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生命亦如流星
一触即发。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战场上却像是下过一次血雨，血腥气弥漫。
轰击声、破空之声，组成残忍而狂暴的交响乐。
“是今天没有填饱肚子，还是你敢手下留情！”亚马逊的女王语气凶恶，咆哮着，“就让你的头颅粉碎在这软弱之下！”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啊？”
阿喀琉斯一偏头闪过攻击，如果能用他那无与伦比的速度，想必就能超越女王的攻击片刻，却没有这样做，而是和她一下一下地拼击。
“什么为什么。”彭忒西勒亚冷酷地说，“我等亚马逊女人，本就是在丛林中与野兽搏斗而成长。男人不过是我们的玩物，这话本应是我们来问男人才对。”
“这什么。真是奇怪的风俗。”
“你们才是奇怪的。”
女王冷笑，抽击铁链。
“……不错，真不错。是个强大的男人啊。用来配种的话，想必能诞生很多强壮的子嗣。”
阿喀琉斯打了个寒噤，差点因为这一瞬的惊愕而失手中招。
“好久没升起过这种斗志了。”他神情严肃，“可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绝对要战胜你！”
彭忒西勒亚挥动武器，给予冷酷的回应。
触及神域的战斗。武器不断交接，暴风骤雨一般，生出一大片连接在一起的残影。
与此同时。
远处的天空，雷霆击鸣的根源，真正的神域之战开始了。
苍发粉眸的青年神色漠然，赤手空拳，在一次轰击中退开。
造成云层波动的是一支箭，若闪烁着月光，细看又冰冷。撞到他的拳头上掉落。
“为什么。”
他平静地询问。
“……”
身寸击者歪了歪头，神色冷淡，与他的沉默却并不如出一辙。更像是发自高傲。
银色的发丝与眼睛，凛然如月，自然地与无仇无恨的他交战。
“我就是阿波罗。阿波罗就是我。”
阿尔忒弥斯陈述道。
“还有嫉妒。大概吧。”
雅典娜点了点头，抬手，握拳。
云层下方，战斗抵达了尾声。
亚马逊的女王摇晃着身形，即将倒在了地上。可不足以支撑她继续战斗的力气，却依旧支撑着她屹立于阿喀琉斯身前。
“啊……”她愤怒地低吼，“父神，告诉我为什么……”
自己也从雅典娜那吃了一大堆亏的阿瑞斯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很强大。”
阿喀琉斯喘着气，目光炯炯，紧盯着她。
“我是亚马逊人的女王，不需要你的承认！”
不知又触及了她的哪个雷点，彭忒西勒亚愤怒地喊道，然后迅速衰落。盔甲的缝隙间露出一点肌肤，在暴烈的阳光下近乎透明。
她并不苍白，但将死时终究是脆弱的。
“姐姐——姐姐——”
彭忒西勒亚几乎陷入了某种疯狂，呼唤着。
她的姐姐希波吕忒，在那位大英雄的十二试炼中，成为了试炼的一环。
父神赐予的腰带被夺走，因为被挑唆与赫拉克勒斯战斗，最后还被献给了雅典的英雄忒修斯。
作为王后度过了一生？对亚马逊女人来说，这种事才不是幸福，根本就是侮辱！
彭忒西勒亚恨极了这些英雄。但在这场战斗中，阿喀琉斯似乎给了她些许改观。
“……如果你把我当做一个强大的战士敬重，就这样杀死我吧。阿喀琉斯。”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闭上眼。
战场上，阿喀琉斯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举起长木仓，刺穿了女王。
她带来的女战士们，都已经先女王一步死去了。战场上没有人愤怒地嘶吼。特洛伊人也只是绝望地哀叹。
然而这时。
年轻气盛的英雄阿喀琉斯，终于是忍不住，摘下了这强悍女人的头盔。
……在那一瞬间。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可他低声说道:
“好美。”
心脏被刺穿的彭忒西勒亚，猛然睁开眼睛。
她双目已然赤红，如同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啊啊……啊啊啊……！”
她嘶吼着，最后近乎笑了起来。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你也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吗！”
亚马逊女王作为战士而战。如果没有将她视作“女人”，而是与真正的战士结束了战斗，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比起被夺走腰带，这才是最为彻底的侮辱。
被小瞧了。完完全全地被小瞧了。
“给我等着！”屈辱在那双疯狂的眼睛里燃烧，“我诅咒你，英雄啊，军神之子诅咒你！下一次，绝对要与你再战……然后把你撕碎！”
阳光下，头盔掉落在地。
拥有与女神不相上下美丽的女王怒吼着，健美的身躯在木仓尖上不断挣扎。
震悚的感受在整个战场蔓延，直到那女王彻底失去了生命。
阿喀琉斯沉默着，他不明白。
她就是很美啊。
可是，或许自己不该这么说吧。
他挑着彭忒西勒亚，跳回战车上，向整个战场示意。
特洛伊人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伴随着哀叹与低骂。
敌人已经失去了斗志。
阿喀琉斯站在战车上，神情还有些恍惚。他不顾母亲的劝阻，来参加时意气风发。然后，就把人生的这么多年都折在了战/争上。
他会被这场战/争所改变吧。他已经变了。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当初那个阿喀琉斯。
……不，真正的英雄可不会在胜利之时气馁啊！
可是就在这时。
就在英雄阿喀琉斯，又要重振精神的这时。
一支箭破空而来，刺穿了他的脚踝。
阿喀琉斯一动不动，然后——先是女王的尸体，掉落，他也倒在地上。
特洛伊的城墙上，帕里斯举着弓箭，双眼还在不可置信地颤抖着，不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英雄阿喀琉斯，被冥河之水浸泡而拥有了不死身。
除了脚踝。
当他的母亲，大洋女神忒提斯握着他的脚踝，带着深深的祝福，把这孩子浸入河水中时——
也唯独遗忘了这里。
原本，帕里斯是不可能知道的。他瞄准的是心脏，这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论帕里斯的力道，根本没有箭矢能穿透那副锻造之神赫淮斯托斯打造的铠甲。
除非……除非……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搭在弦上的指割开一个裂口，血连成一片，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一双眼睛在特洛伊的影子里，那就不是影子了，在哪里，哪里就被彻彻底底地照亮。
一发暗箭，却挟带着无比耀眼的光芒。
帕里斯不敢回头。
“不好意思。”
白皙精巧的手腕上，不知是纹身还是胎记，一个小小的月亮。随着手放下，便落下来。
“但是，唯一的弱点这种东西，就是会忍不住想身寸啊？”
就好像猎物的咽喉，就好像晦暗的靶心。
“如果是兄弟来可不会这样。毕竟我和他不同，想满足的只是技巧而已。”
——轻描淡写，笑语晏晏。
云层之上，战争与智慧之神徒手折断一支银箭，眸中粉彩冰冷异常。
阿喀琉斯倒在地上，睁着双眼。
年轻的英雄啊，有着俊美的面孔，无双的武艺，有着骄傲和勇气。
……还有无尽的遗憾。
生命这温热的事物，从他身体里——残忍地，缓缓消失。
但是。但是。
当母亲询问他，平凡安稳地度过一生，还是作为英勇的英雄而死的时候。
当母亲阻拦他，为他穿上女裙，藏在宫里的时候。
不，不对。
那个意气风发的阿喀琉斯，拥有全世界最快速度的阿喀琉斯，就算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悲剧，也不会停下脚步吧。
即使短暂，也要华丽地活着。
和那位完成诸多历险的大英雄不一样，以人生为代价，所有英雄事迹都发生在这场战/争中。
却，满怀着喜悦享受这一切。已经成长至青年，还是固守着受老师教导时，那份少年的意气。
他的命运昭示着他的人生如此之短。他还要在那上面高速奔驰。
其一生，犹如流星，犹如疾风般驰骋，同时也散发着足以被称为英雄的光辉。
甚至连悲鸣都发不出，亚该亚的士兵沉默着一拥而上，把他的尸体带走。
其中一个人，愤恨地朝帕里斯身寸箭。一箭、两箭，没能躲开，没入他的皮肉，并且晕染出不祥的紫黑色。
帕里斯跌倒在城墙上。
神明飘给他一个视线，想到了什么，目光遍及光明所在，微笑着赐下神谕。
“你以前放牧的时候，有个前妻吧。去找她求情怎么样，只有她能治好你。”
帕里斯怔怔地捂住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每一次，他都会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对不起……对不起……”他呜咽着说，“那才不是我的前妻呢，那就是我的妻子啊！我怎么会，我怎么会——”
“你的妻子是海伦吧。”神明饶有兴趣，“可千万不要放弃，不然就没有意思了。”
“不——不——”
死亡比剧毒的侵蚀来得更快。
帕里斯高举双手，在最后的人生里终于满怀喜悦，迎接了命运。
少年的身躯伏在城墙上，慢慢粉碎。
清脆、单调的鼓掌声响起。
璀璨耀眼的少年神明蹲在地上玩弄帕里斯的弓箭，动作却感觉不出分毫不雅。闻声，随意地问好: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王后。”
【海伦】被恶心到，却还是自如地含着笑意:
“我没想到，原来是让自己的兄弟拦住那位……光明神好暗箭伤人。卑鄙得有些可爱呢。”
“什么？我就是使用弓箭的啊。”
阿波罗感觉良好，那不解真心实意。
“嗯，嗯。”
“我还没感谢你呢，阿弗洛狄忒。”
他笑着，没有拉弓，流动辉光的箭拈在指尖，指向那脆弱的脖颈。
“你干了件好事啊？”
确实是件好事。
在赫斯提亚绑架案中，掩护她逃走，某种意义上。
“啊……对了。”
爱与美之神懒散地垂着眼，歪头。箭尖的冷光从宝石般的眼中掠过。他语气竟有些焦躁。
“她在哪里？”
……赫斯提亚应该会很介意才对。应该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才对。会驳斥宙斯的恶意，苍白的火焰降临此处，温暖，却比自己的美丽更加刺眼。
阿波罗绮丽光明的眉眼，一瞬间竟然有些阴冷。他语气亦极嫌恶。
“和德墨忒尔在一起啊。不然呢。”
阿弗洛狄忒眨了眨眼。纤密柔软的睫羽落下，抬起。
可怖的美貌上，展露出远在其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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