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西天
深黑的溶洞里,命运三女神依旧在沉默而勤恳地工作着。
不需要勤劳工作的神明,都在奥林匹斯山上。
虽然神明的工作效率不能以常理而论,可命运实在多如繁星,如大河中的每一条细水,正在汇成大海……她们一刻也不能停歇。
还需要注意一些特别的线。
“半神……”
阿特洛波斯低声道。
她声音沧桑沙哑,如隔雾霭,如临云端,不可捉摸。
“英雄。”
紧闭双眼的克罗托如是重复着同一条线。同姐姐直呼他种族不同,调节命运的她反而更有种现实之感。不像纺织的妹妹和裁剪的姐姐,坐在命运两端。
“……”
最小的妹妹克罗托沉默着。但她们是三位一体的,她们需要一段沉默。
“看不见了。”
正在使用三姐妹唯一一颗眼睛的阿特洛波斯说到。她为两个看不见的妹妹陈述着:
“自从他和姑母交缠,没有被绕进去,但前路不知去向何处。”
“还是和我的签一样,重要的传说没有改变。”
拉刻西斯说道。
“你在抱怨吗?”
克罗托问。她很喜欢那个拘谨的姑母。
“不。但是……虽然看不清,但姑母的线啊……”
阿特洛波斯嘟囔到。
三位女神沉默下来,她们迟钝地思考着,依然在工作。
-
“我一直以为,天空是父神的身体。”
飞马振翅,云雾流过强健的脖颈,嘶鸣,长吟。
半神的青年举着盾牌,宝剑在他的腰间闪烁神光,他目光炯炯,带有种原始的新奇。
回应他的是真正太古的轰鸣,时间洪流的回音。
“人类真可怕啊。”
“遗忘……我,没有愤怒的余力。”
随着话语的震动、波纹,钢铁铸作的肌群在没入云端的手臂上滚动,天的一角背负在头顶,脚趾深深地抓进海底的土壤。
“可我没有忘。”
要在头晕目眩中坚持着自我分辨,才不会把他的话当作雷鸣。
“即使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仇敌之子,我依旧铭记着你。”
“这是矛盾的。”
珀耳修斯仰视着天柱,连绵的脊背,雄伟的身躯,和看不见的头颅。
“我到了哪里!”
他高声道。
“世界最西边。”
天柱诚实地回答。
“这里是大地的边缘……天却没有尽头。不然,怎么如此沉重呢。仇敌之子,同时也是人之子啊。我名为阿特拉斯。背负天空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惩罚。”
“阿特拉斯。”珀耳修斯说道,“我没有听说过。”
“啊——”
一声叹息,却因为过于宽响而接近怒吼。
“那么。”
他接受了什么似的,
“阿特拉斯。阿特拉斯是天之巨神。阿特拉斯是泰坦的余孽。”
“泰坦?”
“——啊!”
这次,是真的怒吼一声。
“泰坦……是什么?人之子啊,你这样问吗!”
“是神明吗?”
珀耳修斯来了点兴趣。
“……不。”
巨人藏在云端垂首,用一种古老的措辞,仿佛在怒歌一般,落魄地叫喊着,
“我的身躯已经僵硬,我的四肢被这世界固定!明明早已瞎掉的双眼,现在也还在被日轮灼烧!阿特拉斯不是什么旧日的神灵,是一根柱子啊!”
“宙斯!我该叫你仁慈的天父吗!”
珀耳修斯沉默不语。他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对父神的感情……兴许是没有?
“这天!这大地!战场已经沉入脚下丰收的土壤,败者被遗忘!”
“众神,你们想得到我的歌颂吗!”
他分明愤怒得无法自拔,背负苍天的身躯却连一丝颤抖也没有,真的如他所说,只是一根柱子,保留了意识好作为笑柄。
珀耳修斯静静地看着。
战火仿佛在他的耳畔燃烧,每一名泰坦都是一整座遗迹,铭刻着过往的荣耀和跌落天穹、被钉入深渊的……最刻骨的败北。
他无法共鸣。
如泰坦自己所说,是旧时代的残渣。
“……人之子啊。你不记得我等,我等却铭记着你的名字。群星。”
泰坦冷静了一些,缓缓说道。
“未来若被通晓,就成为了过去。我等是盖亚母神的孩子,你可知预言乃是大地的本能?”
“我不喜欢预言。”
神赐的宝剑在腰间叮啷作响,珀耳修斯想起母亲达那厄,简洁地回答。
“哦。不想知道吗?你的未来。”
“不啊。”
珀耳修斯厌恶地说着。
“可是我看的到。我不告知你,但是,人之子啊。”
阿特拉斯低声劝诱道,
“在我这身躯的背后,有一个金苹果的园子。那是天父未送出的赠礼,你如今有一个得到它的机会。”
“金苹果!”
珀耳修斯振奋起来,只要是个女神就会喜欢这个吧?如果能献上那个,应该不会再被拒绝。
阿特拉斯见他语调很是动容,也亢奋起来,大声道:
“那么,你来解放我这垂垂老矣的灵魂,叫我这除了可笑百无一用,徒增痛苦的意识消逝!”
“确实,会很痛苦吧。”
珀耳修斯翻身下马,往巨人的脚边走去。越近,越能感受到那种不属于人类时代的,庞大的旧日残余。
阿特拉斯几乎唱起来:
“无需拔剑!仇敌之子!你伤不了我。但是,只要你拿出那颗女怪的头颅,用那双死不瞑目的石化魔眼照射这副残躯!这根天柱!你便解放了一个古神。”
“……我做不到。”
珀耳修斯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亘久的苦痛和疲惫,你区区一个蝼蚁也可以否定吗!”
易怒的泰坦又大吼起来。
“如果你说的是美杜莎的头颅。”珀耳修斯怀疑地看向那自称精通预言的泰坦,“我没有啊。话说,我为什么会有呢。”
“怎么可能!你那匹马,薄伽索斯难道不是女怪的血液……”
阿特拉斯顿了顿,好像在天空之上转动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灰白的巨大眼珠。
他不知在用什么辨认着,呢喃亦如狂风。
然后,轰然大笑,震动苍穹。
之前见到的,那些美丽纤细的神明。
究竟又要有多么违和的伟力,才能战胜眼前的巨神?
“火!是火啊!”
那欣喜吗?还是……别的什么?
长久的等待后,他回想起了什么?
“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同胞、叛徒的悲鸣还有回响的余地!火光指引你来此,你这选定的信民!”
阿特拉斯开怀地叫喊着,除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不再有别的渴盼的这位旧日的神灵,大地偏爱的泰坦,屹立于此。
“我的声音并非是残响!那铭记的火长明不熄,伟大的我等就不会被遗忘——无可挽回的败北只能证明我等可悲,难道还能证明我等弱小无用吗!”
他怨丧的话语里,泰坦的骄傲早已被磨损殆尽。但如今的这嘶吼,是新生,还是苏醒?
“我们的叛徒,将他伟大的言辞和思念、仁慈,友及与您。火炬是希望的象征。与您无关的自由,您要为之奋斗吗!”
“守护苍火的神,点起灯来吧!”
-
念念不忘。
翻越金色的云雾,来到遥远之地,迎接片刻回响。长明的烛火涂抹她厚重的白发,违和感如隔山海。
她慵懒地抬起手,手背的弧度柔软,有浅浅的肉感。苍白圆润,与外表有些微妙的不同,如少女一般。一望便知那手娇生惯养,不沾春水。
“吾神。”
无论何时都在工作,白裙神侍打扮隆重而得体,神色无悲无喜,谦卑、虔诚、恭谨。
“是否……”
丝毫不在意雪白的长裙,当然,神殿的地板也不会肮脏。神侍跪在地上,仰头伸手,想去接易余弦伸出的手臂。
“我是在聆听祈愿。”
莫名其妙的要解释什么似的,白发女神冷淡地道,
“怎么,我就是这样提前向你明白了一切,投以注视的。”
“是。那是我无上的荣幸。”
神侍不再言语,站起身躬腰行礼,静侍一旁。
女神似乎在享受着难得的清净,但又是在认真聆听。
“咦,这是……”
【真诚存在的幻象,天赐的胴体,完美的少女,来献上自己了。】
【不要风调雨顺,只要您的仁慈和偏爱。】
【纯洁的身体,有罪的灵魂。神性的个体全部还在这里……等待收取……】
白发女神露出茫然的神情。
然后,竟然真的收到了献祭的请求。
“哪里来的?无形之岛……哪儿啊!活祭?!”
她非常不理解,总之先果断地拒绝了。
“搞错了吧?”
“话说,为什么在岛上,向我献祭啊……”
她是比较贴近大地的神明,越靠近大海越是无用,何况是在大海中央的小岛。
“还有,到底是哪个神明还保留着活祭啊?严厉批评。……不会吧,把我错认为复仇女神都可以吗?”
白发女神一边抱怨,一边轻轻皱眉。
一座小岛上……完美的少女?还是女孩子……
她的信仰会到那里去?波塞冬在整个海域传她的教吗?不……不对。
“对了,吾神。”
懂事的神侍送来一架梯子,
“深海来信。”
白发女神顿住指尖,眼神迅速涣散,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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