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梦想的终点
如我所见。
如我所愿。
如我所鉴。
如我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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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英雄，必有功绩。
对年轻的王子来说，作为船长率领了夺取金羊毛的伟大冒险，就是他这一生用于称作英雄的伟业。
在旅途中交上了朋友，拥有了船员和伙伴，结了婚。
阿尔戈号被停泊在故乡的岸边，或许再也不会有出航的机会。
明明他出发时已成年，回到家乡，容貌也分毫未改。
伊阿宋走下船，却恍然有一种失去了一切的感觉。
美丽的妻子依偎在他身边，望着陌生的土地，露出对未来满怀期待的笑容。
这是一个强盛的国度。国民们都欢迎王子的归来。
从他出发那天，他们就期待着他的成功，好使自己感到自豪。
整个国家的人民都如此坚信……除了国王。
盗取其父埃宋的王位，伊阿宋的叔父珀利阿斯，脸上流露一瞬的震怒表情。
美狄亚从幸福中抬眸，机敏的魔女心想，眼前又出现了敌人。
她当然会排除他……决不允许这爱神亲自赐予的爱情被夺走。
珀利阿斯大笑着张开手臂：
“欢迎，我的侄子！我就知道你能做到！快进来，让我为你准备欢迎的宴会！”
伊阿宋小人之心感觉不对，一扬眉毛，在众人面前逼他道：
“叔父，您说我取回金羊毛，就把王位交还给我。现在，从科尔喀斯夺得的——货真价实的金羊毛，就在那桅杆上摇晃！您也该实现承诺了。”
珀利阿斯笑容一僵，摇着头，不紧不慢地道：
“哦，孩子，你要知道……作为一个国王，我已经统治了这个国家许多年。我当然会履行承诺，但是，要作权力的交接，肯定还需要一些准备……”
伊阿宋到底不如他会忽悠，最后勉强在王宫住下，等待他完成所谓的权力交接。
过了几天，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已有些不耐烦了，消失了几天的美狄亚突然出现，对他说道：
“伊阿宋大人，请先听我说。您在等待的并不是王位，而是暗杀啊。”
“您知道，您的父亲已经被珀利阿斯迫害而死。实际上，这几天我经过探查也发现……您的母亲也已经上吊了，遗下一个男婴，最终也被他杀害。”
“……什么。”
伊阿宋垂下那双鲜绿的眼眸，逐渐黯淡。
母亲为了复仇，将他送去给著名的英雄导师，半人马喀戎抚养。他和母亲……
不，他应该愤怒的。
“啊啊，美狄亚，那我必须报仇才行。”
他低声道，拿起挂在墙上的武器。
美狄亚深情地握住他的手，恳切地道:
“不，伊阿宋大人，您也明白了，杀害自己的亲人会遭受神罚。让我来帮您吧，杀死陌生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伊阿宋点了点头。他感到生命中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彻底改变了。
为了王位踏上旅途，归来后才发现已经失去了兴趣。
下了船，他就什么都不是。没有珍惜的时光，到了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是整段人生的巅峰。
“交给你了。”
交给你了，赫拉克勒斯！
稳定船舱，俄耳甫斯！
扬起帆来，波鲁克斯！
阿塔兰忒，看看还有多远——
谁去把酿酒师捞起来！
率领了伟大航行的船长，此时也试图扬起尾音，找回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但是怎么回事，明明才过去不久。他站在故乡王宫的地面，几乎跌跌撞撞。
美狄亚扶住他，嗓音温柔:
“是的，请交给我吧，伊阿宋大人。您的船员还有我呢。”
“哼……不管在哪里，我都是船长。”
伊阿宋放松了一些，眼里倒映着他并不喜欢的，妻子的身影。
虽然不喜欢，反正她能帮自己很多，算了。
但是。
不，美狄亚确实帮她报了仇。
她来到珀利阿斯的女儿面前，把一只老公羊切做小块，放在锅中煮沸，再加入魔药，锅中跳出一只活蹦乱跳的羔羊。
她告诉她们，只要这么做，也能使她们的父亲重返青春。
带有魔力的蛊惑言语搅乱了公主们的心。她们坚信不疑，并且不知为何执着于让父亲重返青春——这就是原本生性温和的美狄亚，从赫卡忒那里学到的能力。
于是，一天夜里，珀利阿斯被自己的女儿们剁碎，放入锅中煮熟，当场一命呜呼。
美狄亚回到丈夫身边，对他说:
“伊阿宋大人，我的船长，我已经完成了您交给我的任务。”
被叫做船长时，他似乎真的能安心一点，理所当然地点头。
“啊，你做的很好。”
父亲埃宋，也被珀利阿斯杀死。他其实对父亲没什么感情，所以……原来他对这位叔父承诺的是，只要把王位还给他，就可以安享晚年。
可是他还杀了母亲和不曾见面的弟弟，这也是应该的吧，对这是他活该。
这么想着，伊阿宋自己动手，把害死自己父亲的那三个女儿杀死了。
不过，事情还是败露了。
珀利阿斯已死，但伊阿宋并未得到应该还给他的东西。这么多天珀利阿斯准备着交接权力，原来是在为他的儿子做准备。
珀利阿斯的儿子把王的死因公布，民众把伊阿宋和美狄亚逐出了他的故乡。
美狄亚试图屠杀时，却被伊阿宋所阻止。
“喂，算了，你看你肚子都这么大了……我们走吧。”
不久前才回到故乡，为祖国赢取荣誉，被民众欢迎的英雄，就这样在民众的驱赶下又离开。
曾经完成过一场宏伟冒险的阿尔戈号再次扬帆起航，船上只有两个人，为了出逃。
他们逃到了科林斯，就这样在这里定居下来，度过了十年的生活。
美狄亚为伊阿宋生下了两个孩子。但他沉浸在患得患失中，做不了，也不想做一个父亲。
这十年，美狄亚虽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却也因无可救药的爱情感到幸福。
伊阿宋却反而因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不断用孩子来捆绑自己的言语……阿尔戈号的船长被如此束缚在一个结局，他感到厌烦。
就在这时，他偶然遇见了科林斯的王。
科林斯的王与他相处后，对他说:
“我愿意把女儿嫁给你。这样，你可以继承我的王位。当然你得和你现在的妻子离婚。怎么样？”
伊阿宋舔了舔唇。
没错。他在内心劝说着自己。
他本就不喜欢美狄亚，当初是因为她是科尔喀斯的公主才没有拒绝她的示好。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都是她在威胁他。
他可是把弟弟大卸八块的魔女啊。这应该不是他的错吧？
这十年来，他一直想回到冒险当中。那段寻求金羊毛的旅程，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得到王位吗。
王位是他的梦想，王位是他的初衷。
哪怕一个船员都没有，船长也得抵达终点才行。
“好啊。”
……于是。
嫉妒唤来了憎恨，憎恨唤来了复仇。
从科尔喀斯的公主，背叛了父亲，到现在背叛了丈夫。
成为了“背叛的魔女”。
为无中生有的爱情，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美狄亚，哪怕离婚了我也会对你好的。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但娶了公主，一切都会不一样！还有孩子们。就像你最常说的，这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当然，伊阿宋大人。”
他与公主举行婚礼的那日，美狄亚拿出了少女时期使用的魔杖，一次又一次，珍惜地抚摸。
胸口停留至今的金箭，被泪水和血冲刷时，总算有了碎裂的迹象。
复仇燃烧了魔女。一切都是为了复仇。
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伊阿宋的孩子。然后闯进婚礼，烧死了公主。
大火在光鲜亮丽的婚礼燃烧，那些她自以为幸福的回忆倒映在扭曲的火焰里，模糊不清。
爆发的魔女没有停止，她毁灭了整个科林斯，最后离开，彻底消失。
曾经的，金发绿眼的船长，所有名誉都遭到了剥夺。
他终于失去了一切，他早就失去了一切。只是如今，一切肉眼可见地消逝，他终于意识到。
他的余生，就只剩下一艘船，曾经撕裂天际的光辉之船。
可十年的岁月流逝，阿尔戈号也只剩下残骸。
有一天，他躺在船尾午睡，又一次梦见了那段旅途。
这是他梦想的终点，是梦想的残骸。
他本来想成为王的，想成为被人称颂的卓越之王。
……但是啊……如果那段旅途能永不结束的话……
他本打算做正确的事。
用错误的行为，完成正确的事。
啊啊，可恶。还有机会吗，还有下次机会吗。
请给我下一次机会！下一次，我一定能更巧妙、
更重视、更宝贵地……去完成，完成给你们看！
……该死的……
-
他猛然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天空。最后，双眼被阳光刺痛，狼狈地移开。
他站起身，望着早已被挂在船首上的绳子，金羊毛还被挂在桅杆上。
伊阿宋把金羊毛取下，扔在地上。然后抓住绳子。
……崩裂声响起。
他正打算在阿尔戈号船首上吊的瞬间，就被掉落的船首压死了。
就是这样。
再也没能出航的阿尔戈号彻底塌落，掩埋了那场冒险的一切痕迹，掩埋了它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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