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饶恕”
“那座城市？唔。”
面貌姣好，焕发神光的女神们，漫不经心地讨论着。
“我虽然也挺心动……挺感兴趣的，但如果那些殿下有兴致，根本轮不到我。无所谓了吧？”
另一位耸了耸肩。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说到底不过是人类的事……真的已经很久没举办过宴会，我都要有点不甘心了。”
“快闭嘴！”
她的同伴拽着她的手臂，退到路边。
随意走来的少年绮丽而耀眼，灿金色的瞳眸煌煌如日轮，朝她们友善地一笑。
“阿波罗殿下……”
“喂，阿波罗殿下是哪一边的？”
“呃，防守的那边……？”
“好意外。”
“我决定要去帮忙了。”
“咦——”
离去的光明神，迎面遇上了战争与智慧之神。苍发青年依旧沉默锋利，眼睛带着几分女质，也没看过来。
——自从奥林匹斯山经历过几次神为的灾难，【主神级别不可以在奥林匹斯发生武力争端】的规定就出现了。
阿波罗笑容依旧不变，只是带过他时，似乎微声说了些什么，便从山巅一跃而下。
雅典娜无言。
他回头凝望，虽能轻易远视，目光却越不过层层山峦。眼中粉彩梦幻，颜色使得他像是目盲。
-
自诞生以来就在工作。
先不提会对神王骂骂咧咧的灶女神殿下，也不提是否心甘情愿，命运三女神从来没有擅离职守过。
现在其实也没有。
……但是，终于。
出现了“不想干”的情绪。
与盖亚一样，接近于【命运】这概念化身的表型，她们当然不会有什么自由意志的觉醒。
只是因为。
眼前的工作，实在是太麻烦了。
以往总是小妹克罗托说些带情绪的话，此时竟是一向冷静的拉刻西斯，语气毫无波澜却是在抱怨道:
“处理战/争很麻烦。更何况。”
那些闪烁着神光的丝线，也掺和了进去。
命运的丝线是会交织的，但这次何止是交织，在三女神的岗位中间，已经织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克罗托把眼睛拿给自己用，也沉默了。她代表着人的童年和青春，表型颇耐不住性子，沉默对她来说反而挺诡异。
唯有阿特洛波斯。
战/争发生的时候，生死基本随意。她完全可以把剪刀伸进网里一通乱剪，只要避开重要的那几根就行。
但阿特洛波斯做不到。
命运三女神明明是一体的，“长姐得做榜样才行”的奇怪教诲却一直回荡在耳边。
还有那个贤者临走前的话。
“拜托你们了。”
“神明已经参与进来，就绝对不能让事态随意发展。”
阿特洛波斯低下浑浊的老眼，亦默默无言。
白发女神的丝线已然烧毁。
异乡人的命运，不知又会去往何方。
她（们）曾问过。
【那么，你的命运，是被你故乡的命运之神接手吗？】
【……那样的话，就是被我自己接手啊。】
【你曾经是命运之神……？】
白发苍老的旅人失笑。
【不，不是这样的。】
阿特洛波斯将剪刀握在手心，另一只手去抚摸那些丝线。
她现在能明白，在这辉煌的神代，赫斯提亚为何还会如此怀念……那个故乡。
-
赫克托耳再次走上了前线。
他有些麻木，甚至希望真相能从脑海里消失。
甚至连奋起抵抗都无法做到。这根本不是一个守城之将该做的。
现在才注意到，事态早已脱离了人类战/争的范畴。异常的扭曲和氛围，笼罩着整个特洛伊。
指挥特洛伊的是自己，亚该亚那边的统领则是墨涅拉俄斯和阿伽门农。
只是表面上如此而已。谁知道在两方大军庞大的影子里，是哪柱神明的投射？
……他也有些神经质了啊。
这些天的攻守里，不停地、不停地寻找着那些眼睛。
他想，眼睛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下就能认出来。如隔云端，那里面的欲望如此直白啊，是因为有这种能力吗，想做到什么就立即去做。
明明有那么多在神明庇护下实现愿望的例子，神明的视线里却根本没有所谓包容的神性。
和璀璨。没有神性，但一定有非人之感，刺目而美丽。
赫克托耳领导着特洛伊奋战，守护家园。
最近好歹轻松了一些。阿喀琉斯和阿伽门农似乎起了什么矛盾，已经许久没上战场了。
就像他一个人能改变战局一样，没有了他，战局也会被改变。
特洛伊好歹支撑起了身子，在漫长的进攻下坚持着，不退一步。
虽然从战/争的起因来说，反而是挺丢人的事，根本不值得自豪。
于是，就在这士气正盛的时候，帕里斯站到阵前，提出与墨涅拉俄斯单挑。
……你永远不知道开端在哪里，转机又在哪里。
不会因为彼此是红方或黑方互相憎恶，若能作为同一棋盘上的棋子同仇敌忾就好了。
赫克托耳焦躁地把期待放在命运上，虽说连命运，都是由神明操控的。
他甚至对这次决斗也生出一点期盼，哪怕这会危及弟弟帕里斯的生命。
帕里斯等待的是恐惧，他等待的是可能性。
他们等到的只有墨涅拉俄斯的应承。毫不犹豫，甚至因为终于能报仇而双目通红。
“倒是要谢谢你啊，你这胆小鬼。”
墨涅拉俄斯嗤笑着辱骂。赫克托耳心想，帕里斯确实是胆小。
“海伦……海伦看着我，看我把他碎尸万段……”
帕里斯本就心虚，立即缩在赫克托耳身边，压抑着呜咽。
特洛伊的将军和王子，帕里斯的兄长。赫克托耳内心有些恨铁不成钢，更多的是悲哀。
责骂没有任何用处。他知道，却责骂道：
“他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胆小鬼！不止如此，还是战/争的罪魁祸首！”
帕里斯震悚地看向他，战/争已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他依旧像个少年。哪怕做了愚蠢的事，哪怕害了诸多无辜的人，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你会委屈，还是会忏悔？
说出的话收不回，这个疑问也无法诉之于口。
小王子在敌人讥讽而狂热的眼神中颤抖，虽然是硬着头皮，但鼓起勇气说：
“我知道了，我也并非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赫克托耳哥哥……呜……你看好了！”
——从小在王宫里长大的，是赫克托耳。
在帕里斯出生前，她的母亲梦见了大火中的特洛伊，预言家告诉她，这个孩子将毁了特洛伊。他于是被丢弃。
墨涅拉俄斯神情亢奋，仇恨地看他。
说得这么好听，你不做那等卑鄙的事，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高声呼唤特洛伊的王。
“普里阿摩斯，你来看着！见证我如何将你这个没用的儿子毁灭！”
城内，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神情愤愤，叮嘱女儿叫海伦前来观战。
亚该亚一方觉得是帕里斯的错，特洛伊一方觉得是海伦的错。
他女儿点点头，到了【海伦】居住的地方，却改变了形貌。
彩色的双翼在背后伸展，神王的侍者，彩虹女神伊里斯恭敬地向【海伦】问好。
城下，帕里斯举起了剑。
他当然还是能战斗的，勇气跟弱小无关。
他向墨涅拉俄斯掷矛，矛击中盾牌，却没能穿过。
当墨涅拉俄斯掷矛时，矛却穿透他的盾，幸而帕里斯惊恐中跳到一边，没被直接杀死。
这只是挣扎而已。
用剑对决时，帕里斯就被徒手抓住，墨涅拉俄斯拽着他的头盔，将他直接拖往亚该亚军中。
他喘不过气来，连挣扎都无法做到。
……一双纤细的手伸出，秀美的指尖闪烁着兵器的冷光，割断他的头盔。
浓雾在战场上漫延，一如那个阴郁旖/旎的幻境。
帕里斯睁开眼，脸上还残留着青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从发白的视野中清醒过来，看见那个被他抢走的美人。
“……海伦……”
少年跪坐在地上，无力地询问。
“你说，我为什么这样深爱着你呢？”
【海伦】弯了弯眼，眼瞳如剔透的蓝宝石，极美丽，也极不像人的眼睛。
“因为我美啊。”
让他身临险境，又在他将死时救走他。根本分不清是出于好恶还是出于趣味，揣测那思维只会陷入混乱。
【海伦】俯身细语。
“你是人类，顺从我的美丽就是正确。”
仿佛在说。
我听说了哦，我听说了。
无法抵抗我，却又不爱我。
“海伦，我有点后悔。”
像是知晓帕里斯根本无法将自己驱逐，【海伦】一脸善解人意地回答：
“可以啊，后悔吧。毕竟你真的做错了嘛。”
帕里斯惶恐地垂下头。
这忏悔将伴随他一生，直至死亡降临吧。
就像是涂抹属于自己的棋子，代表着棋子的所属一样。这忏悔是由爱情和绝色的美貌所下笔，他的命运晦暗缤纷，光怪陆离。
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
……不，这悔恨早已挥之不去。
所以赶紧放弃我，杀死我吧。赶快把赎罪的机会给我吧。
命运没有原定的轨迹，也无法逆流。
错误能被苦主原谅，却不能被命运原谅。
他犯下最初的错失时，被野兽养育着长大。虽然已经是个少年，还什么都不明白。
只是……只是那个下午。
他在一棵苹果树下睡着，阳光很温暖。
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身影又是如此的美丽，美丽得使他失去了一切。
【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哦？】
又有那么悦耳的声音。
【好可怕】
似乎有奇怪的声音这样说着。
但是，真好啊，画不出来的样子，说话像唱歌一样！
【哎？奖励？给我吗？】
【原来如此，怎么做都行啊。】
【打赢战争？成为国王？】
【唔……这两种似乎都不是很想要呢……】
【让我娶到世界第一美人？】
【——那就选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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