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登场
是因为什么呢。
赫斯提亚伸着手,轻柔地抚摸着弟弟的发顶。
自从她任由德墨忒尔接手了自己的一切,哪怕是宙斯的手也很难伸过来才对。
可是,为什么。
她依旧是如此的焦躁不安。
如果仔细思考的话,恐怕那位神使已经发现了。四季都有德墨忒尔,侍奉女神的敬业神侍则消失了身影。
还没有人问起,就算有,恐怕女神也只会说些“回去当祭司了”之类的话。
在等待什么。
已经老去,疲惫不堪的女神还在等待什么?
德墨忒尔捧着她的手,如向上天献祭一般,不断地向上。
她迟钝地垂着眼,幸好是熟悉的德墨忒尔,她还能自然地露出宽容的笑。
得到这样的神情,德墨忒尔就什么都不会怀疑。
也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对不起这个弟弟了。
她又把注意力放回此前所在意的事上。
……芙拉。
作为她的神明,虽然有水分,赫斯提亚还是有能和她偷偷联系的能力的。
但已经很久没有回应了。
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赫斯提亚,哪怕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倒也没有惊惶。
只是在意。很在意。
发生了什么呢。
她想到和芙拉待在一起的普罗米修斯。不对……哪怕发生了什么,那位智者也会好好地解决吧。
不行。不能把期望压在别人的身上。
“绝对不能单纯依靠别人。”
虽然原话是信任,但久远的、从家族那里得到的教导,也就这点能算正确。
现在确实发生了什么。
赫斯提亚已经习惯了自己信息的闭塞,本来也不会多在意外界的变化和事故。
可如今不行。虽然看不出来,她知道自己和宙斯代表的奥林匹斯,矛盾正隐秘地激化。
……还是要想办法,拉下脸来再问问赫尔墨斯吗。
赫斯提亚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德墨忒尔的发顶,他对她的视线尤其敏感,耳尖泛起红色。
这可怎么办啊。
“德墨忒尔。”她试探着,“姐姐好无聊啊。”
削瘦的身躯伏在她身前,手指不安地揪着她的裙摆,颤抖着。
“对不起……姐姐,我不应该让你不高兴。姐姐?”
他缓慢地忏悔着。哪怕他没有做错,他只是能从这种神明面前的自罪得到无上喜悦。
裙摆贴着手掌摩挲,他恐慌地低下头,目光却卑鄙而痴迷,紧紧追随女神的脚尖。
她这个弟弟确实带点变态,赫斯提亚已经能熟练应对了。
“不是的,不是德墨忒尔的错。”
她恍恍惚惚地凭借本能说着,一个激灵,突然又改口。
“才不是,就是你的错。坏孩子……为了姐姐赎罪吧。”
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既然你喜欢这样……虽然都是借口……让她稍微利用一下吧。
真是的。到头来,她也变得很卑鄙。好想像个真正的神明一样,有那种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感觉啊。
“嗯。我会接受,德墨忒尔会接受的。”
“姐姐——利用我,直到一切的尽头吧。”
眼眸如秋日水洗的天空,黑色的笑意似甘霖落在眼底。
赫斯提亚发出叹息。
“你知道啊。”
德墨忒尔是长子。忽略他那太过显眼的缺陷,明明是个强大而聪慧的神。
“姐姐终于愿意和我在一起,这么久。”用孩童般的口吻,天真地说着,“我会付出任何代价,只要你还能回到我身边。”
“——赫斯提亚。”
她惊讶地望着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神中,异常的遗留物如泥一般,滴答滴答地落下。
总是很朴素的弟弟,青涩秀气的面容细微扭曲着绽放,成为一个甜蜜而幸福的笑容。
他释放了不安、对禁锢她的渴求,也释放出更庞大的欲望。
“一定要再回来哦。”
-
特洛伊早已是强弩之末。
赫克托耳早已逝去,驰援的援军也亡于敌手,就连带来灾难(海伦)的小王子帕里斯也死了。
此刻,特洛伊人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场战/争根本毫无意义。
亚该亚一方亦是如此。那些多年没能回到家乡的士兵们,眼神已变得灰暗。
死了,都死了。出头的英雄死了,不出头的普通士兵也死了。生死间的命运被缩成河底的石子,每一次攻城,就有一大把被抓起,被用孩童般的任性放在天平上摇晃。
他们最优秀的智将——奥德修斯,活了下来。在前面的连年战火中,几乎没有他的身影。
想要返回家乡,想要与妻子重逢。
凭借惊人的执念苟活下来的这个男人,在阿喀琉斯之死后觉醒。
当初,正是他出谋划策帮助墨涅拉俄斯王娶到了海伦,如今又要劝说他放弃。
奥德修斯苦笑着,来到王的营帐。
“如果您还相信我的智慧,现在就带军撤退吧。”
墨涅拉俄斯一回头,他的心便彻底凉了下来。
对方的双眼一片浑浊与赤红,不知何时,他的自我已经溺死在爱情带来的疯狂当中。
“你这懦弱的小人,还问我相不相信你的智慧?为这场战/争的胜利,你又做过什么奉献?”
“我在这里坚持了多少年,现在你想让我放弃?”
奥德修斯紧皱双眉,诚挚地劝说他。
“不会有任何一方胜利的!你看到了吗,杀死阿喀琉斯的那一箭,那怎么可能是帕里斯身寸出的?!早已经有了天上的伟力参与进来,我等只会被祂们的游戏绞碎,不论特洛伊还是我们,全灭在这里!”
“赫克托耳,恐怕意识到了这一点——”
墨涅拉俄斯瞪大赤红的双眼,面目狰狞:
“还敢提起敌人的名字!要不是赫克托耳!啊啊,海伦——海伦——!”
奥德修斯望着这个疯王,沉默下来,退出营帐。
他也不打算再去找阿伽门农了,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痴痴地望着远方,思念着自己的妻子。
儿子肯定长大了吧,妻子是否感到孤独,感到害怕?是不是……早已为他举行了葬礼呢?
奥德修斯沉思着。
他的决心无比坚定,那就是回到家乡。
可是,现在战胜了特洛伊,就代表他能回去吗?
不,就这样僵持着,也只能走向毁灭。不如放手一搏。
以聪慧著称的他,尚未完成很伟大的事迹,也没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将来,或许有一个契机,能使他被称为英雄——那个契机,或许就在现在。
一个计策诞生于奥德修斯的脑海。他激动地站起来,望向大海,挥舞着手臂。好像在向等待着他的妻子招手。
“不如,制造一个极其显眼的东西。”
他慢慢地把思考述之于口。
“特洛伊人一定会想要的东西,最好是胜利的象征,我也可以放出谣言……还有,要很大才行。”
“是啊。”奥德修斯有俊逸的面容,双眸放出光彩,“一个巨大的木马,怎么样?”
“为什么一定要把胜利赌在强攻上呢。真是奇怪,我之前竟然没想到。”
生出了棋子的自觉,他的智慧反而更加机敏地运作起来,恢复了原本的机能。
“在里面装满士兵,再做出连夜撤退的迹象。特洛伊那边想必也有人明白了这战/争的本质……”
他沉默了一瞬。
“只能说抱歉了。”
用甜美的谎言,促使他们把木马拉入城中。在夜里,屠杀整座城。
他在原地坐了很久,妻子的面容和这个计策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最终,他站起身,思念战胜了一切美德。
这时——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什么人,什么时候——!
奥德修斯惊愕地转身,环顾四周。
发出声音的人,竟然就站在他面前的海水中,他一直没有注意到。或者刚才才……?
海水只没到那个人的小腿,他很高。以及,削瘦。做一副寻常男人的打扮,明明有种与生俱来的高贵,又淡化在了他自己的,“堕落”的意志里。
那深邃悠远的眼神,哪怕机敏如奥德修斯,也忍不住想要信任他。
“……果真有不公的力量注视着这里吗?您是奥林匹斯山上哪一座宫殿的主人?”
那人平静地微笑着,开口,语气也很平常,仿佛只是一次简单的介绍。
“我不过是一介旧神。并且,是旧神的叛徒。”
他好像觉得这个身份很有意思,又好像只是因为第一次与他交谈,自然便这么说。
“请把我当做一个人类吧,这样我还光荣些。”
“……我不会问您叫什么名字。”奥德修斯说,“但我不会放弃的,我必须要回到妻子身边才行。”
陌生人的目光,似乎在注视着很远很远的地方。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最后赢得胜利的你,一定会得到奖赏。经历漫长的旅途,跨越无数艰苦的障碍,挣扎在大海中,直到晚年与妻子重聚。”
“这算,这算什么奖赏?”
陌生人淡然地点头,肯定他的难以置信。
“所以,希望你能把我当做人类。就算是我,也会因此开心一些。”
“祂们就是光荣,就是正确本身。”
奥德修斯的双脚浸泡在海水里,那种刺骨的冰冷似乎顺着小腿攀爬,一直冻住他的胸腔。
“但这不是游戏。”
原来,陷入游戏还只是好的猜想。
陌生人抬了抬眼,眼神飘向天空片刻,似乎看见了隐形的阴云,听见了欲发的雷声。
做出每一个决定时,他都只是这样,平静温和。
生来唯一的神性,倾注在那决绝之上。
“这是一次泄怒。”
-
“不行。”克罗托说。
“不行。”拉刻西斯说。
“不行。”阿特波洛斯说。
一切静默里,普罗米修斯注视着那粒烛火。
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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