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女神大人做不到
一切都彻底背离了原定的轨迹。
姗姗来迟,她所见会是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一眼望去,有的只是大海。
在海面中原本有过一座岛,接近一个小型的大陆。其上坐落着一个王国,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在那里持续了十年。
……十年?
白发的女神困惑地捂住额头。
是时间对她来说,流逝的太快,还是她又陷入了沉睡,在弟弟满足的视线里?
她为什么那么困倦呢,为什么这么疲惫呢。
茫茫的海面平静无波,不见任何风暴的痕迹。
过去的她畏惧大海,她会想到海面下层层重叠的尸骨,罪恶的宝藏,褪色的美人。想到那个戴着白银王冠,艳丽的海底之王,拽住她的脚踝。
空气中晕染着潮湿的血腥气味,是一场风暴仅剩的残留。
现在,她能想起很久之前,从一本翻烂的闲书上,把大海奉做了神秘而无比美丽的地方。
以及,无法忘怀的辽阔和碧蓝。
分不清那是海面,还是天空。
趾高气扬的吆喝声似乎还在耳边隐隐地响着,模糊而耀眼的背影意气风发,乘风破浪。
笑声。潮湿的甲板,干燥的船舱。
遥远而无力的一瞥。
完成了辉煌的冒险,分别时人声鼎沸,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死去。
决绝的誓言,不甘的诅咒,融化作闪亮的群星,消失在星河的静谧中。
赫斯提亚回神,她被苍白的火焰托举着,在海面上漂浮。
大海好像是天空的一个影子,她好像是一个幽灵。
……赫斯提亚的本质就是幽灵,黄金时代遗留下来的人神。
赫斯提亚轻轻闭眼,那艘鲁莽而光辉的船,烈烈的白日里,有一瞬息破开了她梦中的风暴。
她愿意,愿意让这样的大海,代替那份最初的憧憬。
愿意为此,将那份憧憬遗忘。
她闭着的眼,许久未曾睁开。
她该接受吗?接受带来火种的……友人——坠亡在海底。
为什么不等她。为什么不等她呢。就是如此……如此渴望自由……耗尽血源的旧神……
赫斯提亚睁开眼,风从她的口中、她的眼中呼啸而过,女神的身体空空荡荡。
海面上晕染开巨大的阴影,宏伟却狼狈的战船在风中疾驰,如受伤的鲸,如一簇惊惧的飞鸟。
船头的人扶着号角,抬头仰望白发女神,仰望托举她的火焰。
即使惊愕于眼睛未被刺伤,也果断地回头,急切地呼唤着领导者。
以为那是上天的追兵。
奥德修斯听闻,立刻走到甲板上,抬起头。
天空碧蓝无痕,或许有些许烧灼的痕迹,因那火焰的色彩淡去。
“不,继续前进吧。”
“哪怕迷失了方向,也要尽快离开这片海域。”
苍白的火焰化作一层滚烫的隔膜,裹着女神微弱的呼吸,她似在漂流。
然后,一直来到血气最浓的地方。
这里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营帐,篝火,乱葬岗,无比坚固的城池。
冰冷的海水亲吻她的侧脸,使她清醒,且能从清醒中获知悲哀。
——她又,什么都没做到。赫斯提亚什么都做不到。
她经常这样,她总是这样,一切都在大火中化作飞灰,她回头不知何时起了火。
但唯独这次,要不要道歉呢。为自己的无所作为道歉,向自己道歉。
天空下起了小雪。
是雪落在她的面庞,还是谁将她亲吻——
她进入果核。
-
历经千难万险,最后再与妻子重聚,那时已至暮年。
这便是奥德修斯的故事,沿着克罗托所织的,没有任何扭曲的丝线。
迷航,然后进入看不到尽头的试炼。同伴尽皆死去,侥幸一人回到故乡。
但这次,他所乘坐的是战船,在他船上的,是剩余的所有士兵,包括曾经与之为敌的一方。
并且,仿佛受到了谁的指引一般,他们找到了正确的航向。
一开始,奥德修斯依旧警惕着神明的指引。直到有人说,夜晚所见两颗星星坠落,星光飘落在船头,化作微火。
如同经历过的惨烈被命运所抚慰,逃出的落败者们归途安然,令人想起了传说中圣艾尔摩之火的庇护。
沿途安置特洛伊人,让他们在心仪的地方继续传承自己的文明。
把不同国/家的联合军士兵挨个送回故乡。
被迫参战时,他已有了出生不久的儿子,因此无论如何都想逃避。
墨涅拉俄斯带着军队来找这位得力智将时,他装作普通的农夫,在田地上耕作着。
就算被认出,被用武力逼迫,也绝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直到墨涅拉俄斯把他的儿子摔在他耕作的犁前。
……他日夜憎恨着。如今,墨涅拉俄斯已被他杀死,似乎算是大仇得报。
这战火中挣扎苟活的十年,又要找谁来还给他呢。
不应贪心。只要能回到妻儿身边就哈。啊啊,妻子,他心爱的妻子,若他在战/争中死去,死前不甘念出的,也一定会是妻子的名字吧。
珀涅罗珀——珀涅罗珀——
在默默的呼唤声中,他终于看到了那片梦中的土地。
只剩下了一艘船,船上的同伴都来自同样的故乡。故乡是个小国,奥德修斯是那里的国王,他们都是他带走的子民。
反叛的计划,也正是有了子民们不假思索的加入才顺利蔓延。
“看啊!”智慧如奥德修斯,也抛弃了原本的稳重,“吾等的故乡!”
“是!是!奥德修斯大人,您看,吾等的故乡!”
士兵们拉起风帆,使海岸的人们能看见远航的人归来。
多年来,他们习惯了不再叫奥德修斯“陛下”。老实说,就算在故乡也没什么人会这样叫。大家都知道,这位是个“过于卿卿我我有点烦人但治国出色”的好王。
一位士兵从桅杆上爬下来,挠着头嘿嘿地笑。
“跟您走之前,我就没娶到老婆。现在人又老了十岁,怎么办啊?”
“打光棍吧。”
难得,平日里深沉的奥德修斯也打着趣回复。
然后,自己也犹豫起来。
近乡情怯。
他无比信任这妻子的忠诚和爱,可如果那个地方,已经不再有人当他是王,妻子也被迫嫁人……
原本,他会在海上迷航十年才返乡,也确实遇到了这样的窘境。
但现在可以不同!他曾对妻子说:【十年。珀涅罗珀,十年之内,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奥德修斯紧盯着那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渐渐有人从屋子里出来,对着船只招手。
他依旧为回到了故乡而庆幸。
然后,奥德修斯望见了那个他心爱的人。
“——”
他参与远征后,珀涅罗珀便搬来海边居住,以便日夜守望丈夫的归来。
她看到那艘船,和船上的人影。
奥德修斯没有那些半神所有的视力,更不用提珀涅罗珀。
但这对夫妻都无比确信,那就是自己的爱人,并且同时热泪盈眶。
珀涅罗珀牵起儿子的手,他们的儿子已经十余岁,接近一个少年。
等不及船靠岸,奥德修斯在惊呼声中跳下海,奋力向着故乡游去。
-
静谧的溶洞。
黑暗在其中几乎凝固为液体,压抑而沉重。
最后,把命运框定成丝线,权能和职责都极具神性、生来却天真盲目的小妹克罗托开口,发出一声叹息。
那个旧神……那个人的力量虽然与她们对立,却是一个连命运都愿意尊重他的人。
泰坦神是大地的子嗣,虽被推翻,依旧不老不死。
但那个人被自己的母亲所诅咒,只靠着原初的血脉活到今天。血源就是泰坦的力量来源。当他耗尽力量、耗尽血源——
事实上,他本来已经失去了做出预言的能力。
那双通往未来的眼睛,只能看着未来,也只是无力地看着。
用永生换取未来,他大概觉得很值得吧。
……可是,这是她……
是命运三女神,是【命运】所拒绝的。
克罗托的好恶什么都不能决定。她们是概念的化身,只是因为从正义女神的身体里脱胎,才有了性格。
她出生时便是少女,二姐出生时便是中年女子,长姐出生时便是老妪。
没有善恶之分,没有好坏之分,有的只是方向的正确与错误。
克罗托的天真,拉刻西斯的沉稳,阿特波洛斯的清醒冷酷。
所有形容在个性上的单词,都只是来自【命运】这概念的,仁慈而真诚的幻象。
但是……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帮助白发的女神呢。
已经不得而知了。
拉刻西斯摇晃着签筒,用唯一的一只眼睛注视着克罗托的指尖。
那是一段鲜红色的丝线。
代表神秘的雾气彻底散去,她们居住的溶洞,暴露在外界之中。
神王的御辇立即通往此处。
曾经对整个奥林匹斯山紧闭的石门打开,放手握权杖的少年进入。
王冠,权杖顶端镶嵌的雷霆。
虚荣伟大的威光散布,斥退黑暗。
三女神齐齐抬头,鲜红的丝线亦暴露在少年神王的视线中,把那双眼眸中闪烁的雷霆都映照出不祥的色彩。
“父神。”克罗托呼唤道。
“如您所见,尽头已至。”拉刻西斯说。
“用您的智慧,您的神力,破除人治的幻想吧。”阿特波洛斯说。
共用的眼球不知在谁身上,她们的双眼都空洞无比,仅剩的神秘集聚在这个溶洞中,衬的她们有些诡异。
命运在说话。
属于神代的命运,在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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