
“我看,你的兴致也挺不错。”
宙斯回答。
他们两个都比长姐争气多了,喝酒一点也不上脸。
虽说是夫妻,还是互相敬酒,各自喝了几杯,神色如常。
“……”赫拉轻声道,“没有了。”
“是少了点,我们两个喝的话。”
宙斯抬手,被他妻子按住。
“让我来吧?”
他眯了眯眼,看着妻子拍拍手,将侍女唤来,取出一罐蜜酒。
“这是我从姐姐那里要来的。”赫拉俏皮地眨眨眼,说起姐姐神情又柔和了几分,“恐怕是狄俄倪索斯的得意之作。”
“狄俄倪索斯?”
宙斯像是失笑,
“……那小子也这样。”
“赫斯提亚……”
“请。”
赫拉不动声色地打断他。
“那么。”
宙斯举杯,极潇洒地饮一口。他随意擦了擦低落的酒液,笑道,
“很好。确实与往日的有所不同。明明是神权级别的酿酒技术,没想到还能再进步啊。”
他说着,觑了赫拉一眼。
不用他邀请,她展示着幼时直爽的性格,与自己斟酒。
“呼——”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夹带着清冷的酒香,眼神中似乎带上了几分迷醉。
“真不愧是得意之作啊,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不如说,是困倦?”
宙斯微笑着,注视着妻子眼中鲜浓的翠色。
赫拉瞳孔细微地缩了缩,浮起一个娇憨的笑,手指抹过杯沿。
“好像有点。”
她看见光滑的杯壁上,模糊地闪烁着她脸庞的轮廓。
她总是梦见什么。梦见离开父神的腹中后,她和姐姐一起隐居在开满杜鹃花的山谷。
可是,开满杜鹃花的山谷是有的,也只有她独自在那里。
也只有,当时那个金发紫眸的昳丽少年,轻笑:
——我们一定会是一对完美的夫妻。
“……”
她凑近些,同丈夫耳语。
“弟弟,让我靠在你的肩膀上,稍微睡一会儿吧。”
宙斯松开酒杯,胸怀微敞,看着她。
啊,果然,被叫做弟弟的时候,他总会好一些。
……如果是姐姐来呢?
赫拉咬牙,撩起一头秀发,枕在他的肩上。
虽说很快,但她确实已经睡着了。
宙斯安静地扶起她垂落的一缕金发,夹到耳边。氤氲雷霆的紫眸里,笑意总也看不真切。
他伸手抚上脸颊,把自己的眼睛阖上。
月亮停在了奥林匹斯山的正上方。
入侵者进到殿内,便看见了彼此依偎着,熟睡的夫妻……神王和他的天后。
其中一个回头笑道:
“雅典娜,预言中会推翻王位的孩子。”
“去摘下你父神的雷霆。”
-
如果说赫斯提亚是笨蛋,总是在事情发生了以后才手忙脚乱地去收拾烂摊子的话。
那么宙斯绝对就是笨蛋中的笨蛋。暂时,姑且。
毕竟是最小的弟弟嘛,经历的还是太少了。平时那么讨厌,没看出来他原来这么嫩!
唔。虽然幸灾乐祸,但稍微有点愧疚。
赫斯提亚叫停芙拉,落到地面上,看了一下情况。
——!
不,什么鬼,完全乱套了吧?
……真的下起了雨。
海水几乎淹没了奥林匹斯山的整个半山腰。
那并非是从下界涌上来的海浪,而是夹杂着风暴的喘息从海神的三叉戟下呼啸而出,是庞大的湍流。
从中出现了异形的洋神,用深海里古老的语言歌颂着波塞冬的强大、美丽和野心,咆哮着撕碎奥林匹斯山上的云雾。
赫斯提亚在意的是,这个差距也太大了!超级突兀!和刚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都闹腾的那么大了她却完全察觉不到……
所以说如果她被德墨忒尔那副真诚的可怜相骗到的话其实是会安静安全地度过这次动乱——可恶她后悔了!
可是。
啊——哈迪斯确实是最了解她的那个弟弟。
往日战争的幻影在她眼前沉浮,赫斯提亚这个破性格,过去的任何阴影都会成为她的负累,拖着她越来越封闭。
神代的战争太过漫长,她曾经无比麻木过,即使现在紧绷的精神被和平安稳的生活缓和了,一旦触及这种场景,脑袋里还是白光带眩晕。
但是一般这种风景也不会出现啊!打上奥林匹斯山就不能给姐姐打个招呼吗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以为这算惊喜吧波塞冬?!
算了算了。她现在已经不想努力思考了反正是区区一个赫斯提亚。
做得到,赫斯提亚做得到。虽然其实做不到的吧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欺骗一下自己了。
那就按计划——其实没有计划!只能一边想一边上了!随便说点什么吧,用以前积累的威严……但愿还有。
“——波塞冬!”
她的好弟弟闻声抬头,脸上还挂着冰冷压抑的……笑容。
他戴了王冠。白银的颜色如同埋葬在深海的尸骨和一切血腥的功绩,繁复而沉重,一份奢靡至极的累赘美感,压在他的长发上。
身后披着凶恶的洋流,和梦幻般的泡沫。
挥舞武器与他正在战斗的神明是那位彩虹羽翼的女神,伊里斯。是宙斯最为忠诚的看门犬。
波塞冬几乎是在玩弄她。从战斗的缝隙间轻而易举地脱离出来,注视着赫斯提亚,终于真的高兴起来,甚至朝她挥了挥手。
彩虹女神伊里斯见状,愤怒地嘶吼一声,奋不顾身地扑上去,被波塞冬的三叉戟轻描淡写地挑开。
“芙拉。”
在这个细小的空当,赫斯提亚回头,轻声说,
“你先到我们来时的路上去。”
“……是。”
芙拉担忧,不舍,但最终什么都没表达,只是沉默地遵守,离开。
“呜——!”
除了转述命令以外从不说话的彩虹女神,发出一声哀鸣。
大海的主人刺穿了她的羽翼,独眼巨人打造的三叉戟将她吊起,波塞冬嗤笑着抬手,海浪从他的手下涨起,竟生生拍折了伊里斯的翅膀。
那样子再要动的话一定很痛,但彩虹女神还是拼命地挣扎,双腿在空中艰难地晃动。
赫斯提亚有点被吓到,即使她没有翅膀也能幻痛的程度她会做噩梦的!而且她不是教过这小子怜香惜玉吗?
“请你把她放下。”
她说。
波塞冬还高高兴兴地沉浸在血的气味中,含笑望过来,却是恍惚。
虽然想过她肯定会愤怒,但真的出现的时候,还是……
白发的女神扶着一根倒塌的断柱,面色苍白,头发被雨水和溅起的海水打得湿淋淋的,狼狈地贴在瘦削地肩背上。
偏偏她又蹙着眉。她其实是好看的啊,可那神情全无美感,因为是过于辽阔悠远的东西——像是忧愁,又像是慈悲。
所以德墨忒尔那个癖好,竟然从来不敢主动惹赫斯提亚生气?
波塞冬发散一下思维,然后抿起唇角。
而他,讨厌赫斯提亚的那个样子。对谁感到愤怒,又在可怜谁?因他而起的情绪,为什么要分给别的东西——
他抖了抖三叉戟,横空一扫,将伊里斯粗暴地甩掉。
彩虹女神掉落,呕出一口血,艰难地扇动尚且完好的一边羽翼,迅速退走。
然后他轻轻地笑了那么一下,仿若处于午后的花园,亲昵地问候:
“赫斯提亚?”
“……”赫斯提亚摇摇头,“波塞冬……虽然我这么说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我是生气了。”
波塞冬垂眸,秀美靡丽的面容露出一点静好的气质。
他却提起战戟,毫不犹豫,发狠地刺入地面——
奥林匹斯山的山体受力,亘久不变的神之土壤竟然就那样开裂,一道深深的裂缝迅速延伸,一直到赫斯提亚的脚下。
她惊慌地退后几步,裂缝刚好在她脚边停住,神情绷不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弟弟。
她一定很失望吧。
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开导,明明做了那么多……
波塞冬漫不经心地想着,再也压抑不住语气中的危险与癫狂,柔声道:
“你只是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对不对?——不论是谁夺得了奥林匹斯山,都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所以回到原位,等待我……迎接我的拥抱,或者尸体。”
不是,神明是不死的哦?就连父神也还好好地待在奥林匹斯呢。
赫斯提亚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但这个提议确实深得她心。
白发的古老女神张了张嘴,苍白的下唇隐约可见一个浅浅的牙印。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沉默地离开,就像很多次那样。
在海神的胸腔中,血淋淋地挖出来一块。他怔了怔,反而嘶哑地笑了起来。
……赫斯提亚快步走到来时的路上,远远地就望见了雨中焦急等待的芙拉。
她搀扶着一位彩虹羽翼的女神,是伤遁的伊里斯。
“吾神!”
芙拉呼唤道。
伊里斯艰难地睁眼,惊讶地吐出了一个字:
“您……”
“冷静点,你都这样了。我们先走。”
赫斯提亚冷着脸。
上面的都是做做样子,她其实气炸了。
敢情自己做了那么多无用功?可恶这就是本性吗!这种东西无法改变,但做姐姐的至少——
“伊里斯。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彩虹女神眼神茫然,她不明白这位总是置身事外的高洁女神想做什么,但焕发了一点精神,颤抖着嗓音:
“是谋反……殿下,是谋反。”
她不是很熟练地,根据自己的角度表达着事件的经过,
“我想主谋是天后赫拉,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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