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长姐和幺弟
“之前，天后……赫拉命令我去向大母神递信。”
大母神，是奥林匹斯山众神对神王之母，也是赫斯提亚……的母亲，瑞亚的称呼。
“大母神看到一半，就面露惊慌，叫我迅速回到奥林匹斯山帮助主人。我回来后，神王陛下的宫殿已经被控制住了。赫尔墨斯殿下告诉我，是赫拉给陛下下了药，使陛下陷入沉睡，然后，她将同谋已久的神明引进来，用生牛皮将陛下捆住……”
“等一下。”
赫斯提亚皱眉。
生牛皮是带有象征性和限制力的，但要说困住神王？
“是……”
伊里斯惊惧地闭了闭眼，说出那个她并不熟悉的名字，
“是雅典娜。他们将他从深渊放了出来，而他真的有预言中的力量，他拿走了属于陛下的雷霆。”
——雅典娜。
这个名字如一桶冰水，从赫斯提亚地头顶灌到脚底。
如果说刚才波塞冬的威胁她有点习惯了她只是一般郁闷，雅典娜自己跑出来她就变成超级郁闷了。
那孩子能重获自由她很高兴，可为他担保的自己该如何自处啊？！
这下子真的必须去救宙斯了。
到时候，弟弟妹妹们又会怎么看她呢。
仿佛能听见铺天盖地的斥责：赫斯提亚，你算哪块小饼干，你不过是一块夹心！
而且这些斥责，全都是自己的声音。
她微不可察地叹气，问：
“然后呢？”
“参与谋反的神明有海神、雅典娜，还有光明神。他们控制住陛下后，似乎开始了争执，恐怕是为了谁能坐上王座吧。光明神有许多支持者，海神不知道为什么，直接叫来了眷属攻打奥林匹斯山……他不是想要这里吗！”
得不到包括得到的过程很麻烦的都直接毁掉——按赫斯提亚对波塞冬的理解，大致就是这样。
“我想悄悄地进入宫殿，至少先把陛下救出来。但被发现了，只好尝试正面突破。我击败了许多海洋的眷属，最后被海神注意到，如您所见，被一番戏弄……现在，我已经失去战力了。”
“这样啊。”
“不，但是若您觉得我还能有用处的话，我……！”
伊里斯焦急地想上前一步，却牵动了重伤的那边翅膀，一个趔趄。
不，这孩子在需要说话的时候，原来是这么能说的吗？
“不要勉强啊。”
赫斯提亚严肃地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
“芙拉，你先带她回去，叫德墨忒尔治疗她。然后，来这里接我。”
顺便还安抚一下芙拉：
“德墨忒尔现在应该挺心虚的，不会对你下手，大概吧。”
芙拉非常感动：吾神……为什么要加上最后那句话呢！但为您付出生命我也在所不辞定不辱使命！
伊里斯死死地盯着她，低声道：
“您……那您呢？您准备……？”
“——我会去救出你那个没用的主人。”
白发女神冷笑一声，瘦削的身躯在阴雨下微微颤抖，湿漉漉地睫毛软软地搭着，她眼中却有焰色苍白的火，伶仃摇曳。
伊里斯几乎是震撼地看着这位她从没想过会伸出援手的女神，雨水从她的眼角流下。
“感谢您。感谢您……”她嗓音哀弱，犹豫着，第一次提及了自己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我真的，很恐惧战争，因为——”
她慢慢地说不下去了。
赫斯提亚转过身去。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事。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伊里斯是陶玛斯与厄勒克特拉之女，她有一个孪生姐妹，名为阿尔刻。
当年提坦之战时，两姐妹被迫分开，各事一方。伊里斯成为奥林匹斯诸神的传令员，阿耳刻则担任了提坦诸神的送信使。
……战争结束后，宙斯夺去阿耳刻的翅膀，把她扔进了地狱。
彩虹女神那无与伦比的忠诚，最开始时，会不会是源于恐惧呢。
芙拉搀扶着伊里斯暂且回去一趟，赫斯提亚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抬起手稍微给自己挡了一下，冷声道：
“我以为你对自己的父神很是忠诚呢。”
“赫尔墨斯？”
“……您其实没有看到我吧？”
栗发少年微笑着，扇动鞋跟的羽翼，轻飘飘地降落在地上。
“哼。”
赫斯提亚不回答，撇了撇嘴。
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和第六感啊——好吧，其实之前赫尔墨斯给芙拉长翅膀的时候她没多想来着，现在这情况，哪怕是赫斯提亚都能想到这小坏蛋会有这么一出。
——等等，什么叫“哪怕是赫斯提亚”啊？她是不聪明，但老实说也不笨吧？
谎言之神落到她面前，还有点悬浮着，脚尖朝地面点了点，优雅地向她行个礼，挑不出错处。
“哎呀，我向您禀告过吧？赫拉拜托我，到海底去送一下东西。所以她谋反的原因，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点的。”
赫斯提亚下意识地问：
“是什么？”
她真的很在意。波塞冬的话心血来潮蓄谋已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雅典娜她坚信是被忽悠了，阿波罗……嗯，嗯。
可是，赫拉那孩子怎么会……
赫尔墨斯点了点眼下的小痣，笑眯眯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反正，我也是有点私心的嘛。这种情况下，不跟着捣乱也
不拥护父神的统治，不会得到奖赏，当然也不会得到惩罚。父神不是那么小气的个性。”
“不过，如果是您想要帮助他的话，我也得表示一下才行呢。”
他嘿咻一下，从奇怪的地方拿出一个……头盔？嘴里发出滑稽可爱的拟声词。
“当当当当！这是由哈迪斯陛下友情赞助的隐身头盔！虽然也不算是我的功劳但我为您带来了！”
讨伐克罗诺斯时，独眼巨人为后来的神王三兄弟打造了三件宝物，分别是宙斯的雷电，波塞冬的三叉戟，和哈迪斯的隐身头盔。
各种意义上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赫斯提亚是姐姐，所以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需要我的护送吗？”
赫尔墨斯兴致勃勃。
怎么这时候又一副殷勤的样子啊……真是搞不懂他。
“我躲着点不被误伤就行了。用来自保的权能我还是有的，姑且。”
赫斯提亚嘟哝着，把隐身头盔戴在头上。
毕竟是男性神明的用品，她一时很难适应这个重量。
不过，幸好头盔的力量隐藏了她的身形，所以赫尔墨斯没能看到女神殿下摇摇晃晃的样子。
大概能想象的出——这件事还是不要说出口为妙。
“吾神！我来迟了——您这是？”
“弟弟的东西。”
赫斯提亚挽住芙拉的手，女神侍者会意，羽翼卷起气流，带着她的神明飞向山巅。
-
那大抵是种憧憬吧。
他是被母神的侍女围绕着长大的，在偏僻的海岛。虽然知道自己有母亲，有五个哥哥姐姐，但到头来，真正接触到的一切关系也还是侍奉，仿若他生来就是王一样。
是啊，童年的遗恨终究只是早已过期的渴求，根扎在他的骨血里的，是恶性的权力。
所以他为了夺权，设计让父神将前面的五个孩子吐出。
都是他的兄长，他的姐姐。可一起站在他面前时，只有赫斯提亚有那个样子，即使她当时已经满头白发。
他冷漠地旁观着一种陌生的亲近感涌上来，并且随时准备遏制自己的感情。
赫斯提亚艰难地喘着气，对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太好了。
是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自由，
还是因为眼前这个最小的弟弟，没有迎来被吞吃的命运？
不知道。
因为再说第二句话，是在很久之后了。
——赫斯提亚是一直强撑着等待，弟弟妹妹们脱离了腹中的地狱，也看到了最小的弟弟长大的样子——她放心了一点，完成了一点心愿。
那一口气松了，她即将死去了。
……她再次醒来，见到自己，有了短暂的相处之后。
是不是很快就意识到，他会是个让她失望的弟弟？
没关系。
他对自己说，赫斯提亚对他来说，也是无用的。
后来有许多事，赫斯提亚经常跟他吵架。
墨提斯，雅典娜，那对双子神……赫拉……
她将他做的太多冷心冷肺的事，都揽成了自己的过错。明明养育他的不是她。
他却满怀欣喜，究其根本，是因为他是她最小的那个、理应不懂事的弟弟吧？
不想被劝谏，想被说教。
即使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也来纠正我吧。
我几乎得到了你的一切。
——你不给我的话，我又什么都没有。
我们都得不到。
-
一场酣梦。
烛火尽灭，日轮半退，殿内一片昏黄。
柔软棉厚的地毯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足印，渐渐地又被无形的裙摆抚平。
位于中心深处的寝具上，散乱了一床风光。
统治众神之巅的神王陛下闭上眼时，似乎就只是一个金发的漂亮少年。
他躺在那里，姿势看着很难受。因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条皮绳在他的身上蜿蜒。
先是系住他的脖子，然后粗暴地向下延伸，皮绳经过的地方，白皙皮肤上都有翻开的淡红痕迹，密密麻麻，一直漫布到大腿，股间。
胸前更是被恶狠狠地勒出过分的形状，能清晰地看见少年应有的线条，纤薄又漂亮，却隐藏着恐怖的力量。
身下的床单都是乱的，仿佛能联想到少年的恼怒和挣扎，混乱、屈辱……旖旎。
他静静地被放置在那里，突然睁开眼。
少年精致的易碎感被他自己的眼睛彻底碾碎，如雷霆乍惊，风雨欲来，亮紫色的眸中氤氲了太多漫不经心、如置云端之上的笑意，让人瞬间就能忽略他狼狈的现状。
除了现在的这个。她特别得意。
许久不得滋润，音色失了清透而低哑，像是疲惫。
明明眼前一个影子也没有，却笑吟吟地说道:
“姐姐……你真的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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